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戏的凤凰

▓ 陈修强

黄冈地方戏卖花记(生活散记邻村的小姐姐会唱戏)(1)

今天在同学群中又一次看到无为庐剧名人周小五的视频,让我不由得回想起邻村的姐姐。

幼时在无为最流行的戏剧当属庐剧,那时的我在收音机中就听过丁玉兰唱的《休丁香》《秦雪梅观画》等,其实我并没有听懂戏里面的唱词,弄不清究竟是“观花”还是“观画”,只觉着婉转的声调,让人心情舒畅,而父亲在一边也随着曲调轻轻哼着,脸上如刀刻般的皱纹舒展了许多。

那时除了一般人家通过收音机听庐剧外,村中还有个别吃商品粮的则用黑白电视机来看戏,一到演戏的时刻,其屋里便挤满了前来看戏的村民,或坐或站,烟雾缭绕,有时屋内挤不下了,热情而自得的主人就直接把电视机搬到屋外,完全不顾自家孩子对村民的厌烦,于是村民就像看电影一样,被剧情深深地吸引,一边骂着绝情而最后双目失明的张万郎活该,一边为贤慧的丁香流下同情的泪水,玩闹在人群中的我们见此也不由得受到莫名的感染,停止了喧闹。

后来随着电视的普及,这样的场景成为不再重来的回忆。记得父亲和我说过一个趣事:以前村中有对爱看戏的老夫妻曾梦想,要是哪天能坐在床上边吃饭边看戏,那就真的是共产主义了。没想到这一天后来真的来了,而这对老夫妻却已成为过去。而如今的我们却没觉得有多少幸福感,这大概就是人的追求贪得无厌吧。

而真人演戏,我见过夫妻两人在我村中一户人家的堂屋里演出,他们没有化妆,没有锣鼓,手拿的筷子便可当作将士的马鞭或武器,一人分饰数角,却惟妙惟肖,温暖的村夜里,照样让前坐后站的村民如痴如醉。

而在无为,最正式的演戏,一般是在每年春节过后的农闲时节,相对富裕的大村高搭起戏台,请来周围专门唱戏的民间剧团,政府剧团自然是请不起的。 这时的村中就像过节一样,村民忙着邀请亲友前来看戏,路远的就住在自己家中,床铺不够,就打上地铺,散戏的路上还讨论着剧情,为类似秦琼能不能战胜关公而焦虑,倒也其乐融融。

那时的民间戏剧演员大多为业余,用现在的时髦说法叫做票友,比如曾经有一个乡村医生在农闲时就去参加民间剧团演出,当时的他也算老大不小了,曾在被人问及婚姻时无奈地自嘲:

“别看我在台上天天拜堂,可我晚上回到家却是独守空房,人比人,真是死气人,且不说长相,就是唱戏,你说我会比他差吗?可他都四十了,为什么他还能娶到小他二十岁的大姑娘呢,他都可以当她爹了。真不知道,他喊他老丈人是喊岳父呢还是喊大哥。哎,都怪我太老实,被别人先下手为强了。”

而让我印象最深的是就是邻村的姐姐,小的时候我的耳朵里灌满了她的名字,叫凤凰,说她人长相漂亮,戏也演得好,真是乡村里飞出的金凤凰,风闻连县剧团都有意招收她,但是因为父亲的原因,她最终没有完成跳出农门的愿望。只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她,因为她们村在我村的南边,不在我上学的路上。

没想到数年后一次去县城经过她村的路上,流水潺潺的河边,村民们都在田地中辛勤地劳作, 这时迎面走来了一个姑娘,她适中的身材,白净的脸庞,大大的眼睛里装满了清澈,粗长的辫子饱含着朴实。她完全没有村姑常见的黝黑,穿着虽然朴素,但干净整洁,找不出一点农家妹子的痕迹,完全一个城里长大的姑娘。沉静的脸虽然动人,但她眉宇间却似乎有股淡淡的忧伤。 令我好奇的是她见到了我母亲,竟轻声地打了个招呼:

“婶,您这是去哪呀,这是小弟弟吗?”

“凤凰,你是回来看你父亲吗?”

“是的,有人给我送信了,说他生病好几天了。婶,我先回家了……”

“妈,她就是你们大人常说的那个唱戏最好的凤凰吗?怎么她看起来有点不开心呢?”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疑惑地问母亲。

“是她,她父亲生病好几天了,我也是在田里做事,听他们村中经过的人说的。还听他们村中人说,无为街上有个狠角色经常纠缠她,不让她演戏,更不让她回家。”

“那个人不是刚刚被严打坐牢了吗?”

“是的,小点声。”母亲紧张地朝四周望了望。

“她的父亲就是那个人称一尺八的人吗?”我还是止不住好奇地问。

“嗯,她父亲本来个子就不高,忠厚胆小,文革时,他曾经在县城请了领袖塑像回家,因为忘带包装的袋子,老实人,想都没想,就直接用绳子拴在像的颈部,堂而皇之地走在大街上,结果立马就被人举报,要不是他平时表现好,就要被打成现行反革命了,从此他就更抬不起头,直不起腰了,好不容易培养出一个如此水灵的姑娘,又会唱戏,没想到她又碰到了这样一个人。命运对她真是不公平呀,长得漂亮也不全是好事呢……”读过几年书的母亲半是自言自语半是对我感叹道。

光阴荏苒,后来兴起了周小五等后起之秀,更乘着影碟、电视、网络的便利,成了无为的名人,然而我却时常感慨:要不是那个特殊的年代,凤凰姐肯定比他们更早取得成功,只是人生无法倒带。不仅她如此,那个年代的人好多如此。

黄冈地方戏卖花记(生活散记邻村的小姐姐会唱戏)(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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