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风清扬

一周前上映的《怒火·重案》是香港导演陈木胜的遗作。得益于影迷的情怀,豆瓣开分7.8,如今也维持在7.6,在近年的港片中,称得上是非常高的分数了,甚至比备受好评的《寒战》和《拆弹专家2》都高出不少。

不过,影片票房表现却一般,上映一周后才刚刚超过4亿,对于暑期档而言只能算中规中矩。

剧情很简单,几句话即可概括:谢霆锋饰演的反派邱刚敖曾是警察,原本前途无量,却因为高层腐败等缘故,成了一次违规任务的弃子,坐牢四年,出狱后黑化成了劫匪,对警队前同事展开无差别报复,最后被甄子丹饰演的张崇邦制服,正义战胜了邪恶——总的来说,不算特别有新意的故事架构。

谢霆锋还是一线明星吗(谢霆锋是个好演员吗)(1)

《怒火·重案》

虽说有情怀加持,但这部电影依然暴露了两个问题:一是国内继甄子丹后,新生代再难找出合格打星,谢霆锋的表现很难称得上合格;二是港片的想象力再度进入了枯竭的境地。

谢霆锋的突破失败

片中的主角,一个甄子丹,一个谢霆锋。其余吕良伟、谭耀文、卢惠光、秦岚等都是老戏骨,但戏份均不大。

甄子丹饰演的张崇邦性格相当简单,正直、诚实,属于非常传统的正派角色,可供发挥的表演空间有限。谢霆锋饰演的反派邱刚敖,由于存在一个“黑化”过程,具有从善转恶的邪恶魅力,表演空间超过前者。因此影迷们的注意力,也都聚焦在他身上。

谢霆锋算是陈木胜电影中的宠儿,从《特警新人类》到《新警察故事》再到《男儿本色》中都有极大戏份,且动作戏越来越多。不过在以上影片中,角色定位都是功夫底子平平的形象。虽然偶尔有跳伞跑酷等高难度动作安排,但一到正经格斗场景,便要惨遭一众反派凌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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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警察故事》

这次到了《怒火·重案》中,谢霆锋做了极大突破:角色定位上,开始尝试反派,驾驭更大的表演空间;动作上,居然直接同老牌打星甄子丹一对一,让观众不禁捏了把汗。

可惜的是,谢霆锋的小生面孔却不足以体现反派的狠辣感,为此只好在扮相上下足功夫:墨镜、长发、蓄须,将脸弄脏,和2012年的《逆战》异曲同工,表演勉强及格,但动作方面却是彻底拉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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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火·重案》

每部类似动作片的结尾处,都有一场正反派间的打斗作为整部影片的高潮。虽说是香港电影老惯例,没有多少创新处,但却永远是备受期待的核心戏码。因为这场戏不仅关乎故事矛盾的爆发与终结,也是人物性格的集中体现,更能让观众在心中暗暗比较打星水平的高低。

打星遇强则强,遇弱则弱。梳理甄子丹曾经主演的动作片,撇开《叶问》这类用夸张手法演绎传统武术的不谈,《导火线》中对释行宇和邹兆龙,《特殊行动》中对卢惠光和安志杰,《杀破狼》中对吴京和洪金宝,都各自打出了特色。

谢霆锋并非打星出身,表现本就令观众生疑。影片中,其选用的武器是两把蝴蝶刀。这一设置既是出于取巧,但也是最大败笔。

武器的使用,能反映出人物性格。中国武侠片中,主角多用剑,流畅平衡,呈现的是君子之风;粗汉则用大刀大斧重锤,突出的是“一力降十会”。《杀破狼》中的反派吴京选用的是一把形制似肋差的中长度刀具,符合角色阴损中带着狂妄的性格特点。甄子丹则用警棍,圆融朴实,意在彰显正义,本片中亦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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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破狼》

