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还。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後,必有凶年。善有果而已,不敢以取强。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骄。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强。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翻译:

顺应天道辅佐君王的臣子,不会以暴力称霸天下。穷兵黩武总是会得到报应的。军队所到之处往往民生凋敝,只剩荆棘。战争后面往往紧接着灾荒乃至瘟疫。善于用兵的人只求达到目的,不敢为了目的逞强。达到目的也不自负。达到目的也不炫耀。达到目的也不骄傲。达到目的也是因为不得已。达到目的也不要称霸逞强。物极必反,事物发展到极致(即上一章的“甚、奢、泰”的状态)就该走下坡路了,所以,极致或极端的状态是不合乎道的,不合乎道的存在就会过早夭亡。

道一居士解道德经第五十三章(物演通论释道德经第三十章)(1)

总论

老子生活在动荡的战争年代,深谙战争的破坏力,所以一直持反战思想。本章和下一章都展现了老子的战争观。老子不主张发动战争,认为战争是双输的。参与战争只能是不得已的反侵略战争。哪怕胜利了,胜利一方也没啥值得骄傲的。这一章老子反对以武力称霸天下,真以武力成了霸主,也就该走下坡路了,因为任何事物的发展都应循序渐进的遵循自然规律、顺应天下民心,这才合乎道。靠武力一下子成了天下霸主,没有岁月积淀下的民心归附,还不知收敛,不合乎道,所以注定夭亡。

(一)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还”中的“人主”指领导者,“兵”指武力、暴力,“其事好还”指暴力总是双向的,胜负也不会永远是单向的,所以,今天的胜利未必不是明天失败的种子。而且,好战必亡,哪怕你一直是战争中胜利的一方,战争对于民力的巨大消耗以及战争引发的问题都不是你可以想象的。如汉朝自汉武帝始,尚武精神得以弘扬,加上汉朝沿袭了秦朝的军功制,使得汉朝的军事力量也一直很强大。但军事强势造成了一票拥兵自重的军功勋贵,在皇权旁落的时候并不去维护皇帝,没有臣道,不保社稷,以致于“国恒以弱丧,而汉以强亡”(王夫之语)。事实上,一个中央集权的国家,最重要的是体制完善,君臣有道,民心归附。如果做不到这些,一旦皇权统治力不够(如被外戚或宦官弄权),很容易就分崩离析了。所以,制度建设、文化建设都是比军队建设更要紧的事。军事建设以抵御外来侵略为目的,但武力本身,包括以暴制暴本身,都不值得过度宣扬和褒奖。虽然忘战必危,但好战必亡。

老子的理想是退回小国寡民的原始氏族社会。那样的社会就算有暴力冲突也构不成战争的规模,也构不成大的伤害。但在《物演通论》递弱代偿的存在论模型下,在自然的分化律下,人类社会结构一定需要经历从氏族到部落、部落联盟、国家、国家联盟乃至全球一体化的分化耦合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尤其是在从部落联盟到国家再到国家联盟的分化耦合进程中,战争是无可避免的对外依存耦合的手段。任何国家的开疆拓土基本上都离不开战争,战争也是文化传播的一种方式。如马其顿帝国通过战争拓展到哪里,就把希腊文化传播到哪里,形成了希腊化时代。

道一居士解道德经第五十三章(物演通论释道德经第三十章)(2)

(二)

“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後,必有凶年”中的“师”指军队。军队经过的地方往往居民散去,战争所到之处,必然民生凋敝,只剩断壁残垣、荒石荆棘。战争以后,因为影响了很多地方的正常生产必然会出现荒年。同时,大规模的战争必然导致大规模的死亡,尸体未必能及时有效的处理,所以,大战之后往往伴随着瘟疫,是为“凶年” 。正因为此,战争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与民休养生息,恢复生产,恢复人口。

道一居士解道德经第五十三章(物演通论释道德经第三十章)(3)

(三)

“善有果而已,不敢以取强。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骄。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强”中的“善”指得道者,具体在用兵上则表现为善用兵者。《孙子兵法·谋攻篇》更是明确指出“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也就是说,用武力是最差的、最不得已的选择了。“不敢以取强”指不敢以武力逞强。“矜”为自负,“伐”为炫耀。所以,本段的意思是:顺应天道、善于用兵的人只求达到目的,不敢以武力逞强。达到目的也不会自负,达到目的也会不炫耀,达到目的也不会骄傲。因为他知道达到目的也不过是顺应自然的不强求或不得已的选择结果,故达到目的也不必咄咄逼人、气焰嚣张。

