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湘云的故事和特点(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1)

史湘云的故事和特点(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2)

作者 陈晓敏

《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是我最佩服的作家之一,曹雪芹笔下的人物每一个都十分立体,也各有特色。台湾知名作家蒋勋曾说《红楼梦》中的小人物都有看头,寥寥几句就把人物写活了。对待金陵十二钗之一的史湘云,曹雪芹花了不少笔墨。“在《红楼梦》以贾宝玉为中心的恋爱故事里,湘云和黛钗之间曾一度形成’三分鼎足’的局面”①,很多红学爱好者也都对史湘云的性格大加称赞。但我细细品味史湘云的言行举止,湘云在豪放洒脱之余也有自己的“小算盘”。曹雪芹运用国画技巧中的皴擦技法,层层渲染。看到湘云在贾府如此“肆意妄为”,不禁引起我对她在史府的生存状态的猜测。

湘云一出场就以其声音抓住读者,先是听见有人喊:史大姑娘来啦!接着就听见湘云“大笑大说”地走了进来。不一会儿场景换到黛玉与宝玉闹脾气的房间时,又是湘云的娇憨的声音把“二哥哥”念为“爱哥哥”。而在此时和宝玉闹别扭的黛玉,一改“说出的话儿比刀子还尖”,面对湘云竟也“俏语谑娇音”。湘云的到来,黛玉立马活泼了起来,在院子里围着柱子和湘云、宝玉还有宝钗一起打闹了起来。湘云的娇憨与自然随性在初次出场便跃然纸上。

有湘云在的地方我们就听见众人的欢声笑语。就连一向不言不语的迎春说起湘云来也道:“淘气倒也罢了,我就嫌她爱说话。也没见谁在那里还是叽叽呱呱,笑一阵,说一阵,也不知那里来的那些话。”宝钗生日的时候,贾母带着众人听戏,凤姐指着一个小旦说,这个孩子扮上去活像一个人,别人都不作声,湘云接口便道:“是像林姐姐的模样儿。”

湘云的动作也很活泼,洒脱。端阳佳节时,湘云来到贾府,一一行了礼后,“忙起来宽衣”,宝钗回忆道:“可记得旧年三月里,他在这里住着,把宝兄弟的袍子穿上,靴子也穿上,额子也勒上。”黛玉也道:“......惟有前年正月里,接了她来住,来了没两日......老太太的一个新新的大红猩猩毡毛斗篷放在那里,谁知眼错不见他就披了,又大又长,他就拿了个汗巾子拦腰系上,和丫头们在后院子扑雪人儿去,一跤栽到沟跟前,弄了一身泥水。” 夏天的时候,在花园里喝醉酒后用手绢把芍药花瓣兜起来做成枕头,就在石凳上躺着睡觉。冬天的时候带着众人在芦雪广烧鹿肉。会如此“肆意妄为”的女孩子也只有湘云了。

我认为湘云在大观园的种种豪爽言行,是一种鸟儿飞出牢笼后的自由与洒脱。湘云是洒脱但不单纯,文中也有许多关于湘云想法的描写。

史湘云的故事和特点(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3)

端阳佳节时,湘云特地带了四个绛纹戒指给袭人时,黛玉笑她傻,明明前一段时间,让下人带了一样的戒指给她们,那时不把这四个戒指捎带上,反而这会子巴巴地特意带过来。湘云说:“我把这理说出来,大家评一评,谁糊涂。给你们送东西,就是使来的人不用说话,拿进来一看,自然就知是送姑娘们的了;若带他们的东西,这得我先告诉来人,这是那一个丫头的,那是那一个丫头的。那使来的人明白还好;再糊涂些,丫头的名字他也不记得,混闹胡说的,反连你们的东西都搅糊涂了。若打发个女人,素日知道的还罢了;偏生前儿又打发小子来,可怎么说丫头的名字呢?横竖我来给他们带来,岂不清白?”这一大段话中我们看到湘云的心思缜密细腻,也很体贴。

那么湘云的这四个戒指送给谁呢?分别是袭人、鸳鸯、平儿还有金钏儿。在黛玉没来贾府时,湘云就住在贾府,脂砚斋在湘云初次出场时,批道:“前文黛玉未来时,湘云、宝玉则随贾母。今湘云已去,黛玉既来,年岁渐成,宝玉各自有房,黛玉亦各自有房,故湘云自应同黛玉一处。”可想而知,湘云自小就和贾母一起睡,年龄又小,性格又活泼,因而和贾母的贴心丫鬟鸳鸯自然十分亲密。送戒指给鸳鸯也在情理之中。又有下文,第三十二回里袭人对湘云说:“你还记得十年前,咱们在西边暖阁住着,晚上你和我说话儿......”可见,湘云和袭人关系也十分亲密。“但是我们通读全书,也没有发现她跟金钏儿、平儿有什么交情,而平时跟她好得薛宝钗等人的丫鬟却没有得到礼物。但平儿是王熙凤的陪嫁丫鬟,金钏儿是王夫人的心腹,完全跟他没有交集,谈不上好姐妹,仅从这次送礼,单单选出贾府现在和未来最有权势的人最信任的副手,可见湘云在察言观色、待人处事方面还是非常识时务的。②”由此可见,湘云并非头脑简单,只会带着众人嘻嘻哈哈地顽笑的女孩儿。在她一次又一次地来贾府找众姐妹玩的时候,其实心里明镜儿似的。她知道谁真心待她,也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第三十七回“秋爽斋偶结海棠社 蘅芜院夜拟菊花题”中,众人起社忘了请湘云,湘云来了后,随口咏出了“秋阴捧出何方雪”的好诗句,众人赞叹道:“这个不枉作了海棠诗,真该要起海棠社了。”湘云听了后,便道:“明日先罚我个东道,就让我先邀一社可使得?”接着湘云便和宝钗商量着第二日的吃螃蟹咏螃蟹的事情。

