崂山遇险后的周恩来、张云逸、孔石泉
1937年4月,时任陕甘宁边区保安处保卫科兼侦察科科长的谢滋群,突然接到了一项紧急而特殊的任务。
原来,周恩来赶赴西安途中,在延安以南的崂山地区遭遇不明武装人员袭击,警卫人员伤亡十余位。
中央命令保卫部门,限期破案。
谢滋群一时陷入毫无头绪之感,虽与手下的侦查人员多有商议,但此案却无从下手。
因为,周恩来此次的行程对外是绝对保密的。要不是遭遇袭击,他也不会知道周恩来的行程。
既然行程只限于高层领导几人知道,那么袭击者为何能如此精准地设伏呢?
当年侦破案件的谢滋群
其后,谢滋群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即袭击者是盘踞在延安周边地区的土匪,袭击行为仅仅是单纯地为了抢掠财货。
同时,袭击现场也显示,所有的文件都未丢失,袭击者只是把财物抢劫一空。
这似乎是土匪抢劫的强有力证明。
但如果袭击者不是针对周恩来而去的,那为何周的副官在牺牲后,袭击者又在他身上捅刺了好几刀呢?
很明显,副官的身上因为携带有周恩来的名片,而且身穿黄呢军大衣,应该是被对方误认为是周恩来了。
长征时期的周恩来
所以,袭击行为和案发现场诸多自相矛盾的地方,让侦办此案的谢滋群一时找不到重点。
再者,彼时微妙的政治局势以及国内环境,也不排除袭击者故意制造迷魂阵,以干扰其后对案件的侦破。
整起案件既事关重大,但又十分棘手。可无论如何,谢滋群都要在规定的时间内查个水落石出。
他要先从周恩来当天的行程安排查起。
西安八路军办事处
三辆汽车,这是1937年4月25日当天,周恩来一行人所乘坐的。
谢滋群了解到,这三辆汽车是延安交通局局长张明远在之前就租用好的。
谢滋群不觉想到,如果袭击者事先知道了汽车的用途,那就能获悉周恩来的行程安排。
但是在出发的前一天,这三辆汽车由战士们严密护卫。若袭击真是土匪所为,他们又是如何得知这一情况的呢?
带着这些疑问,谢滋群继续深入调查。
毛泽东与周恩来在延安
彼时,为了周恩来的安全,派了一个警卫排的战士共32人随同周恩来出发。
战士们配备的都是轻型武器,短枪一支,每人150发子弹。除此之外,每名战士还配发了4颗手榴弹和一把大刀。
这样的武力配备对于日常的护卫还是足够的,但如果遭遇有预谋的袭击,对方并且配备有重武器,那在地形不利的崂山地区就会吃亏。
除了警卫人员之外,随行的还有炊事员、通信员、机要员、勤务员以及新闻记者。
在遭遇袭击后,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警卫人员的战斗力也会受损。
抗战时期的周恩来
其余四人,则是周恩来、军委总司令部副总参谋长张云逸、中央军委参谋处负责人孔石泉、延安卫戍司令部参谋长陈友才,陈此时还兼任周恩来的随从副官。
出发当天,警卫排乘坐一辆汽车,勤杂人员和记者同乘一辆汽车,周恩来和其余几人乘坐一辆汽车。
临行之际,中央警卫局还特意指示随行的警卫排战士,必要的时候,要用自己的生命和鲜血来包围周恩来。
4月25日上午9时,汽车驶出了延安城的南门。
包括周恩来在内的一行人都不知道,接下来他们将一点点进入袭击者的伏击圈。
周恩来和邓颖超
此次周恩来离开延安,是根据中共中央的指示,到西安筹建八路军办事处的。
那时西安事变已经和平解决,蒋也接受了全国团结抗日的政策。
按说,此时国共两党的公开斗争已趋于平静,不会发生什么针对高层的袭击案件,可袭击还是发生了。
不断考虑着诸多因素的谢滋群,逐渐排除了敌对政治势力对周恩来的有预谋暗杀。
但案件还要侦破下去,那就又得从延安到西安这一路的地形和环境来考虑了。
毛泽东、朱德、周恩来、博古
延安位于陕西的北部,而西安则位于其南部。
从延安前往西安,需要经过甘泉、富县、黄陵、铜川、耀县以及富平等地。
这其中,沿途多是山路,黄土高坡沟壑纵深,路途艰险,要一直出了铜川,才能渐渐到达平原地带。
而周恩来一行遭遇袭击的地方,就位于延安以南,与甘泉交界一带的山区。
那里距离延安只有二十多公里的路程,当地的山上多林木,同时又有纵深狭小的山谷区域,地势险要,是打伏击的好地方。
民国时期的延安地区
谢滋群知道,在周恩来一行遭遇袭击之前,本地的土匪也多在这里设伏,专门打劫过往的客商。
假如,袭击周恩来一行的真是土匪,他们只为抢劫财物,难道看不出周恩来一行是军队,不会有大量财货的吗?
