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法归真天上地下(归真的路标是去饰)(1)

收到朋友发来的微信,是一组同学聚会的照片,极郑重,雅室内还挂着条幅,写着某期某班同学聚会的字样。再看照片,全是大叔大妈,形同路人,全不认识。就发去一个问号,朋友明白我的意思,一一标注姓名,照片上的人物就在我眼前活动起来,全是少年时的模样。一晃半个世纪过去了,知交虽未零落,但是已成故交,存在心底,又在心底泛黄,一旦激活,便浮想联翩。我发去一条回复:若在马路上相撞,绝不会相识!别人的脸是自己的镜子,都是同龄人,看到别人老了,其实你早告别了青春。

浮想起来的当然是往事。照片里有一位老弟,冬天总穿一件棉制服御寒,那式样很特别,是把中山装填上棉絮,算是上世纪50年代的时装。那件棉衣是粗蓝布的面料,棉花夹在里边打滚,就滚成了一个一个的蛋,像老鼠下了崽子,一窝一窝地起哄。棉衣穿到他身上变成了袍子,下摆盖住膝盖,袖口挽起来,便看到了里子,里子竟是花布的。他穿着这身“道袍”滴溜锒铛,一上体育课,“风采”尽出。他不是跑操,是在耍龙套,只见一件棉衣如风筝擦地飞舞,他因此被同学授予“地风筝”的外号。这件棉衣是他爸爸的,他穿了四年,从三年级穿到小学毕业,那下摆才长到膝盖以上。“地风筝”整天家长里短,开口就是大妈如何、小妈如何。那时小小的我们听得好奇,他怎么有两个妈?就回去问母亲,母亲训斥说:心无旁骛,不许打听别人的家事!

人的天性是比,也可以说人是在比较中成长的,但不同的人生有不同的比法,比法的差异决定着人生的走向。如今这群老人,少年时随性,大家都一样穿得破烂,只有衣服的合体,没有衣衫的光鲜;吃一样的粗食,连吃个鸡蛋都算美食;能够比的就是学习成绩。那个时代人人上进,思报国家,从没想过自己的命运。如今这些人坐在酒桌旁把酒言欢,命运是时代赋予的,比较也多是纵向比、今昔比,这样的比,心平气和。

人要真实地活着,所谓真实就是说实话、做实事。低处赏流水潺潺,无处不生花;高处观流云飞渡,风暴也坦然。所有的级别职位是责任所在,衣着配饰是品格赋予,行车住宅价值等身。世上流行一句老话,叫“身外之物”,是讲除了自己的肉身,其他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看似透彻,其实虚无。它的虚无就在于模糊了物质与人的关系,误导人生。人是生活在物质中的,物华随身,才是真性情的世界。创造物质是正义,享有物质显公平,才督促人们产生无穷的创造精神。物质世界是人类创造历史的动力。正确的物质观彰显着现存的社会,而不是一己之有。明白了这个道理,那个“带来”与“带去”就成了消极的人生观。然而,物质世界最容易产生横向比。比是人生永恒的生活内容,没有比,世界就失去了动力。横向比是竞争,是超越,是不甘落后,这是大境界;还有一种横向比,比奢华,比排场,比出人头地,说到底是一种蜗牛道场。竞比与攀比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比,差异在于价值观的高下。具体一点说,攀比其实是人生的虚名与装潢,虽然五光十色,但是立足点不高,着眼点自私,不是本真的人生。

攀比是意识里的狭隘症,督导人演绎出粉饰的人生,粉墨登场,些风微雨就会冲掉脸上的粉妆。最可怕的是,这种极端自我的比蔓延开来,侵蚀着孩子们的心田。如今孩子的心思多横向比,比上了什么课外班,比父母的地位,比接送自己的车辆是什么牌子什么型号的。课堂之外就发生了很多匪夷所思的故事。有一位年轻的单亲母亲,离婚时儿子小筑尚咿呀学语,爷爷奶奶寻死觅活地争夺,遂判给父亲抚养。小筑被爷爷奶奶带到乡下,转眼到了上学的年龄,母亲已经另组家庭,考虑到小筑的学习环境并不好,就建议把他接到城里来读书。难得的是这个建议得到新任丈夫的赞成。于是小筑来到城市,在亲爸和亲妈两个家庭之间穿梭,一场横向比就无端降落到他的头上。同学们比穿戴的牌子,比电子玩具,比父母的职业,比乘坐的车辆,甚至比所住楼盘的贵贱,一切有价商品皆在比较之列。小筑无法与人匹敌,一急之下一句话脱口而出:我有两个爸爸,你们有吗?众同学哑口无言。

童言无忌,童言亦无知。恰好小筑的“豪言壮语”让班主任听到,她严厉批评孩子们的狂妄自大,又暗自叹息家庭对下一代的影响。价值观来自潜移默化,商品社会是讲价值的社会,物质价值与社会价值在一些人群中混淆了。听完这位班主任的叙说,我想到了“地风筝”。当年他没有夸饰自己的两个母亲,亦没有为此自卑,平平实实叙述着自己的家事,那一定是一个曾经殷实又破落了的家庭,他肯定想甩掉那件不伦不类的破棉袄,换上一件合体的衣服,他活得太另类了。这一生他孝敬着两位母亲,先下乡当知青,再返城当工人,识时务适潮流,最大的聪明是不与人比,活出了人生的真实。小筑这个孩子长大以后是否能记起童年时他与同学的这场比?家庭不应该是他的阴影,树立正确的竞争观才是成长的动力。

为人务真,真性情、真操守、真作为、真担当,这是做人的勇气;真正的人生是充满精气神的人生,淡然、恬适、坦荡,把一些虚名置之度外。有些人永远活在虚幻中,摆弄名头,用无数光鲜的冠冕装饰自己,始终活在灿烂的影子里。又想起“身外之物”那句话,这种光鲜才是身外之物,甚至抵不住一夕落日。人要归真,回归本真是一条艰难的路,在这条路上不断甩掉虚饰,才是真我。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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