还有一次,夏日炎炎的时候,宝钗过来怡红院探望宝玉,袭人正坐着宝玉床前,一边用团扇给宝玉赶蚊子一边给绣宝玉的肚兜。刚好袭人走开了,宝钗看见绣的肚兜很喜欢就拿起针线绣,窗外的黛玉看见了忍不住笑了起来,也拉着湘云让湘云看,结果湘云看了,待要笑,想起宝钗素日待她甚厚,便忙掩住口;知道黛玉不让人,怕她言语之中取笑,便忙拉过他来,说:“走吧,我想起袭人来,他说午间要到池子里去洗衣裳,想必去了,我们找他去。”在这个片段中,我们看到一向喜欢大笑大说的湘云,看到好笑的事情,我们的黛玉笑了,他竟能在瞬间严肃起来,没有和黛玉一样取笑宝钗,反而想到黛玉的性子,来支黛玉。这是因为先前宝钗对他厚道,宝钗用自己家的螃蟹借给湘云起海棠诗社。又有前面送戒指的时候,袭人说告诉湘云,“你前儿送姑娘们的我已得了......”湘云说:“我只当是林姐姐给你的,原来是宝姐姐给了你......我天天在家里想着,这些姐姐们,再没一个比宝姐姐好的。可惜我们不是一个娘养的。我但凡有这么个亲姐姐,就是没了父母也是无碍的。”可想而知,宝钗在湘云眼中是个多么亲切温暖的存在,她心知宝钗比黛玉待她好,会做人。在她看来,黛玉是个“行动爱恼”、动不动就挟治她的“爱哥哥”的人。

总而言之,曹雪芹笔下的湘云刻画得十分立体,她洒脱、随心自然,她肆意地在大观园中挥洒才华,肆意地吃喝玩乐,喝醉了酒的时候,直接躺在冰凉的石凳上,用手绢把芍药花瓣装起来,做成枕头睡觉。在贾母得了生鹿肉的时候,讨要几块,就在芦雪广中烧着吃,黛玉笑她粗鲁时,她还反驳道“是真名士自风流”。

然而在她的洒脱自在的表现背后,我看到了她在史府生活的不自在。首先是家贫,宝钗对袭人说:“我近来看着云丫头的神情,再风里言、风里语的听起来,那云丫头在家竟作不得一点儿主。他们家嫌费用大,竟不用那针线上的人,差不多的东西多是她们娘儿自己动手。为什么这几次他来了,他和我说话儿,见每人在跟前,他就说在家里累得很。我再问他两句家常过日子话,他就眼圈儿都红了,口里含含糊糊,待说不说的。”史府渐渐衰败的时候,家中为了节约开支,要湘云干针线活,所以我们看到后面,邢岫烟因为家人克扣例银,没有钱用了时,在大冬天里也不得不把最暖的外套当了换银子用。众人知道了都很生气,但只有湘云气呼呼地要替岫烟讨个公道。湘云之所以如此生气除了正义之外还可能是因为“同病相怜”,联想到自己了吧。

然后是约束。端阳佳节的时候,湘云一来便脱衣服,王夫人见了因笑道:“也没见穿上这些作什么?”湘云笑道:“都是二婶子叫穿的,谁愿意穿这些!”可见,湘云在家时,穿衣服都没有自己的自由,怪不得来到贾府时,湘云竟会把宝玉的衣服头饰穿戴上,甚至把贾母的大红猩猩的新袍子穿着跑在雪地里玩雪。可想而知,正是因为家中拘束怕了,逃离了出来后,竟像刚出笼的鸟儿一样,逍遥自在地,随心所欲。

又有宝钗生日的时候,湘云因直接说出了小旦像黛玉,被宝玉用眼色拦着时,她生气说的一番话,更是表明了,她之所以在大观园中如此潇洒自由,随心所欲的原因:“明儿一早就走!在这里作什么看人家鼻子眼睛,什么意识!”又说:“别人说他,拿他取笑都使得;只我说了,就有不是。我原不配说他,他是小姐、主子,我是奴才、丫头。得罪了他,使不得。”从湘云的这一段话总我们可以得出以下几个信息:一是湘云向往人格平等,她希望在贾府里她能得到一样的待遇。二是湘云不喜欢“看人家鼻子眼睛”生活。湘云每一次都巴巴地等着贾母接他来贾府,很可能就是希望能离开“看人家鼻子眼睛”的史家。

因此,湘云看到墙角的海棠花,想到了自己,便吟诵道:“蘅芷阶前通萝薛门,也宜墙角也宜盘。”诗中的海棠花,无论处在怎样的环境,都能好好地生活下去,正如湘云本人,无论是在需要自己动手做针线、没有人身自由、事事作不得住的史府,还是可以肆意妄为的贾府,她都能坦然面对。这样的湘云,正如曹雪芹在判词里说的那样“英豪阔大宽宏量”、“霄月光风照耀着玉堂”。

注释:

①冯华 《论史湘云形象的性格层面》,《河南教育学院学报》, 1995年第1期。

②余成驹 《史湘云形象新谈》,《创作周地》,2001年第3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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