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迢娶我并非出于爱意,而我嫁他却是因为我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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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桑落山的凌霄花又开了,这是少殷告诉我的。
他前两日才学会腾云术,得了宋迢的准许上到桑落山,便想带我出去散散心。我俯下身,摸索着将手放在他的发顶,小小的人儿,身量又长开了些,只是不知他生了一副怎样的俊俏模样。
留在行宫伺候的仙娥都说,少殷长得很像我。可私心里,我更希望他像宋迢多一点。
“母亲真的不去吗?”他又询问了一遍,“父君都夸我学得很好了,我保证不会摔到母亲的。”
我不忍见他失望,抚了抚他的小脑袋,扬起笑:“那少殷带我去吧。”他欢呼雀跃牵着我的手领我往外头走去,不忘时时提醒我,几步远处有一方门槛,莫要被绊到。
少殷向来比同龄的小神君要懂事些,从前宋迢不允许他私自见我,担忧我会控制不住体内的魔息,由此失控伤到他。少殷便想法子避过看守桑落山的仙侍,悄悄寻到一条隐秘的小道上山。
那时我的眼睛已不中用,伴随而来的还有按时发作的魔息反噬,每每痛到极致,我昏死过去。再醒时,总会有一双温热的小手攥着锦帕,覆上我的额头,为我擦去涔涔细汗。
少殷只知道我得了十分厉害的病,他安抚我说:“我给母亲吹吹,母亲就不会那么疼了。”
一朵凌霄花落入我的掌心,我缓缓合拢五指,收回了心绪:“少殷这么快便采回了凌霄花?”
“是我。”那人骤然出声,令我坠入另一重困境。
宋迢过来了,他每隔半月都会来探视我,可今日并非他与我约定好的日子。
回行宫时,宋迢一手牵着少殷,一手搀扶着我,他有意将步子放得极慢,不长不短的距离,走了许久,于我而言不啻煎熬。少殷出生以后,我移居桑落山,从此害怕与宋迢过多接触。
许是察觉到我的不安,他不动声色将手放置在我腰侧:“怎么了?阿酒?”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极轻,我凝神想要细听,可它们早已消弭,不留痕迹,就如同宋迢对我余下的那点微薄的情意。
是夜,宋迢宿在我的房中,他如今成了帝君,政务繁忙,鲛人烛烧了半宿,他仍坐在案桌前处理公务。
我拉过衾被将自己盖住,暗暗寻思,如若他能整宿不上榻,倒也是一件极好的事。
眼前那丝微弱的光亮不知何时湮灭,紧接着,我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中,他从身后抱着我,颇有几分耳鬓厮磨的温存,过了会儿他才开口:“少殷又长大了些,是不是。”
“帝君将他照顾得很好。”我团起身子,努力想让自己离他远一些,“作为他的母亲,我没法将他带在身边亲自养育,这是我的失责。”
揽着我的那条手臂骤然收紧,室内静谧了一瞬,宋迢终究没有动怒,他只说了两个字:“阿酒。”
2
受魔息所困,我几乎夜夜梦魇缠身。这一夜的梦境里盛开了大片的凌霄花,缠绕在梁柱上,绽放于庭院里。
是曾经的胤都,我父亲从前奉命看守的地界,也是我与宋迢初见的地方。
到底是一千七百年前的事,还是一千九百年前,我已有些记不清了。
胤都与魔族的领地接壤,父亲从司战上仙的位置卸任之后,向天帝上了一道折子,请求前往胤都,率七万天兵镇守此地。过了许多年,宋迢奉他父君的旨意来到胤都,天帝将胤都连同应玉山在内,一道分封给了宋迢。
与他几位兄长丰饶富庶的封地比起来,胤都委实不是一个好地方。
宋迢来的那日,没有让仙侍提前通报父亲,而是先去了军营。
正逢营中招募新兵,父亲命我把关试炼,远处走来一个清俊的男仙,衣带当风,手执一把折扇把玩,看起来约莫是有几分来头。我擦拭好斩月后,觑了他一眼:“你也是来投军的吗?”
他微有诧异,但很快点了头。
我指了指那一排兵器:“去拣一件称手的,你这把扇子可不管用。”
他挑挑拣拣,末了,择中一把匕首。原因无二,其他兵器分量太重,他操纵不来。
诚然,如我先前遇到过的许多应试者那般,他没能得胜。最后一击时,斩月挟夹着凌厉的剑气袭向他的面门,却又堪堪止住。
可剑气太盛,割破了肌肤,他的右颊刹那溢出一道血线。
“你输了。”我笑了一笑,盯着他的眼眸。
场上无人呐喊称好,我收回剑,有些茫然地环顾周围,迎接我的是父亲突如其来的一踹,以及他无可抑制的怒喝:“辛酒!你竟敢打伤九殿下!”