所以谢滋群最后认定,即便袭击者真的是土匪,他们的目的也绝不仅仅是为了打劫财物。
事实也证明,谢滋群的分析是正确的。
1939年,周恩来等人在重庆
当天中午12点左右,三辆汽车进入了崂山地区。
道路颠簸并不好走,汽车行驶的速度并不快。
汽车在爬上一段陡坡后,进入了一个簸箕形的山坳里。正值中午时分,周围看起来并无一人。
可就在此时,有警卫排的战士听到一声清脆而短促的“啪”声。大家一开始还以为是放羊的鞭子,都在疑惑此处四下无人,怎么会有放羊者呢。
然而紧接着,连续的枪声便传来。由于路旁的三个方向都是高地,袭击者明显都占据了这几处地方。
周恩来和八路军办事处工作人员
行驶在最前面的汽车,左前轮被子弹击中,汽车失控便撞向了公路一旁的石头上。
车上的警卫人员立刻进行还击,但是因为短枪射程有限,根本阻挡不住敌人的火力。
高处的袭击者见状,即刻发起了更猛烈的攻击。
眼看情况愈发危急,周恩来利用地形以及汽车做掩护,指挥战士们沉着地进行还击。
陈友才在指挥战士们还击的时候,发觉袭击者只占据了左、前、后三处高地,而右手方西并没有传来枪声,说明敌人没有在此设伏。
右边是一处树林和灌木丛,只要穿过去便能突围。
陈友才心中有了计划,他指挥一部分战士留在原地继续阻击袭击者,而后又命令警卫人员掩护周恩来向右边撤退。
很快,袭击者的大部分火力,都压向了陈友才这边。
周恩来等人穿过树林,而后又越过一道沟崖,最后翻山向延安地区撤退。
那时,只剩周恩来、张云逸、孔石泉、刘九洲四人。
一直撤退到南三十里铺检查站,他们才通过电话告知了延安遭遇到了袭击。
事后,一个骑兵连赶到了袭击现场,但袭击者早已撤走,现场只剩下被毁坏的汽车以及遇难烈士的遗体。
这些情况,谢滋群在事后都很快掌握了。
在经过一番缜密的侦查之后,谢滋群将袭击定性为针对周恩来的刺杀,但袭击者却并非国民党方面。
谢滋群之所以做出这种判断,是因为跟当时微妙的政治局势有关。
彼时,张国焘因为在长征时期公开分裂党的行为,其矛盾已经和中央达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另外一个让人浮想联翩的因素是,周恩来一行遭遇袭击的前五天,担任抗大政治委员的何畏叛逃了,而他恰恰是张国焘的铁杆支持者。
抗战时期的周恩来
据说在长征期间,因为北上还是南下的分歧,何畏在一次会议上曾拿枪对准过毛泽东和周恩来等人。
这件事的真伪多年以后已经难以考证,但彼时何畏的叛逃确实板上钉钉的。
更为关键的是,周恩来等人遇袭的崂山地区,曾经是红四方面军布防的区域。所以综合这一系列情况,谢滋群等人率先把张国焘列为了怀疑对象。
随后谢滋群带人包围了张国焘的住地,但张国焘却表现得异常镇定。
经过进一步的侦查,谢滋群发现方向不对。
于是,他派出大量的侦查人员,到案发附近区域,一面侦查情况,一面广泛发动群众。
很快一条线索浮出水面——一个姓李的老汉,袭击当天可能在现场目睹了情况。
有目击者,这可是关键的线索,谢滋群亲自出动,但未曾料到老汉什么都不说。
问来问去,就是一句我什么都不知道。
谢滋群并不气馁,很快从侧面了解到,老汉平日里胆小怕事,不愿意说,肯定是担心日后遭遇报复。
于是,谢滋群就住在了老汉家里,一面帮他干活,一面了解他的情况。
与此同时,他又发动本地的干部,以及一些觉悟高的群众,轮流来做老汉的工作。最终,老汉被谢滋群的诚心所打动。
原来在4月25日那天,老汉天不亮就上山砍柴去了。
就在他干活之际,却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个人他认识,是村里的,不过早就加入土匪了,是他们的一个探子。
他们经常在这一带打劫,如今老汉偷听到了他们说话,很清楚土匪们又要在这里打劫了。他吓得不敢再呆在山上砍柴,而是偷偷下山绕路跑回村里去了。
周恩来手迹
谢滋群得知这一重要情况后,立刻又派出侦查员张丕谋、李树标化装成货郎,到这一带的山里进行侦查。
土匪是袭击者并不奇怪,此前谢滋群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
