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刊载于《三联生活周刊》2018年第42期，原文标题《<我们这一天>的“瘾”》，严禁私自转载，侵权必究
文/悦涵
《我们这一天》（This is Us）这部看似很普通的家庭剧如此受欢迎，它的魅力究竟在哪里？如果仅仅是温暖、治愈、鸡汤，它当然不可能获得这么多人的喜欢，并斩获艾美奖、金球奖。剧中出演的演员，职业生涯也得到了质的提升。2017年，该剧男主角斯特尔林·K.布朗因此剧获艾美奖剧情类最佳男主角，同年打败了《西部世界》中重量级老戏骨安东尼·霍普金斯和《纸牌屋》的凯文·史派西。而在2005年首播的美剧《邪恶力量》中，斯特尔林·K.布朗还只是一个仅出场几集的吸血鬼配角。
《我们这一天》的人物设置选取一个很普通的美国家庭——皮尔森一家。父亲杰克和母亲瑞贝卡，他们在酒吧一见钟情，声音好听的瑞贝卡是那个酒吧的驻唱歌手。他们结婚后，瑞贝卡怀了三胞胎，但是，在分娩时，最小的男孩却不幸夭折。巧合的是，医院当天接收了一个黑人弃婴，和瑞贝卡的两个孩子同一天出生。于是，觉得命中注定应有三个孩子的瑞贝卡和杰克，领养了弃婴。他们给三个孩子分别取名为哥哥凯文、妹妹凯特，以及弟弟兰德尔。
围绕这5个主要人物，每集基本采取“矛盾出现—主角挣扎—矛盾被温暖”的人性解决这一模式。但是，在大量细节的刻画中这部剧金句频出，使人们在观摩看似平凡的剧情时，屡屡有被戳到的感觉。比如第一季第1集，当身材过重的妹妹在自己36岁生日那天在体重秤上因过胖而摔倒以后，演员哥哥来安慰她，她对哥哥说：“我把我的梦想，一口一口吃掉了。”
第一季第11集，当哥哥凯文带他喜欢的女孩回家过感恩节，生性高冷的女孩因受不了这种温情突然流露的氛围，准备叫车回家的时候，弟弟兰德尔的亲生父亲——彼时他已患癌症，命不久矣——坐在门廊上对女孩说：“是的，你现在也许感觉到，你拥有世界上所有的时间，老去还早。你会觉得你既年轻，又快速，但是，相信我，在你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你就已经既老朽，又缓慢了。所以，趁你还年轻的时候，当一个英俊男孩很温暖地递给你一块派的时候，你要毫不犹豫地接受它。”
当然，我们正常人的生活，不可能像剧中人一样，遇到的每一个人都能说出发人深省、结构整齐又不让人枯燥的劝解话语，但是此剧的意义正在于它构筑了一种无限向好的可能。剧中的主角很平凡，个性也都有缺陷，不是那么完美，但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遇到很多和普通人一样的问题。虽然剧中的解决方式未免还是有一种文艺作品想象性的完美，但它启发的思考，是真诚的。
结构的特别，也是《我们这一天》脱颖而出的原因。全剧采用时空交叉的叙述模式，将5个主角在不同年代的片段进行拼接叙述，每集围绕一个主题。这样的叙述方式，优点是它能将一个事件的前因后果展示得非常全面，有一种隐含的上帝视角在里头，使观众更易看到事件的全貌，从而悟出生活的真谛。但是这种结构也比顺序的叙述方式要更复杂，更考验编剧功力。
剧中刻画的亲情也非常感人。杰克和瑞贝卡的夫妻情，瑞贝卡和兰德尔之间超越血缘的母子情，凯文和凯特的兄妹情……剧中的5个主角，每一对两两组合，都可以成为很好的CP。但对我而言，最叫我感动的却是剧中的一对冷门CP——凯文和兰德尔的兄弟情。第一季第2集，剧情首先讲述在上世纪80年代的美国，种族歧视依然很严重。兰德尔和凯文，作为同龄的黑人领养儿和白人男孩，又在同一所学校，不可能没有风波。比较刺心的一幕是同学们都在嘲笑兰德尔，而凯文没有走上前去保护弟弟，反而和嘲笑他的同学一起离开。
多年后，当他们都36岁的时候，凯文的事业遭到前所未有的挫折。很晚的时候，在一场热闹又寂寞的好莱坞派对上，凯文没有人可以倾诉，最终，他将电话打给了兰德尔。这时观众其实是不知道他们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感情好不好的。然而尽管很晚，兰德尔还是毫不犹豫地接起凯文的电话。他用一种兄弟间才有的安慰方式，给了迷茫的凯文很好的指引，后来妹妹凯特前来，他们三人再度说出小时候父亲发明的绕口令。这一幕，确实是很催泪的。
杰克这一父亲形象，其实也很值得琢磨。他参加过“越战”，从小经历了父亲对母亲家暴的成长历程，这让他心中很早就有一个信念：永远不要成为他父亲那样的男人。但是，不可抑止的是，暴力的种子已在潜意识里种下，并且他父亲总是在酗酒后殴打母亲，这也是他的基因。但是，杰克这一角色的丰满性在于，他总是在用意志力、用自己对家人的爱，战胜这种基因。
