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是《论语》(19.13)中非常著名的一句话,尤其是后半句。这句话看似简单,但是,真正理解起来非常困难。古代如此,现代更甚,导致诸多误解和曲解的出现。

自汉朝以来,对这句话的字面意思的解释就存在问题。关于这方面的文献考据,这里就不罗列的,只是指出一点,目前最好的解释来自清朝刘宝楠的《论语正义》:

“古者大夫士,年七十致事,则设教于其乡,大夫为大师,士为少师,是仕而优则学也。学至大成而仕,是学而优则仕也”。

“致事”就是辞官。说是三代时期(古者),士大夫这些官员等过了70岁,就要辞官回乡了,但他们并非是象现代的退休老人一样,无所事事,而是去从事教育工作,这就是“仕而优则学”。这里的“学”指的教人去学、教学,用现代话就是指教育行业。

怎样看待学而优则仕的观点(终于把仕而优则学)(1)

对于年轻人,重要任务之一就是学习,对于那些学有所成者、优秀者,就应该被举荐做官,进入仕途,这是“学而优则仕”。

也就是说,在“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中,两个“学”的含义是不同的。前面一个“学”指的教学这个行业,后一个“学”才是指学习这种行为。

同样,前后两个“仕”含义也是不一样的。前面的“仕”是指为官、履行官员的责任这种行为,后边的“仕”则是指做官这个行业。用现代的话,“仕”指的是政治业、公务员行业。

对这句话之所以产生很多误解,尤其是现代社会,关键在于,对“学”和“仕”仅仅狭隘地理解成“学习”和“做官”,而不是将其当成两个行业,没有在社会行业分工的角度去理解这句话。

“仕”其实是从事“士”这个行业。“学”也是从事“学”这个行业。在三代时期,中国已经存在发达的行业分工,就是《管子》所指出的“士农工商”。在当时的四大行业中,“士”是排在首位。在古文中“士”与“士”通。

“农工商”, 就是农业、工业、商业,这很好理解,显然“士”也是相当于这三个行业一样的行业,是“士业”。但是,对“士业”的内涵究竟是什么,至少自汉朝以来,理解就是混乱的,这是对“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产生误解的根源。理清了“士业”的内涵,这句话的意思自然也就明了了。

怎样看待学而优则仕的观点(终于把仕而优则学)(2)

“士”的内涵之所以难以理解,根源又在于“士”在中国历史中太古老了,与中国文明一样古老,在中国文明伊始就存在了,随着历史阶段的变化,“士”的形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按士的形态的不同,秦汉之前的中国历史可分为三大阶段。三皇五帝时期是第一阶段,三代时期是第二阶段,春秋战国时期是第三阶段。

政府在中国的正式出现是从尧舜时期开始,这是五帝时代的末期,到大禹才基本定型,然后中国历史进入了夏商周三代。尧舜之前的三皇五帝阶段,是没有政府的,但是有“士”。此时的士是纯民间的,没有进入政府的士,不存真正职业化的士,不存在做官的士,都是由农民农民所兼职,不存在“仕途”。

此时的士,主要角色是民间的“评理”者,民间的“大人”。当人们之间发生纠纷时,尤其经济合作上的契约分歧、纠纷时,去找“士”去评理。因此,也可以说,“士”是保障契约签订和执行的中介。

但是,在“士”提供评理服务时,完全是自愿的、义务的,是不收费的。同时,“士”也不拥有任何强制性权力,仅仅凭借道德威望和知识水平。

《周易 系辞》说:“上古结绳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百官以治,万民以察”。这句话所描述的,正是尧舜之前三皇五帝时代的社会情形。这里的“结绳”和“书契”指的都是契约,是契约的两种原始形态。结绳是一对打着绳结的相同的绳子,书契则是刻着契齿文的相合的木片。“结绳而治”就是“契约而治”。“士”、“大人”则是契约中介,通过提供评理服务,帮助契约双方消除分歧、冲突,达成共识,从而保障契约的签订和执行。从这个意义上说“结绳而治”,也是“士而治”,“大人而治”。

从这个意义上说,“士”、“大人”就是中国,也是人类最早的知识分子,也是最早的政治家。这也意味着,在文明之初和早期,中国的知识分子和政治家就是一体的。

怎样看待学而优则仕的观点(终于把仕而优则学)(3)

尧舜之后,中国开始有了政府。就中国历史而言,政府的出现可以表述为此前的纯民间的士、大人的职业化。政府就是职业化的士群体、大人群体。这样“士”就成为一个真正的行业。“士”开始专业地提供评理服务、道义服务,来保障整个社会的秩序。同时,社会也通过税收的方式为“士”提供经济交换和补偿。

由于在政府出现之前,士、大人在中国历史中长期存在,也为社会提供道义服务,但并不收费,他们的收入来自自己所经营的产业,主要是农业。现在要专业化、职业化,要收费,士、大人们感到非常过意不去。于是他们立了一个规矩,就是“不与民争业”,后来也被说成“不与民争利”。

“不与民争业”是说,一旦进入政府,拿国家的俸禄,就不允许在从事任何的产业经营,而专心、专职地从事“士业”、道义业。这样整个社会的行业就被分成了两个大类别。一个类别就是“道义业”,另一个则是利益业,或经济业。

在“士、农、工、商”中,“农、工、商”三者共同构成利益业、经济业,唯有这三个行业中人们,才拥有经营产业的权力,而“士”这个行业则被剥夺了直接参与经营产业的权力,当然,他们被赋予了义项新的权力,就税收权力。三代时期的所谓的“分封”、“封建”,所分封的正是税收权。

尽管三代时期已经有了政府,士、大人已经职业化、专业化,但是,他们的工作方式依然是在延续尧舜之前的做法,主要凭借士、大人自身的道德威望和知识水平,而并没有太多以来政府的正式的强制性权力。这就是“以德服人(孟子)”、“ 为政以德(孔子)”。

同时,在三代时期,教育尚且没有从其他行业分离出来,成为一个独立的行业。因此,当时的行业分工模式是“士、农、工、商”是没有“学”的。但这并不是说,当时没有“学”的行为和活动,是有的,只是没有职业化、专业化。老师一般是由优秀的退休官员所所兼做,即“仕而优则学”。也就是说,当时的“学”是从属于“士”的。

“学”是在春秋之后才从“士”业中分离,成为一个独立的行业。在这个过程中,作为先行者,做出突出贡献的就是孔子。

春秋之后,不仅“学”从“士”中独立出来了,而且“士”业本身也发生了巨大变化。最主要的变化是,政府对暴力性的强制权力的依赖加强了。而“学”则成为政府的重要制衡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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