我及时避过了父亲踹来的一脚,可没能逃过他的惩罚,只得在府中闭门思过半月。而那位被我打伤的九殿下,倒是遣人来送过一回东西,是东海的珊瑚盆景,枝杈上精心缀以珍珠,溢彩流光。我恹恹看了一眼,让婢女收进了角落。
半月之期很快过去,新兵的招募也已结束,我百无聊赖,只身去了地界的梁州城。城里有一只善铸兵器的老槐树精,数月前父亲曾在他那儿预定过弓弩,到了约定日期,父亲唤我代他去取。
途径酒楼醉仙居,蓦地闻见有人在唤我的名字,我抬头一瞧,竟是许久未见的宋迢。他从窗柩里探出半个身子,端着茶盏问我,要不要上去喝盏茶。
日光太盛,我微微睐眸,很是客气地回绝了他。
宋迢并不生气,他翻转手腕倾下一蛊茶,万里无云的晴空霎时变幻了颜色,淅淅沥沥落起雨。长街上的精怪地仙四散躲雨,他一双狭长的眸子在迷离的水雾中愈发潋滟生辉,含着促狭的笑意向我望来:“辛姑娘,过来避避雨吗?”
我本可以设下结界以避雨淋,对上他目光的那一瞬,我忽然改了主意。
店家小二将我领到二楼雅间与他相见,他右颊上留了一道淡淡的疤,分外夺目,清楚地提醒着我之前犯下的那桩错。
城东有一户山参精,擅制灵药,想到此事,我犹疑地询问他的意见:“殿下的伤好似还未完全恢复,如若殿下愿意,可否随我去城东走一趟,那儿有上好伤药出售。”
宋迢付过茶钱,随我去了城东,老山参精仔细看过宋迢的脸,一壁捣制草药,一壁问我:“辛丫头可是有了喜欢的男仙?他生得细皮嫩肉的,你以后莫要下这样的狠手打他。”
老山参精已到了凡人的耄耋之年,说话声极大,隔着半个院子都能听见,我大惊失色,忙施术法关上门窗。
窗牖全然阖上前,到底还是让我撞见了宋迢唇角扬起的那抹弧度,极淡,但又清晰可见。宋迢送我回胤都府邸,日暮已至,父亲邀他进去小坐,宋迢施了一礼:“这些时日承蒙上仙照顾,我还有些事务需处理,不便再叨扰上仙了。”
目送着宋迢离去后,父亲命仙侍关上两扇大门,肃然问我:“弓弩呢?”
梁州城中奔走一番,我竟忘了取回弓弩。
父亲见状,一巴掌拍在我后脑勺:“小兔崽子,方才龙王来我这里告状,说你滥用法术私自布雨,扰乱了地界的秩序。”
我连声呼痛,见到父亲眼中氤氲的怒意,硬生生把那些辩解咽回肚里。我本想在心中将宋迢痛骂一番,但一想起他那副清俊的面容,只能作罢。
3
宋迢跟从父亲修习术法,父亲忙于军中诸事,抽不开身时就会将他交托于我。
然而大多时间里,他都是同我在梁州城中厮混。瞒着父亲偷偷去到醉仙居畅饮浮光酿,跟赌坊的狍子精比谁的千术精湛,甚至与城南专好欺辱弱小精怪的虎妖动过好几回手,后来那虎妖见了我和宋迢,定会绕道走。
知晓了这些事,父亲大发雷霆,既恼怒我带坏了天宫来的皇子,又气我毫无女仙该有的温婉气韵。我再度挨了罚,饶是有宋迢求情,一百军棍还是一下不落打在我身上。
受完刑,宋迢背我回去,他的愧意写在眉宇间,为了安抚他,我只好在他耳边轻呵一口气:“嗳,没事的,我从小就混账,我爹若不狠些教训,只怕早几百年前胤都就让我给拆了。”
“我父君……”他顿了顿,“离开天宫太久,我竟快要忘记他的样貌了。”
暮色降下,零星的几颗星子挂在天幕,黯淡的光芒恰如我此时的心绪。
“那你留在胤都好不好?我认真教你术法,若是有谁敢欺负你,我替你揍回去……”这番话未经思索,就这样脱口而出。临了,我惊然发觉其中不妥,忙止住话,只盼晚风将我的话吹得更远些,莫要让宋迢听见。
“阿酒。”他唤着我的名字,灯火通明的胤都城于那一刻沉醉在温柔夜色之中。
来到胤都的第五百个年头,宋迢向我父亲提亲。父亲询问我的意见,我悄然低下头,不敢应声,余光觑向院中的一架紫藤萝。
这样的小女儿姿态无疑出卖了我,也令父亲昭然明白,我是真的倾心宋迢。
父亲无奈长叹:“阿酒,他虽是天界九殿下,可有着那样的出身,日后新君继位,他的仙途恐怕愈加艰难了。”宋迢的生母是低微的仙侍,他自打出生就被寄养在天后宫里,从未见过他的母亲。