从战场归来后，杰克开始经历美国战后的萧条。这个时候，他遇见了自己的一生挚爱瑞贝卡。新婚的甜蜜让他欣喜，但是养家糊口的压力又让他无处排解，于是身体里潜藏的遗传基因发作，他开始酗酒。但是最终，他为了瑞贝卡和孩子，用巨大的意志力克制了这种行为，皮尔森一家开始进入前所未有的甜蜜期。
编剧为杰克这个角色，其实埋入了不止一个缺点，后期面对瑞贝卡和男性老搭档重拾歌唱事业，他还有过嫉妒、暴力。但是当第一季第5集，36岁的凯特从壁炉架上取过骨灰瓮的那一刻，还是让很多人潸然泪下。因为那一刻是全剧第一次揭露，父亲杰克没有活到孩子们成年的时候，他在3个孩子17岁时死去。
新出的第三季，剧情加入杰克和瑞贝卡恋爱时的生活，又成功圈了一群粉。第一、二季，这一对温暖友爱的美国夫妻已在不知不觉间成为国民爸爸、国民妈妈，因此第三季他们的恋爱场景，很让人期待。第1集就成功营造如何用9美元完成第一次约会、赢取人生挚爱这个悬念，让人看到杰克和瑞贝卡的另一面。
饰演妈妈瑞贝卡的演员曼迪·摩尔，曾是和小甜甜布兰妮同时代的歌手。外形、声线都有些撞型，年轻时同为那种“美国甜心”类的女孩，但她作为歌手，毕竟没有成为小甜甜那种全民偶像。后来她往表演方向发展。她是那种很美国式的美女，因此这类外形和气质，还是有市场的。17岁时她开始在电影中出演角色，题材多是青春爱情片，人物多是一些美貌少女，或有歌手背景的角色（《美国梦》），可以在电影中露露嗓子。但是，一直也没遇到特别有辨识度的作品。最终，她因《我们这一天》在演技上得到了很大的肯定，获得了第24届美国演员工会奖－剧情类剧集最佳群戏表演奖，入围第74届金球奖－电视剧最佳女配角奖。
《我们这一天》的整体叙述视角是温和的，但在有关肤色的部分，该剧还是有恰到好处的批判和警世。3个孩子出生的年份是1980年，从兰德尔上小学开始，隐隐 种族歧视的影子，就浅淡铺叙在小兰德尔的人生里。36岁那年，兰德尔已是个事业成功、居住在良好社区的律师，他寻找到当年遗弃自己的亲生父亲，把他接到家中居住。老头儿每天早晨闲来无事，在这个高档的白人社区闲逛、闻玫瑰花香，却立即有白人邻居投诉，觉得他鬼鬼祟祟。兰德尔向拦住自己父亲的保安道歉，化解了矛盾，却在之后的一系列话语中，默默诉说了他这些年作为非裔美国人的经历。刷信用卡时永远有人让他出示证件，尽管他衣冠楚楚、仪表不凡。去高档商店买东西，保安总以不经意的方式悄悄盯视他。他在白人家庭长大，从小父母给他最好的教育，而肤色这一块，却始终是他的隐痛。
值得一提的是，在《我们这一天》之前，2015年1月，HBO推出的同类型剧《患难与共》（Togetherness），却只播了两季便被腰斩。《患难与共》同样围绕4个主角讲述人生故事，无论是风格、影像语言和内核价值观，都和《我们这一天》有相似的地方，而且又早于《我们这一天》一年播出。为什么《患难与共》没有成为爆款呢？我仔细观看了两季，发现《患难与共》的刻画重点在于两性关系，主要讲述成人世界的故事。《我们这一天》加入了很多孩子视角的戏份，或许更“普世”一些。
同样类型的，2018年推出的美剧《繁文琐事》（A Million Little Things），无论是调性还是叙事风格，依旧让人想到《我们这一天》。《繁文琐事》由美剧《格林》的男主角大卫·君图力（David Giuntoli）出演，主要围绕4个男性好友，讲述他们的故事，结构同样采取时空拼接的叙事模式。第1集观看下来，发现剧集总体仍是让人舒服的，只是第1集结尾暗示男主角和最好朋友的妻子有染这一段，感觉还是一瞬间拉低了这部剧的档次，回归到美剧中很喜欢用的故作狗血调性。
整体比较下来，《我们这一天》给人们带来的“瘾”，在于平凡中凸露人生的真谛。在现实生活中，我们往往因为一件特别小的事，气别人很久。但是《我们这一天》中，它将种种看似天大的矛盾展示出来：兄弟间的竞争和猜忌、亲生父亲在出生时将自己抛弃、母亲在父亲死后和父亲最好的朋友在一起、养母瞒了兰德尔多年他亲生父亲的下落……最后，又用一种特别的视角，给这些矛盾注入剧集主创自己的理解。最终主角之间的隔阂在屏幕上化解，人们的心，仿佛也随之变得柔软、宽容。
这部剧或许没有特别惊诧的剧情、张力矛盾的人物，但是，观众或许会喜欢阴暗，也喜欢虐恋，超自然的神奇也让人欲罢不能。但这并不代表，这种洗尽铅华讲述简单人生的剧，没有它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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