得道的将领能深刻的理解军事不过是政治的延续,是手段而不是目的,所以会慎用军事手段,以最有效的达成国家的整体目标为军事目标。如唐朝的王忠嗣只打该打的仗,不符合国家整体利益的仗一概不打。哪怕李隆基命令,也会阳奉阴违,坚持自己的原则,真正诠释了“自古知兵非好战”、“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他的思想和正确做法直接把一切问题消灭在摇篮中,不让问题发生。可惜李隆基的权力欲已经让他把国家真正当成个人私有的了,不采纳正确意见,否则就不会有安史之乱了。乱世出英雄,平叛成就了郭子仪,但不让乱世出现的将领才是得道者,没有英雄的时代才是最好的时代。而且,郭子仪就是王忠嗣的部下,正是王忠嗣知人善任,遴选和培养出优秀的人才如李光弼、哥舒翰等才能有效维护国家安全。

总之,战争不是目的,只是一种人类社会内部竞争的手段,而且是最不好的手段。因为战争的最终目的是获取资源,在农业文明阶段是获取土地和人口,在商业文明阶段是获取资本和财富,但战争对双方都是巨大的消耗,不仅消耗大量的财富,还消耗青壮年,尤其在科技越来越发达以致于有了核武器、生化武器、基因武器、人工智能武器的今天,战争更是人类的灾难,甚至直接关系到人类的的存亡。

道一居士解道德经第五十三章(物演通论释道德经第三十章)(4)

(四)

“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中的“物”指万事万物。万事万物一旦发展到鼎盛就只剩下衰败了。正如一个人成长到壮年以后就开始步入衰老了。也就是说,发展都有一个从弱小到强大的过程,正如人必须经过婴幼儿、童年、青少年、青年、中青年、中年、中老年,最后步入老年,这个过程就是其生存寿命。如果早早的就发展到极致,也就早早的就老了,不符合自然规律,只能早早夭亡。这就类似人类中的一种早衰症,十几岁的生理状态已经是老年人的状态,所以只能早夭。所以,得道者“去甚、去奢、去泰”,尽量保持人或物处于中间的学习状态、发展状态,使其不致于过早就达到极致而早衰。现代人中的过劳死就是典型的因为过分努力、过于极端而把身体的使用达到了身体能承受的极致状态,违反了维护身心健康应该遵循的自然规律,所以早夭。总之,这段要表达的是,万物都追求最大限度的存在时效,所以就必须“去甚、去奢、去泰”,顺应自然规律,不要渴望极致、强求发展,犯下“甚、奢、泰”的毛病,因为发展到极致就只剩下衰亡了。反正早晚要衰亡,没必要那么急,顺应自然的步调就好。

在《物演通论》的思想中,灭亡有两种,一种是代偿不足而亡,如人饿死、冻死都是代偿所需的依存条件不足而亡,一种是代偿充足而亡,如过劳死、跑马拉松猝死等,都是极致调动自身的代偿量以致于超过身体的负荷,俗称作死。如果换个比喻,以人生来比拟,那人生前半段的新陈代谢活动是成长,后半段的新陈代谢活动是衰老,所以,前半段需要多锻炼有助于成长,后半段需要涵养身心,还和年轻人一样造作就危险了!无论哪种比喻都是辅助理解的,并不一定恰当,更不符合《物演通论》的本义,因为《物演通论》讨论的存在者都是特定的物种,代偿不足和代偿充足也是针对特定物种而言的。也就是说,代偿不足而灭特指在物演前衍阶段代偿效力相对较高阶段的状态下因为代偿不足而失存,代偿充足而亡特指在物演后衍阶段代偿效力越来越低的状态下,人类主动追求代偿以致于存在度趋近于零即抵达物演有限区间的失存临界点而失存。代偿充足而亡的揭示在告诫人类需要有危存主义认知,尤其是当下以进步论为主流的“过度代偿”状态下,种内竞争和科技创新都在加速人类的失存,这个问题通过代偿无法解决,需要新的宇宙观、世界观和以此延展出的新的价值观。老子的“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是对人类主动代偿、过度代偿的有效提醒和劝诫。

道一居士解道德经第五十三章(物演通论释道德经第三十章)(5)

(文中配图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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