林安梧

关于诗的写作,古诗它有平仄韵律,有景有情,抒心写来。学着学着,从作对子到写古诗、到写绝句、甚至到作律诗、排律,它有一定的历程。现在的白话文的新诗,基本上是放宽了更多的自由度,如何写作呢?以我个人的想法,其中基本的道理是一样的。

我常说我们读文章要“感其意味,体其意韵,明其意义”,要对那个意味有所感受;意味再深一层叫“意韵”——它有韵律感;那个意韵你要能够深深地体会它,要“体其意韵”,这个韵律感是很重要的。接下去才能够“明其意义”——才明白它的意义。这是读文章。

新诗歌怎么写 如何写新诗新诗是心之诗(1)

《麦田 》 | 梵高

写作一样要“感其意味,体其意韵”。在哪儿“感其意味”呢?在生活世界之中,在日常的经验活动里,你要有感受,要有意味。“感其意味”就是你要能够有品味,有“taste”, 能品尝那个意味。进一步,它有意韵。“意味”,当它形成一种你跟它的一个沟通交感的关系,那个韵律就慢慢浮现出来了,这时候要把它化成意象。“心所发为意”,这个“意”是心灵的指向,这指向要化成一个图像——经过想象力。这想象力根源于何处呢?根源于经验世界,生活世界的经验。所以你要回到原先你所品味到的,在这交融的过程里成为意向。化为意象,有一个心意指向,有一个想象,因而那个图像慢慢浮现。这图像它可能是一个情境,可能是一个促进,可能是一个天地;生起之后你再把这个图像化为你要表达的句子,而这句子要有一种韵律感来表达出来。

这样的话,就能够把你的心意所要表现的意象、图像慢慢地呈现了。用我那个“道、意、象、构、言”的说法。你怎么样契入到那个“道”呢?道在生活中,在生活世界的经验里,你契入道,那时候有“心意初动”,那就是“意”,“意”是个指向。这个指向落实了,经由想象就构成一个图像,这个图像隐含着一个结构,再从这个结构化为言谈文字,这就是“道、意、象、构、言”。

新诗歌怎么写 如何写新诗新诗是心之诗(2)

《印象·日出》 | 莫奈

而我们阅读的时候,是从“言、构、象、意、道”,这是交互的。所以我们一方面读别人怎么写,一方面想我们怎么写,就在这过程中,慢慢就学会了。我们现在就以余光中的新诗《乡愁》来作为例释吧。

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

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

长大后,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

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

后来,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

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

而现在,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

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

这首诗大概很能够体现我刚刚所说的感其意味、体其意韵,然后再作成意象,化成文字。(感其意味——体其意韵——构成图像——化为文字)

新诗歌怎么写 如何写新诗新诗是心之诗(3)

《蒙马特大街冬天的早晨》 | 毕沙罗

你看,“小时候——长大后——后来——而现在”这里你可以发现到四段:起、承、转、合。“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长大后,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先用小时候跟长大后做对比,发觉文字非常简约、明白、清丽,韵律感很清楚,四段文字每一段都有乡愁。

“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先是邮票;“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邮票转为船票了。还有“这头”、“那头”对比;小时候是我跟母亲,长大后是我跟新娘,这个家变化了,写得很真实。新诗它一样是很有意味,很有意韵的,这意味、意韵除了在你写的内涵、在那文字上的对比要显示出来,而且那个文字——你汉语的语感化为汉语文字——如何对比很有意思,能够形成对比,就不怕重复。

重复你不觉得繁琐,你觉得有意思。就好像你听交响乐,那个主旋律是一直出现的,但你不觉得重复,你觉得该出现。“小时候——长大后”、“乡愁——邮票”、“乡愁——船票”、“这头——那头”、“我——新娘”…你看,短短才多少个字,他把最重要的关键字彰显出来,而且形成对比。主题:乡愁;对比邮票到船票;对比这头和那头;对比我和母亲、我和新娘;对比小时候和长大后。新诗就是这么写的,这是一首很好的新诗。

新诗歌怎么写 如何写新诗新诗是心之诗(4)

《鸢尾花》 | 梵高

“后来,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

而现在,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

这写的是生死,写的是别离。生死,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用一方矮矮的坟墓做分隔。很接近,母亲就在里头,我在外头,但是阴阳相隔啊!从乡愁到生死隔绝,用这个生死隔绝来反衬现在,现在的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这对比有意思,讲后来、讲现在,时间的递移往前推进,前面是“小时候、长大后”,进一步是“后来”,再来到了“现在”,讲生死、讲别离,“一弯浅浅的海峡”,两岸别离。在余光中写这首诗的时候,是两岸分隔,不得见面的。这个别离如同生死啊!这就是这首诗非常到位的地方,对比分明,意韵娴雅,意味十足。

新诗歌怎么写 如何写新诗新诗是心之诗(5)

《九级浪》 | 艾伊瓦佐夫斯基

在起承转合发展里,既有充实而饱满,又有惆怅而显露出来的一种悲情,这个惆怅悲情它化作一种深深的慈悲。诗人的爱跟关怀就在这儿朗现无余。余光中这个新诗好啊!学写新诗就要观摩、体会、玩味,就你存在的情境里,能够我笔写我口,我口说我心,我心如我感。

韵律对了,语言的对比对了,整个生命的情志,生命的最内核的意韵、情感、关怀和爱显露出来了,那就是好的新诗。

这是一个不是学新诗,但很喜欢新诗的人,就此说一说我的一点点想法,感恩。

林安梧 讲述 | 牟正元 纪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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