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转非农民的悲惨命运(我经历的农转非)(1)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我参与了一次“农转非”。虽已有些年份了,但记忆犹新。因为,昔日“农转非”这事对于农民来说,真是太大、太难、太重要了。

什么是“农转非”,许多年轻人听着会陌生,我一两句话也说不清,它是计划经济时代的一种户籍制度。农,当然是指农业;非,则是指非农业生产。通俗说,就是由农民身份转为城镇人员。“非农户”之所以到了众人艳羡的地步,是因为在改革开放前,或改革开放最初那段时期,祖祖辈辈生活在农村、从事农业劳动的农民,何曾不想着有一天能脱去农装,成为不需要交公粮负担,在温饱问题尚未解决的年代,每月还能分到定额粮票,特别因为有了更多的被招工机会,于是可以成为按月领工资、到龄有退休金的城里人,“农转非”正是实现身份转变的一条重要途径。往日农村中有多少漂亮女孩,或者村干部的女儿,她们找对象的一个重要标准,就是找个“农转非”的女婿。

四十年前,市里有一家机关要在我工作的辖区,一个当时靠近城区的村庄征用土地,用于建造办公楼和集体宿舍。通常,政府或企业凡是向农村征用土地,须向农村集体组织“照价赔偿”。但那家机关当时一方面财政紧张,另外一方则借着其居高临下的特殊地位,经与当时的农业、土管和当地乡、村组织协商,确定由政府向被征用土地的那个村下拔两名“农转非”名额,安排为机关职工,以作为对被征用土地的补偿。

农转非农民的悲惨命运(我经历的农转非)(2)

我作为“地方官”,负责联络市级机关这项工作。市里出面做此项工作的是一位麻姓男同志,看着长我三四岁。记得,我俩第一次骑自行车进村时,那场面让人有点吃惊,村干部一字排开,在村委会简陋的大门旁迎接我俩,周围是黑压压看热闹、临市面的男女老幼。在我和麻同志与村干部握手寒暄时,我清晰地听到有村民议论:“这两人(指麻同志和我)是啥花头(级别)领导,看这眼头(级别)大不到哪去,不然会踏自行车?”“‘农转非’里向(内部)早就定好了,阿拉(我们)想都不用想。”显然,许多话是说给我和麻同志听的。

麻同志在村会议室开门见山:这次根据上级领导指示,在你村招收两名农转非人员。要求被招用人员政治上靠硬,历史清明,家庭出身好,年龄在25岁左右,希望村里大力支持。

这次“农转非”安排的是什么工种?村支书问。

麻同志胸有成竹:机关后勤工作,就在机关大院里上班。

麻同志此言一出,会议室一阵骚动,村干部交头接耳中透着些许兴奋。据我了解,此前有关部门为“农转非”人员安排的工作,多在环境卫生处,就是扫大街、倒马桶,或者在砖瓦厂、建筑公司等条件较为艰苦的单位。这次安排在政府机关工作,自然让村干部和村民们意外。

麻同志要求村里在一星期内,把推荐名单报上来,接着便起身与村干部告别。村干部拉着麻同志的手,要留吃午饭。麻同志再三谢绝,说:市里领导还等着听我汇报呢。

村干部一听市里领导有要事,便没再坚持。返程途中,我作为本地干部,责怪麻同志,村里留你吃饭,你用不着客气的。

麻同志意味深长:这顿饭不好吃啊。

第二天上午,我刚进办公室,就听到门岗叫我,让我接电话(当时机关没有每个办公室都有一个电话的条件)。电话那头是麻同志,他让我马上到市里他的办公室去。特别强调,要快。我放下电话,我单位距市级机关约六、七华里,我担心骑自行车太慢,于是在街上拦了一辆当时较为稀罕的出租车,直奔市机关。坦率说,那时,若非紧急事项,或接送重要客人,我极少打出租车。毕竟,坐出租车得十来元钱,而我那时每月工资才六十几元。

在老市政府大门口,早已等候的麻同志拉着我的手,急切说:办公室人多,咱就在这儿谈。

我问:啥事情那么急。

农转非农民的悲惨命运(我经历的农转非)(3)

麻同志叹息:今天我一上班,顶头上司把我叫去,说他的一位领导亲戚就住在此次需要征用土地的那个村,要我“在政策许可的范围内”,对领导的亲戚重点考虑。我进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同一幢楼另一家单位领导找我,说,他夫人一个远亲女孩在那个村,那女孩会唱歌、会跳舞,十分出色,希望这次“农转非”中有她的名字。接着,陆续收到好些纸条,都是要求他在那个“农转非”中重点关注。

我与麻同志原本不熟,因此次工作才有联系。看着麻同志着急和为难的模样,我一时也没了主意。麻同志问我怎么办?我说,我从来没有做过人事和招工工作,没有经验呀。

麻同志自言自语:我也是呀。原本想不就招几个土地征用工,能有多难,想不到一下有那么大的麻烦,难怪我妈说我爸怎么会姓麻。

麻同志的话,不仅让我噗哧笑出了声,同时几十年过去了,也让我仍记着他的姓。麻同志想了想说:这样吧,你赶紧拟一份这次“农转非”人员的政治、年龄和身体等方面的要求。对了,还有学历要求,不能低于初中……

我打断麻同志的话:唉,这是你们机关招收“农转非”人员,这标准我定不了呀。

麻同志好像早想好了:这个你不用管,就按你的想法写。如果机关里有人反对,我就对他们说,人家下面一直都是这个标准,政策要有连惯性。

末了,麻同志问我:你怎么回去?

我说:坐公交车呀。

麻同志点点头,看他那样子,仿佛他能派车送我回去似的。在回单位的公交车上,我还在心疼刚才那十来元出租车费。

经过我与麻同志一番紧张工作。第三天中午,我一人挟着两张大白纸,骑自行车再赴那个村,与村干部简单交流后,我把那两张大白纸,分别张贴在村委会和当地村民平时较为集中的祠堂门外。

记得白纸上写着:此次本村“农转非”两人,男女不限,政治面貌要求中共党员或共青团员,家庭成份贫农者优先,年龄在1958年以后出生,初中毕业,身体健康……

由于我与麻同志在当时用了现在的话说是,公开、公平、公正的招用标准,在这个村确定两名“农转非”名额的任务,如期完成,且没有发生上访事件,上级领导、村干部和村民总体满意。如此,我也算在自己的工作生涯中客串了一会“人事工作”。

农转非农民的悲惨命运(我经历的农转非)(4)

星移斗转,伟大的改革开放,让“农业户”早已成为历史。有道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近些年,那些靠近城区的“农业户”反倒越来越吃香了。据说,当年有的办理了“农转非”户口登记的人,试图想把户口再迁回村里,然谈何容易,不仅政府有关部门对“农转非”迁回“农业户”的政策掌控得十分严格,而且那些农业户们也不会轻易答应,因为这会直接影响到他们每年的分红比例。

转眼间,四十年过去了,昔日我经手的那两位到机关从事工勤工作的“农转非”人员,也应该都到了退休年龄了吧,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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