九重天上,天帝不待见他,他的几位兄弟纷纷排挤他。
“可是,爹爹,我愿陪着他。”我抬眸,坚定地道,“不管他是什么样的身份,我都愿意陪在他身边,还望爹爹能够成全。”
父亲再未表露反对,我如约与宋迢成了婚。又过了百来年,天帝陨灭,新君继位,命宋迢镇守胤都,无诏不得擅自再回天宫。
魔族与仙界的关系已不像之前那样缓和,常有魔兵闯到胤都附近作乱,与魔族协商无果后,父亲重披铠甲,带宋迢一道出城作战。
父亲曾担任司战上仙数千年,于领兵作战一事上自有经验。早些年他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与我,到如今,他教授的对象变成了宋迢。
宋迢的修为远不如父亲,我忧虑流窜作乱的魔兵会伤到他,索性扮成他的副将,与他一同出战。起初他有些哭笑不得,抬手揉乱我的发,语气里宣示着不满:“在你眼中,你夫君便是这样无用的仙者?”
我知晓他不会当真生我的气,带着笑意望向他:“你瞧瞧,我好不容易束好的发髻又让你给毁了。”
宋迢按着我的双肩,迫使我转过身坐于他身前,他解开发带,握着一缕发,淡淡道:“莫乱动。”
他为我梳了一个男仙惯用的四方髻,凝睇我映在铜镜中的面容:“阿酒,总归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我无从安抚他,所能做的,不过是悄然牵起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事后回想,那竟是我与他最后度过的静谧时光。没有战火,没有纷争,我只是随父亲留守胤都的辛酒仙子,而宋迢,是我的夫君。
4
梦境戛然而止,我从多年前的记忆里惊醒,撞入眼中的是永无止境的冥暗。
宋迢为我掖好被子,握了握我的手:“又做噩梦了?”我静默不语,他又道,“改明儿我宣几个医官为你瞧瞧病,要他们在药汤里添一味安息灵草。”
“帝君。”我勉力平复了心绪,才答他的话,“我已好了许多,帝君勿要再为我的病操持了。”
此后便是长久的宁静,我以为他已睡着,悄悄覆过身背对着他,他蓦地开口:“素忻有了身子,桑落山灵气充沛,我想让她来这儿养着,与你同住。”
对于他的决定,我素来没有异议,这次亦如此。
次日,宋迢携少殷回天宫,与我分别时,少殷牵了牵我的衣摆,有些不舍:“父君说要等文曲星君授完课,我才能来探望母亲,我会认真学的,定不让母亲等太久。”
我轻轻拂开他的手,微笑着示意他回到宋迢身边去:“少殷回去后,要乖乖的,莫给你父君添乱。”
送走宋迢父子不过半日,仙娥急急闯入我的房中禀报,说素忻天妃的鸾驾已到了桑落山下。
我盲了一双眼,多年未下过山,只好命贴身伺候我的女官,代我前去引她上山。
素忻的到来亦没能给桑落山增添几丝生气,除却初到那日,她到我跟前行过一回礼,我便再未见过她。
许是宋迢先前吩咐过,医官为我换了新的方子,就连殿内所用的熏香也更换成安神香。
我依旧睡不安稳,这次再次与素忻相见,无异于将我推回尘封已久的旧事之中。
那一年魔族举兵大肆入侵仙界,宋迢向新帝请旨增兵,十五万天兵齐聚胤都,血战三月。宋迢凯旋,尚在滴血的刀锋对准了安坐天宫的帝君。
宋迢终是反了,选在那样微妙的时机,恰逢帝君染病缠绵病榻,九重天上不再宁静。
有父亲的襄助,他一路攻夺城池,收编军队,势如破竹。我一如往常那般陪在他身边,直到他纳第一位妾侍。那位神女出身九尾狐族,与青丘女国主交情深厚,她与宋迢成婚三日后,成功劝说青丘狐族归顺。
他想谋得霸业,向天下苍生证实他多年的隐忍之下掩藏着怎样的实力。他的抱负,他的不甘,这些,我都明白。所以,当他娶进一房又一房侍妾时,我始终含笑端坐主位,接受新人们的奉茶。
