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的主角,淫棍兼恶棍西门庆本来是一介平民,后来他打通了当时朝廷红人蔡京的关系,被蔡京给他搞来了一官半职,首先是山东提刑所理刑副千户,后来提刑所的一把手调离之后,西门庆也随之转为理刑正千户。看到这里,很多读者心中都会有这么一个问题:这山东提刑所千户是多大的官呢?

《金瓶梅》故事发生的背景在北宋末年,查北宋的官署,并无提刑所,更没有理刑千户。宋朝与提刑所职能相似的有提点刑狱司一职,是路(大致相当于一个小一点的省)一级的司法机构。提刑司的品秩虽然和知府一样只是四品,职权却不但监督管理所辖州府的司法审判事务,审核州府卷案,可以随时前往各州县检查刑狱,还可以举劾在刑狱方面失职的州府官员,大致相当于现在高等法院兼高等检察院院长。

金瓶梅中西门庆是多大的官(金瓶梅中西门庆是多大的官)(1)

第一银书《j金瓶梅》

《金瓶梅》成书于明朝中叶,明朝也没有提刑所理刑千户一职,但有和宋朝相似的司法官提刑按察司按察使,也是主管一省的司法,品秩三品,大致相当于主管司法的副省长。有人说,西门庆相当于副省级干部?这种观点,我认为是不确实的。

西门庆的官职是怎样得来的?山东提刑所原来的理刑副千户贺金升了新平知寨,就把这位置空出来了。西门庆和蔡京拉上关系之后,就花几百两银子打造四阳捧寿的银人,又打了两把金寿字壶,做两副玉桃杯、两套杭州织造的大红五彩罗缎紵丝蟒衣,派人送去东京给蔡京上寿去。当时蔡京还不怎么了解西门庆,但收到这么别致的礼物后很开心,问西门庆的家人来保:“累次承你主人费心,无物可伸,如何是好?你主人身上可有甚官役?”来保说:“小人的主人一介乡民,有何官役?”蔡京听说西门庆还是平民百姓,正好手上有几张空名告身札,也就是还没有填名的委任状,一般皇帝用于赐给宠信大臣的。虽然说蔡京蔡态势权力熏天,但这种有实权,却不需要吏部评议,无须上报皇帝,可以随便增送的官职应该不会大到副省级。后来西门庆死后,清河县的阔佬张二官补了西门庆的缺,也弄了个理刑副千户当当。西门庆、张二官都是以一介平民直接成为理刑副千户,可见理刑千户不会是很大的官。

大官是一级一级升起来的,即使皇帝,也不能一下就把自己的亲信提拔成为高官。比如在《金瓶梅》中也露了一把脸的宋代著名球星高俅,他是宋徽宗当皇帝前的心腹。宋徽宗当皇帝之后,第一时间想提拔他,说:“朕欲要抬举你,但有边功,方可升迁,先教枢密院与你入名,只是做随驾迁转的人。”有皇帝做后台,高俅也花了不短的时间,才升为太尉。当时蔡京还没真正认识西门庆,就算有这能力,也不会把西门庆从一介平民抬举为副省级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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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庆勾引潘金莲

宋朝并无千户一职,这个职级来源于金国、蒙古等全民皆兵的游牧民族。这个职位,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平时是这一千户人家的长官,战时每户出人,一般是一户一丁,大致相当于一个团级军官。明朝建立之后,继承了一些元蒙的编制,保留千户一职,但这个职务只是作为军职而不是像金蒙那样上马管军下马管民。

其实西门庆的级别,在《金瓶梅》中说的明明白白的。西门庆捡到一官半职之后,第一时间向吴月娘报喜,说:“太师老爷抬举我,升我做金吾卫副千户,居五品大夫之职。你顶受五花官诰,做了夫人”。按照官阶,七品是知县,四品是知府,五品官大致相当于现在的副地市级,和军队里的团级差别不大。

再看西门庆的工作范围。无论是夏提刑,还是西门庆,还是之后的何提刑,所管辖的范围都只是在清河县内。而且即使是在清河县内,也不是所有的刑事、民事案件都归提刑所管的,让我们把这些案件一一罗列出来。