而蝴蝶刀实在太小,握在手上几乎看不清。相比正大光明的格斗,更像偷袭之用,追求一刀毙命,突出的是人物的阴险性格。而谢霆锋在片中的人设是杀伐果断、冲动凶蛮的罪犯头子,虽然有些阴险成分,但毕竟不占主导。两者相配,观感十分怪异。

动作方面,蝴蝶刀长短虽然同匕首相似,却终究不同。匕首能反握,除戳刺之外,还有“划”的杀伤动作,持架同拳击相似,还可以用类似转身拳等大幅度动作来配合。拍出来流畅程度不仅不输长武器,反而有种特殊的干脆利落感,如《突袭》《战狼2》。

但蝴蝶刀不能划,唯一杀伤方式是捅刺。片中设定还是双持,需要伸出两条小臂,寻找对方的防御空隙做刺击动作。但却由于长度太短,出击时上半身频繁前探,弯腰弓背,又体现不出类似西洋击剑的刺击之美。这一矛盾,导致谢霆锋的整体动作观感极古怪,明明该是正面大开大合的打斗,持架看起来却像小孩伸出指甲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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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火·重案》

果然,真打起来,场面立刻乱掉。以《杀破狼》为例,由于武士刀和警棍长度相当,可以彼此挥击格挡,便于武术指导设计动作。可蝴蝶刀和警棍却属于完全不同的两个路数,一短一长,前者需要近身,但后者恰恰需要控制距离。前者一近身,后者就无发挥余地,只好丢掉。于是二人扭作一团,徒手王八拳互殴,胡乱抓取周遭物体往对方身上招呼。不仅甄子丹的能力无从展现,动作美感也丧失殆尽。

这种设置,恐怕只能归结为谢霆锋功底太差,驾驭不了动作片所致。选用其它武器,只会暴露出更大短板,于是只好用动作幅度最小的武器来搪塞,以免露怯,却拖垮了整部影片的水准。

其实警匪片中,缺乏动作功底的演员也不一定非得硬着头皮上阵,比如《除暴》中,吴彦祖和王千源二人赤条条在澡堂中打了一架。虽说使的都是王八拳,但由于二人几乎都赤身裸体,“拳拳到肉”的感觉得以加强。且滑溜溜的地板、感觉随时会掉落的浴巾也限制了动作发挥。尽管着实有些马虎,观众也勉强接受了。

港片的自圆其说

早年香港警匪片之所以好看,大部分乃是因为“确有其事”。这是时代赋予的特殊红利。电影中,观众能看到另一种“活法”:张子强真的可以绑架富豪之子;叶继欢真的可以当街抢劫,同警察交火;也真的有一大群古惑仔当街聚众开片。

因此创作此类剧本时,编剧无需刻意对观众交代罪犯来源,观众也能直接理解,毕竟就是身边发生过的故事。但放在承平日久的今天,依然沿用老套路,观感就会相当奇怪。

如今再写同类题材,编剧首先要花费大笔墨解决的,就是罪犯的来源问题。否则影片就会自带失真感,难以让观众潜意识中采信。

历数近些年来较火的港式警匪片(怀旧题材例外),反派来源无非几个:随机悍匪(《拆弹专家》)、疯狂的富二代(《新警察故事》《反贪风暴4》)、手眼通天的资本家(《窃听风云》《反贪风暴》系列)、神秘的恐怖组织(《赤道》《拆弹专家2》),以及金三角的毒贩(《扫毒》系列)。几个来源间还经常交叉重叠。但无论剧情怎么搭配,共性是都难逃一种刻意营造出的虚假感和夸大感。