岁月太长,宋迢身边新人渐多,我虽忘却了那些美人的模样,对于素忻,尚存了几分印象。她的父亲苍梧是大荒的首领,擅驭凶兽,宋迢率联军攻到大荒之后,苍梧愿主动投诚,前提是宋迢迎娶他的女儿。
到素忻这里,宋迢却心生犹豫。
之后我听说了宋迢与素忻仙子的旧事。西王母的蟠桃会上,素忻献了一曲琴,宋迢以竹箫相和,明艳动人的神女与风流俊朗的天界九殿下,自成一段佳话。
宋迢从未对我提起过这些,大抵也不愿再提。
他遭部下暗算,跌落魔渊,我不顾一切将他从魔渊带回,他养好了伤,决意娶素忻,许以侧夫人之位。他与素忻成亲那夜,前线传回父亲重伤的消息。我来不及与宋迢商议,吩咐婢女到宋迢房里通报,兀自驾鸾车赶去冥河渡。
父亲伤情严重,神识陨灭在即,我守了大半宿,终于等到他醒来。我告诉他宋迢与大荒首领缔结盟约,昨夜迎娶侧夫人,暂时脱不开身,稍后便会赶来探望他。父亲听过,吃力地转过首望向我,浑浊的眼里流露出一丝悲伤:“我们阿酒,以后要怎么办呢?”
这是父亲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天色初明,他再未坚持住,也没能等来宋迢。
宋迢只慢了半炷香,他推门而入,光线刺目得很,我只看见一道模糊的黑影立在那处。他疾步走来,试图拥我入怀,我却将他推开。他的手堪堪停在半空中,目光里俱是困惑。
过了小会儿,眼中的不适感消失,他的面容慢慢明朗起来,我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酸楚,死死抱住眼前人:“爹爹走了,从此我只有你了。”
他抬手抚过我的鬓发,虽未言语,却给了我最大的安慰。
又过了三十年,宋迢重返天宫成为新任帝君,却因为立后一事与臣子们起了争执。彼时胤都跟来的旧部多战死于烽火中,新的权贵一派多支持宋迢立素忻为天后。
宋迢不肯,立后一事便往后推延了好些日子。不仅如此,宋迢还隐瞒了众仙一件事,关乎我染病多年未愈的真正原因。
当初在魔渊时,我耗尽半生修为护住宋迢的神识,魔息趁机侵入我的体内。宋迢虽想了些法子替我将它封印住,但因为救治有些迟了,我不免还是落下病症,由此盲了一双眼。他对外称我身子不好,需留在桑落山静养,实则是为了借助桑落山的充沛灵气,镇压魔息。
此后多年,陪伴在他身侧的,一直是素忻,而非独居桑落山的我。
5
桑落山连日来阴雨绵绵,我侧卧榻上静听泠泠雨声。
珠帘被打起,仙娥轻声告诉我,碧光阁因地势太低,进了水。
碧光阁是宋迢的书阁,他来桑落山时常带着公文和书册,我便让仙娥收拾出一间闲置的楼阁,专门给他放书用。后来他搜罗到的上古珍籍,也特意从天宫挪来,存放碧光阁,说是天宫的那些管事小仙做事不细致,怕会损毁古籍。
一顶小轿将我送去碧光阁,所幸书阁的小仙童发现得早,雨水只是泡湿了地板。
我仍不放心,兀自上了阁楼,宋迢珍藏的书多半存放在那儿。
行至第二排书架后面,我倏然听见细碎的谈话声,是一个男子的声音。我屏息凝神,那男子说了几句后陡然止住,与此同时,我面前的书架摇摇晃晃向后倒来。
一片慌乱之中,恍惚间有人破窗而出。我侧身躲过倾倒的书架,凭借零星记忆向那男子所在的方向急急奔去,攥住了他的衣袂。
潜入碧光阁偷盗的窃贼被押送到我的面前,竟是素忻那边的仙侍,名唤沧郢。他坦诚认罪,私自进入书阁是为了寻找一本记载上古咒术的孤本。
既牵连到素忻,我也无意多做过问,将此事传信报给宋迢后,吩咐仙侍将沧郢关押看守。
不消半日,雨停了,素忻匆忙赶过来向我致歉。她恳请我宽宥沧郢的过错,她想将他领回去亲自责罚,我端起茶盏细细啜饮了一口,方道:“兹事体大,还是等帝君知晓后再做商议罢。”
