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人眼前虽是一片漆黑,但脚下可以踏出一路光明,可是,大多数健全人,却不知不觉生出了盲人的“瞎”。
明明能为自己,更自由无束地奋斗,明明在面对挫折时,更能自信而坚定地对抗,可到头来,反倒将自己逼到绝路,陷入茫然无措中。
不是他们不够努力,也不是他们欠缺追求,而是内心的残缺,外化成了“瞎”,让他们原地踏步。
其实,只要看清残缺的部分到底是什么,再设法填补,就能“复明”人生,痛快而活。
2014年上映的华语电影《推拿》就是在探讨这个问题。
此片改编自茅盾文学奖作家毕飞宇的同名小说,讲述了发生在一个盲人推拿会所中的情爱故事,并成为当时参赛柏林电影节中“最动人的风景”。
之所以会赢得高赞,除了有真正的盲人参与主要角色,导演娄烨手持拍摄的手法,还让观众有身临其境之感,甚至折射出自己身上的“盲”点。
原来,那一次次欲望与人性的爆发,是压抑,是释放,也是深埋心底的“残缺”在一点一点地清晰,变得张狂。
王大夫(郭晓冬饰演)
PART1 愿每一个被家所“伤”的人,都可以用一段“合二为一”的爱所疗愈说起王大夫这个人,不仅手艺好,还重情意,原打算在深圳赚够钱回南京老家自己开个推拿馆,让未婚妻小孔不用那么辛苦,跟着他受罪。
却因为炒股失败,计划落空,只能求助已是老板的老同学沙复明帮忙安排工作,虽然不情愿低头,但现实不由得他做出别的选择,就像他对待家人一样。
小说中介绍,他的弟弟本是一个多余的人,能够使父母偏心于小弟,成为家中最受宠爱的那个儿子,全仰仗王大夫的眼疾。
盲,从来不是王大夫的过错,而他却要为自己的残缺无怨无悔地“赎罪”,当全家的老好人,牺牲自己。
因为父母不曾有过的开怀,他变得更加懂事迁就,因为脑海中时而闪过的恨意与歹念,他的愧疚感倍增而更加疼爱小弟。
可他终究是伤心的,打小看不见已然是褪不去的痛,而家人对他的“盲”硬是生生地把这份痛撕得面目全非,扎得根深蒂固。
终于有一天,在面对一帮上门讨债的明眼人时,他选择让积压的情绪爆发,让委屈裹着红色的鲜血溃堤。
“知道我们瞎子最爱什么吗?钱。讨饭我也会,但我不能,我们也有一张脸,我们要这张脸,我们还爱这张脸,我们得拿自己当人,我得拿自己当人”,刀刃划过胸膛的自伤行为,不仅是为了吓跑那些人,还有别样的用意。
同样是父母的心头肉,为什么家人只在弟弟有难、欠一屁股债时才想到自己?作为盲人,也应该有与明眼人同等的尊严和生命价值,不是吗?
失去理智的王大夫,或许只能用这种破釜沉舟式的宣示,才能找回一点点存在的意义,用这种带有攻击性的献身方式,才能让目光冷漠的人真切地感受到他们有多么的无情。
相反,不顾家人反对执意和王大夫私奔的小孔,却是一个温暖而亲密的人。在一次交欢中,小孔抱紧王大夫轻声道,“你想什么,要说什么,我都知道,你什么也不用说,我们是一个人”。
与其说他们同为盲人在互相取暖和慰藉,不如说他们知道自己在彼此心中的重要性和被需要感,意识到是彼此生命中不可替代的人,这种抱持的环境可以散去童年的阴影。
王大夫和小孔(张磊饰演)
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小孩”和自己形影不离。这个“内在小孩”生长在原生家庭,如果父母足够珍视和善待,他就是快乐无忧的,否则,在疏离和冰冷的养育氛围中,他就会落下创伤,一直伴随自己长大,变得隐忍和压抑。
对于王大夫来说,父母令他孤独,而小孔能联结他、“看见”他,亲子关系令他难过,而亲密关系能理解他,重塑缺失的情感。
当一个人的内在小孩开始被另一个生命无条件地爱与接纳,开始被相知相惜的灵魂照亮,童年时遗留的伤口,才能真正地愈合,才能不再被过去所负累,自在而无愧地活着。
小马(黄轩饰演)
PART2 愿每一个遭受不幸的人,都可以在“情欲的撩拨”下,看到生活的希望在推拿会所里,还有一个帅气的年轻人叫小马,如果不是小时候的一次车祸,或许他的前途光芒四射,可惜,命运偏偏为难于他,逼着他走进了一片黑暗之中。
分明的视觉落差,让他经常在希望和失望之间摇摆,总是对白昼拭目以待,转眼就被不可能的判决书打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
就在确定已无回天之力的那一刻,他径直走向隔壁病床,拿起阿姨好心递给他的饭碗,摔向墙壁,在碎片炸裂的气势中,颈部的动脉也迸出逃避黑暗的决绝。
庆幸的是,由于抢救及时,小马活了过来,虽然脖子上的疤痕会跟随他一辈子。他不再挣扎,也不再奢望,而是沉默在麻木中。
或者说,他把自己给抛弃了,变成一粒毫不起眼的微尘,把自我淹没在芸芸众生的某个角落里,仿佛这样就不会感到跌落悬崖的绝望感和无力感。