西门庆伙同潘金莲毒杀了武大郎,武松就不是去提刑所告状,而是到清河县李知县处告状。李知县不准武松的状子,武松也不到提刑所去告状,可见这案子是不归提刑所管的。后来武松告状不成,误伤李皂隶,被关押送往东平府发落。

西门庆和夏提刑一直都来往较多,但真正打交道,是李瓶儿被蒋竹山泡走之后,西门庆唆使两个地头蛇去张胜、鲁华去闹事,诬告蒋竹山欠他们的钱,把他告到夏提刑处,结果蒋竹山人财两空。

按书中记载,提刑所办的第一起有刑事性质的案件是西门庆为了霸占仆妇宋惠莲,设计诬告其夫郑旺为贼,把郑旺打了四十大板,递解原籍徐州为民。然而随后宋惠莲自缢身亡,西门庆却需要告知李知县。宋惠莲的父亲前来闹事,也不是提刑所就把这事处理掉,而是李知县差了两个公人,一条索子把宋父拿到县里,反问他打纲诈财,倚尸图赖,打二十大板。李知县当然不会只是因为收了西门庆的一点银子就这样做恶人,而是这是他权职所在。

西门庆死后,树倒猢狲散,他的小老婆孙雪娥和宋惠莲的丈夫郑旺偷了西门家的财物逃跑,中途发现,被李知县抓来处理。后来西门大姐被陈经济逼死,吴月娘也是去找清河知县告状,而不是去提刑所。

书中提刑所一般处理通奸、嫖娼等治安案件,处理的大案仅有扬州苗秀员外被家丁苗青伙同船夫谋财害命,提刑所处理此案。不过苗青的家安童第一时间到巡河守备处报的案,巡河守备不立案,才告到提刑所来。西门庆和夏提刑受了苗青的贿赂之后贪污枉法,把苗青放掉,仅把两个作案的船夫抓起来,初审完毕,把案件转交给东平府。

西门庆成为理刑正千户之后,办理的另一则无厘头案是清河有个小伙子老婆死后,和老婆受寡的年轻后母成为事实夫妻,结果被仆人告发,二人被提刑所拟判绞刑,把案件移交东平府。这本来也算一件美事,他们孤男寡女却被判处死刑,真的是封建主义害死人。对案件这样的处理结果,潘金莲是很不以为然的,甚至西门庆也认为仆人告发得不对,导致他不得不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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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手起家"的西门庆

上述这么多案子,清河县处理不了的,移交东平府,而不是移交给提刑所,提刑所处理不了的,也是移交给东平府,而不是清河县。由此可知,尽管知县是七品官,西门庆是五品官,但提刑所是不管辖清河县的,当然清河县也管不了提刑所。西门庆和清河知县是在两个不同系统中。正因为如此,西门庆和清河知县尽管也认识,也有交情,但是西门庆跟他的来往,远没有跟荆都监、周守备等人多。

清河知县显然是属于地方政府系统的,那么西门庆属于什么系统呢?西门庆是部队系统的,属于清河卫,书中有明确描述,如提刑所贺千户调走,西门庆说“提刑所贺千户新升新平寨知寨,合卫所相知都郊外送他来,拿帖儿知会我,不好不去的”。显然,西门庆是薛千户所谓卫所相知之一。千户是部队里的官职,知寨也是部队里的官职,西门庆当的理刑千户是军官。这时候西门庆还不是千户,但他人是属于军队系统的。

为什么西门庆还没有成为理刑千户之前,他也是属于军队系统的呢?这就要从明朝的军户制度说起了。明朝的户籍制度非常奇特,不是按士农工商这样分类,而是把居民分成民户、军户、匠户、灶户。顾名思义,民户就是种田的,军户就是当兵的,匠户就是做工匠的,灶户字面上不太好理解,其实就是海边烧火熬盐。如果父亲从事了这职业,儿子、孙子还是要从事这职业。在四民之中,军户排第二,但其实最惨。军户不用缴纳赋税,但平时耕田,国家有任务时参战,军费自筹的,如果擅自脱离军户,当作逃兵处理。显然,这样的做法弊端极大,到明朝中叶,所谓的军户制度已经名存实亡,军户制由募兵制代替,但各地卫所还是保留,只是用为筹备军费,原来的正规军变得有点像屯田军了。