素忻从我的答复中觉察出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起身向我行过礼,便让小仙娥扶着她回去了。
雨后的空气里浮动着馥郁凝脂花香,隐隐裹挟着另一种不知名的幽香。素忻走后,幽香渐渐淡去,我恍然明白,是她衣裳上的熏香。
我无心细究这令我心神略微不安的熏香,倒是想起,少殷再来桑落山,不知会是何时。
6
嶙峋的峭壁上生长的暗黑色藤蔓,如蛇一般游了过来,将我寸寸缠裹,我奋力伸出手想要呼救,终究只是徒然。
清冷寂寥的长夜,飒飒晚风拂过,仿若叹息。
那是生在魔渊下的魔藤,会吸走灵力,将猎物耗死在包围之中。
我又一次梦到这样的场景,那令我惊惶的,不安的旧事。
体内仿佛有一股气息即将冲破束缚,挣扎而出,我霎时惊醒,冷汗涔涔,一双小手攀上我的衣袖,少殷急切地唤:“母亲,母亲。”
少殷不知何时过来的,偏偏让他撞见我这副狼狈模样。
魔息开始乱窜,疼痛汹涌而至,我拼尽最后一丝清明拂开他的手,冷声呵斥左右:“带太子殿下出去。”
这一夜,月盈,魔息反噬,噬心的痛楚较之以往更甚。
次日清晨,我自混沌中醒来,有人为我理了理被汗水濡湿的鬓发,动作极尽温柔,是宋迢过来了。
他扣住我的手腕,渡了些灵力过来,我终于恢复了一些气力,哑声问他:“帝君为何要让少殷在昨夜过来?”
若是不慎,我极可能伤到少殷。
“我收到你的信,过来处理一些事情,恰好少殷闹着要来探望母亲,便将他也一起带了过来。原本以为有这么多的医官守着,应是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他淡淡解释。
我不欲再与他多言,重又缄默。
过了会儿,他扶我起身,端来汤药喂我服下,这才道:“素忻的事,你莫要跟她计较了,好吗?”
当日下午,素忻再度来我的居所,我命仙侍从地牢中提出沧郢,将人交予她时,我微微笑着:“素忻天妃日后定要打理好房里的下人,下一次兴许就不会有这样好的运气了。”
我看不见她此时的神情,也无从推断此刻她的心绪究竟如何。
清幽的熏香,再一次充盈了整个房间。小仙娥推开窗,微风拂了进来,香气才慢慢淡下去。
宋迢是在昨夜里离开的,他让少殷在桑落山多住几日,以陪我解闷。
仙侍将少殷领了进来,他扑入我怀中:“母亲好些了吗?”
我伸出手轻轻拍过他的肩,无意间触碰到一块温润的物件,犹疑片刻,才道:“已经好了许多,昨晚的情形是不是吓到少殷了?”
他摇头:“父君给了一块玉,说是可以护佑平安。我原本是想给母亲佩戴的,但是父君事先有过吩咐,说不能随意摘下。”
我笑了笑:“既是你父君交代过的,那便戴着吧,莫要取下来了。”
7
桑落山的雨终于止住,少殷牵着我往一处崖边而去。他前两日在这里发现了一窝毕方鸟,想求得我的准许,将神鸟带回行宫。
少殷拨开草丛寻了许久,却不见毕方鸟的踪迹,他有些心急:“昨天我还过来瞧过,它们明明就在这里的。”
我牵起他的小手,柔声道:“既然找不到,那便先回去罢。”
他带着我往回走,倏然,地表剧烈震动起来,依稀传出几声兽啸。
异象陡生,我将少殷抱起,跌跌撞撞往行宫所在的方向跑去,他小小的身子不住地发颤:“母亲,山崖裂开了,我瞧见一头穷奇从里面爬了出来……”
兽啸声越来越近,我被脚下的碎石绊倒,少殷脱手而去。我急急向他爬去,刚触到他,他的身子忽地后退,像是被什么拖着带走了。(原题:《天妃》,作者:归归归归嘘。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 <公号: dudiangushi>,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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