为消解这种虚假感,于是这几年港片又开始走“解谜”的路子,要么扑朔迷离,将故事大大复杂化,让观众猜不透反派是谁,把警匪片变成悬疑片,如《寒战》;要么转而向内,试图用角色的精神状态自圆其说,如《无双》和《拆弹专家2》。《无双》中郭富城饰演的李问是一个擅长讲故事的骗子,“画家”周润发是其虚构出的形象,于是观众的任务就不再是代入剧情,而成了从一堆虚假信息中拼凑出真实;《拆弹专家2》中刘德华饰演的警察患有精神分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干了大坏事——类似设置曾在《无间道3》中出现过:刘建明一心想做好人,结果证据集齐后,发现原来自己才是坏人,于是崩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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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弹专家2》

虽然略显牵强,但效果颇佳。《寒战》包揽了第32届香港金像奖9个大奖,而《无双》和《拆弹专家2》,内地票房都过了10亿。

上述影片的共性在于“转移注意力”,好让观众不去深究反派动机。这种设置与其说是主动创新,不如说是土壤不够导致的被迫找补。为了自圆其说,只好将“人”这一因素整个打乱。但这毕竟是不可持续的路子,用一次是悬念、是反转,次数多了,观众难免就烦了。

《怒火·重案》大概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主创团队还是想将人物动机做实,不愿取巧,于是影片将重点放在了“警察变坏”上,反映的是整个香港警界的腐败现状,若是更深究一层,还批判了资本家对社会道德的毒化作用。立意上,的确比一般警匪片走得更远。

“警察变坏”这一母题,香港电影也有不少先例。除了忠奸难分的卧底片(如《知法犯法》)外,前有《雷洛传》,后有《神探》和《魔警》,不过大多有真实事件背书。前者原型是吕乐,后两者都来源于徐步高枪击案。

《怒火·重案》开头相当漂亮:一个“鸿门宴”上,领导和大商人一起对张崇邦进行施压,让后者不要提交报告。并拿出六十万一斤的茶叶来招待,名为客气,实为威胁。张崇邦抿了一口后,拍下两百块钱,起身离去,一个威武不能屈的正义形象顿时立住。

与之相对,邱刚敖没能扛住腐败上司的压力,为了赶时间,做了刑讯逼供的违规举动,失手至嫌疑人死亡,连带导致了一系列“黑化”后果。

只可惜后续的剧情发展,却同其试图表达的主题愈来愈远:警察只是被犯人咬了一口,就要下重手将其打死。这只会让观众觉得邱刚敖一干人等沦落至此,主要还是因为本性就不善,不能全怪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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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火·重案》

而且,出狱后的一帮前警察们也实在太坏了,完全成了反社会人格,毫无半点人性。对昔日的同僚及家属,乃至无辜市民都进行无差别大屠杀,更进一步消解了观众仅剩的同情。

真正重要的人物转折点,应该是在监狱。片中暗示,其中一名前警察在狱中遭到狱友霸凌,成了性无能。且邱刚敖和张崇邦对峙时也提到过:这几年兄弟们在狱中一直被当初抓过的犯人报复,日子过得惨不堪言。这一经历本应用闪回镜头着重描写,给前警员们反社会人格的形成找理由。却不知为何完全没有任何表现,倒是花了大量笔墨描写张崇邦在证人席上的纠结,以表现其“选正义还是选兄弟”的道德困境——但问题是,影片原本就没怎么体现过两人的所谓兄弟情,连带着这种纠结感也立不住。

于是最后影片呈现的总体效果是:故事不出彩,甚至难以自圆其说;谢霆锋被寄予了新一代武生的厚望,却完全扛不起责任,唯有从头到尾几乎没停过的枪击和爆炸场面塞满了观众思考的空白。

去年,陈木胜离开了,港式类型片从此又失去一面旗帜。有媒体评价他是“最让人放心的类型片导演”:票房不是最多,口碑不是最响,名气不是最大,甚至从未摘下过一座金像奖,但胜在辛勤务实。投资人把一个项目交给他,最后交出来的东西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这样的导演,恰恰最能忠实反映出时势的变化。可惜对于香港电影,人才和社会土壤的双重流失是大势,非单个人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所能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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