西门庆的祖先曾任“锦衣武略将军”,这从西门庆扫墓时墓碑上的铭文推断出来。等到西门庆父亲西门达一代,官早就丢了,已经成为了一个生意人,但不好意思,他还是军户,人事关系还在清河卫而不是清河县。

在清河县,像西门庆这样的千户非常多(当然,真正混得好的只有他一个)。山东提刑所原来的贺千户、夏千户、后来的西门庆、何千户、张二官这些就先不要提他们,西门庆已故岳父吴月娘的爹就是清河左卫千户,后来吴大舅袭了父亲的官职也成为了清河卫掌印千户,西门庆的死党谢希大父亲也是清河千户,本来应该由谢希大袭这一职务的,但是谢希大玩得太HIGH了,结果没有成功接班,否则又多一个谢千户。荆都监原来也是千户,后来才升为都监的。还有西门庆曾经想向他买棺材的陈千户,经常和西门庆一起吃吃喝喝的范千户,清河县的忠厚长者王宣的儿子也是牧马所掌印正千户。西门庆的结拜兄弟云理守是云参将得兄弟,这云参将不是驻清河而是驻济南府的,后来云参将死在任上,云理守也袭了职位,成为清河右卫指挥同知(卫所千户正式称呼)。如果千户是团级军官,再算上其他正牌的军官如张团练、周守备等,一个小小的清河县,哪里来这么多高级军官?殊不知,这其实正是明朝军户制度的真实写照。

明朝的卫所制一般是一府一卫或者几府一卫,理论上一卫有士兵五六千,一般每卫设左、右、中、前、后5个千户,如西门庆的岳父就是左卫千户,云理守就是右卫千户,这样正千户就有五个,再加上像西门庆这样掌管司法的理刑千户,吴大舅这样管理后勤的掌印千户,还可以再多几个千户正职。

千户等武官的来历也五花八门,有世袭的,如吴大舅,但不是祖上是武官就可以世袭成功,还要懂得来事,如谢希大就把世袭的官职丢了,吴大舅也是西门庆帮忙花了不少劲才当上这世职。有恩袭的,比如云理守本来云参将去世也轮不到他做官的,但朝廷额外施恩,他就当上千户了。有捐纳的,其实就是出钱买这么一个身份,有职无权无工资,如卖棺材的陈千户,想和陈经济说亲的朱千户,估计就是捐纳。最过硬的一种,就是靠军功成为军官的。很遗憾,在《金瓶梅》中,这样的军官一个也没有。

卫所里这些千户都是平级的,卫所的指挥权在于都指挥司,驻地在省城,而不是在卫所本地。清河卫所在地虽然是在清河县,但只是受到东平府节制,和清河县互无同属关系,所以他们之间的案件不会相互移交。

另外在清河县的军官张团练,大致相当于现在的民兵师长,也不是正规军。荆都监是由千户升都监的,大致相当于现在的军分区司令,也属于地方军的。显然,只有东平府才有都监一职,只是他的驻地也恰好是清河而已。清河县众官之首巡河周守备大致相当于现在的警备司令,清河县处于南北漕运之冲,虽然是一个小县份,位置很重要,所以设置一个警备区,这是属于正规军的。后来周守备升官了,才出任山东都统制,掌握全山东的武装力量,才相当于省级干部,说提刑所理刑千户是省级干部是完全没道理的。

西门庆属于军官,在书中也说出来的。西门庆曾对儿子官哥说:“儿,你长大来还挣个文官。不要学你家老子做个西班出身,──虽有兴头,却没十分尊重。”古代上朝,皇帝面南背北,东边站的是文官,西边站的是武官,因此才有武官是西班一说。明朝重文轻武,尽管西门庆是五品武官,清河知县是七品文官,但无论是权力,还是油水,估计西门庆都没有清河知县多。因此,西门庆才觉得自己这官含金量不足。

不过西门庆不但是法官,而且是清河卫的军法官,在清河当地,卫所的其他官员都管不了他,级别比他高的周守备又跟他不属于同一系统的,关键是西门庆特别会混,尽管官不算很大,活得还是相当滋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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