或者说,正是由于对自我的封杀,而放下向内求索的意愿,才有机会向外汲取,将敏感的嗅觉和听觉放逐到周围的世界里,肆意地掠夺信息,野兽般地挥洒欲望。
和王大夫一起求职而来的小孔,成了小马的“猎物”。从小孔一进门,小马便贪婪地闻香识人,在一次玩笑打闹中,竟旁若无人地用身体压倒小孔,在温热的怀里磨蹭起来。
如果说,对于手中不断被拨弄的机械闹钟,小马是在感叹时间的无涯和流逝,那靠近小孔、抱住小孔,就是在回忆中寻找妈妈的温度和安全感,重温和他的眼睛一去不复返的母爱。
看似暧昧的举动,不过是难以磨灭的、面对失去无法克制的哀伤,对光明、对妈妈、对曾经拥有却戛然而止的幸福人生,由衷地不舍。
性欲的萌动,不过是加重了他深埋心底的焦灼和折磨,也就是说,小马把小孔只当作怀旧的对象,撩骚痛苦的蛇信子,贪婪于此没有任何益处,有的只会是鲁莽之下铸成大错的危险。
用哲学家马丁.布伯的话讲,这是“我与它”的关系,工具性地利用“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而非“我与你”的关系,在全然的爱中纵容性的发生,感受身心双重的袒露和沉淀。
直到和一个洗头妹交往,小马才在浓烈而纵情的性爱中,拿出全部的自己与之建立关系,进而呵护自我力量的成长,强大到摧毁被困的围墙,愿意走出来,触摸真实的当下。
最后,他和所爱的人,离开了推拿会所,在陌生的街道开始自己的推拿营生。
小马的眼睛也在一次重击后恢复了些许视力,虽然很模糊,但足以嘉奖他敢于承认残缺、并修复残缺的勇气和信念,使其不再画地为牢,走出人生的黑暗。
PART3 愿你就是你自己,一个充满野性生命力的人
一个能成为自己的人,必然是一个主动伸展生命力的人,会珍惜自我独特性,珍视自我价值,不落俗套,不被捆绑,自由而野性。
所以,不管是身体有无缺陷,都不应该成为任何人痛快而活的障碍,不管在经受何种苦难,都不应该把灵魂置身荒芜,接受被动地煎熬,无动于衷。
哲学家周国平有言,领悟悲剧也须有深刻的心灵,人生的艰难关头最能检验一个人的灵魂深浅。也就是说,在逆境中,不幸的遭遇可以瞬间打到自己,却也积聚能量化为动力滋养内在,更加蓬勃地生长。
那要如何做,才能不顾世故眼光的犀利和尖锐,绝地逢生,酣畅而为呢?
第一,做人要简单。攀比、追逐主流,你有我也要有的虚荣心态,成了时下不可撼动的风向标,做自己反倒是另类的存在。
好比老板沙复明,用接二连三的相亲方式贴近有眼睛的地方,对店里最漂亮的女推拿师都红展开猛烈追求,不过是虚荣于“美”的概念,却不管何为爱,最后落得一场空。
实际上,他的所作所为,看似积极正向,却也在无形中贬低了自己、卑微了自己。只有做一个内心静而不杂、能遏制住贪念的人,生命的疆域才是宽阔的。
沙复明(秦昊饰演)
第二,做人要普通。凡事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也千万别执拗于他人的评价无法自拔,你的人生不需要被介入和掌舵。
好比都红,小说里介绍她之所以干推拿这一行当,源于一场慈善晚会。本可以靠在音乐上的天赋,用实力赢得满堂彩,结果,因为紧张导致弹琴屡屡失误,却意外换来更加热烈的欢呼。
“她这样的人来到这个世界只为了一件事,供健全人宽容,供健全人同情……感动吧,流泪吧,那很有快感。别再把我扯进去了,我挺好的。犯不着为我流泪”,就这样,她告别了外界的打量和自私。
都红(梅婷饰演)
后来,在一次事故中,她的大拇指被折断不能再推拿了,她也不想因为自己的伤来换取同事们的可怜,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推拿中心。
与其说是敏感的自尊心作祟,不如说她是在倔强地坚持自我,她懂得这个世界没有感同身受,把自己滞留在这些悲剧中,还不如好好地活在未来。
第三,做人要真性情。在不伤人也不自伤的基础上,适度自恋,适度自卑,不迷失也不放纵,能突破自我边界,取得更大的发展,也能抓住固有的乐趣,让灵魂愈加丰盈。
所以,不管是灰色的线条,还是立体的颜料,都要尽心尽力把生命绘制成一副画,像创作一件艺术品一样,完成每一处光影的调试,和颜色的填充。
敬畏生命的褶皱,也不丢失生命的本色,不怯懦地包裹自己,也不肆意为浮华功名卖力,你的生命有自己的主张,聆听它,清晰它,就好。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会在第一天就闭上眼睛,然后什么也看不见。”,与黑暗相认,在黑暗中重新感知最本能的生命力,然后,重新出发,还自己一个“复明”人生。
我想,这就是《推拿》影片要告诉我们的吧。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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