但关键的问题是,土匪是怎么事先得知周恩来的出行信息的,这说明在延安城内,绝对有土匪的内线。
挖出这个内线,才是接下来获取证据,并剿灭他们的关键。
谢滋群于是又派出另一路侦查员,化装成外地的散匪,以投靠入伙的方式,轻而易举地打入了土匪的内部。
很快,一个名叫冯长斗的土匪坐探浮出水面。
延安宝塔山
这个冯长斗日常就活跃在延安城南门,专一为山里的土匪打探各路消息。
事不宜迟,冯长斗立刻被抓获,并且很快将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
在延安地区南部的黄龙山中,很早就活跃着一股土匪,他们有两百多人,主要靠着打家劫舍和抢劫过往的客商生存。
1934年,县一级的苏维埃政权在这一地区成立后,这股土匪曾被红军短暂争取了过来,被改编为了县一级的突击队。
周恩来和美军观察组在延安
然而就在同年底,该地区的国民党力量也开始拉拢这股土匪,而且甘泉县国民党党部还派出了特务王实生等人,打入了突击队内部。
特务经过不断挑拨离间以及封官许愿,拉拢了突击队的副队长李青伍,很快突击队长李青云被打死,队伍又被拉回到山里,重新变身为土匪。
就在这期间,李青伍派冯长斗下山,专门在延安城里刺探红军的消息。
与此同时,他们还不断暗杀红军和地方干部,对地方上安定造成了极大的危害。
土匪甚至还化装成红军,袭击公路上国民党的运输车队。
渐渐地,这股土匪还分成了两股,一股在明处一股在暗处。
暗处的土匪有九十多人,公开的身份是国民党民团,但干的却都是横行乡里的事,这股土匪的头目是姬延寿。
而明处的土匪则依然活跃在山里,由李青伍率领,一共有一百多人。
虽然是一帮乌合之众,且没有经过正式的军事训练,但是他们武器好,而且在山下各地耳目众多,又熟悉这一带的地理环境,一时之间还真的难以消灭。
1973年,周恩来回延安
甚至此前红军来此剿匪的时候,还吃过他们一次亏。
那一次,土匪甚至使用拉拢的办法,试图策反剿匪部队的指挥官,以便带领剿匪部队投靠国民党。
不过土匪的这一阴谋最终未能得逞。
随后在1937年的4月,按照甘泉县国民党县党部的指示,李青伍派出两名土匪,到延安城伙同冯长斗一并活动。
他们原本没打算能获取什么有用的情报,但是很快就发现了租用汽车的事情,之后又发现汽车被看守得很严密,由此推断共产党肯定有什么大人物要出行。
1973年6月9日,周恩来在延安革命纪念馆参观
那时候,毛泽东等中央领导,实际上连像样的警卫部队都没有。
他们居住的地方,附近往往就是其他村民,因此冯长斗和几个土匪,经过多方的探查,获悉了周恩来要前往西安的消息。
于是两个土匪赶回山里,将这一情况报告给了头目李青伍。
李青伍认为机会难得,只要杀了周恩来,不但打击了共产党,而且还能在国民党那里立功受赏。
经过一番谋划,土匪决定在去西安的必经之地崂山设伏。
土匪是在李青伍的带领下,于4月24日夜晚行动的。
可就在崂山地区的山上准备工事的时候,不巧被砍柴的李老汉听到了风声。
如果不是砍柴的老汉,谢滋群侦破此案就要有不小的难度了。
案情真相大白,经过请示上级,谢滋群下一步准备正式展开剿匪。
为了不使一名土匪漏网,红军以及地方武装对土匪形成了合围之势,同时部队还封锁附近黄河的各处渡口,以防止土匪过河向东逃窜。
周恩来崂山遇险处
经过一个多月的打击和围捕,两百多名土匪大部分被消灭,剩余的十几名残匪以及头目李青伍,被红军抓获。
随后,这些土匪连同此前被抓获的冯长斗,在延安各地经过公审后被处决。
轰动一时的周恩来遇袭事件终于告破了,谢滋群等负责此案的侦查人员劳苦功高。
而在袭击中牺牲的烈士们,则被安葬在了宝塔山下。
与此同时,此案的发生,也给中央领导们的安全敲响了警钟。
为了防止袭击或者消息走漏事件的再次发生,随后,中央警卫部队诞生。
延安革命纪念馆
而遇袭后的周恩来,对于牺牲的同志虽然很伤心,但稍事休息后他依旧继续奔赴西安。
因为,繁杂的国事和肩负的重任,还在等着他去面对和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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