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孙

父亲到了八十四的时候,除了没有牙齿、塌下去的嘴唇和白了的稀疏头发、满是老年斑的黑点脸庞就是不停的手抖的老年帕金森症之外,他的身体以他这把年纪来说是非常结实的。

这是我看了《遗产》(美国作家菲利普·罗斯)的开篇之后,我学着他的文脉写的开场白。

地确父亲的身体比我健康,那是前几天从他裸露的健康的肌肉突出的臂膀上,我得出的结论。那天是在午后的一个小时之后,我从房间出来,第一次看到在初春明媚凉爽的窗前,父亲坚毅坐在家里维一一把四方板凳上(板凳是我结婚做的家具),侧着脸让妈给他注射才有的印象。那裸露的手臂白细,不像他的双手,皮肤像一层老旧的油漆:起皱脱层褪色,没有了脂肪的弹性和油嫩。我瞧瞧自己的左右手,我的手还带点光泽,没有泥土的颜色,没有长期暴露在阳光下、污水中同土地打交道拥有的农民的粗糙的双手。

从《遗产》的简介中读到这样一段字:临终前的日子,他(作家的父亲)的一生像一条浸透了琐碎往事的河,在他和他的作家儿子眼前,半明半灭地流过。这句话对每个人都适合,我特别欣赏最后一句:浸透往事的河在我们的眼前半明半灭地流过。是啊,往事不可复制,岁月不可能像一条清澈的河流能看到清河底的卵石沙子水草。我们每人的一生都是一头拽在上帝手中穿过牛鼻子里的缰绳另一端的那头牛,放牧在上帝为其打造的有栏栅的花园里。我特别欣赏外婆告诉我的那句富含诗意的那句话:临离世时,人都要把生前的迈出去脚印收回,才能安祥的离世(家乡土话说:收脚泽)。后来我不知在那本书上读到:死前,我们大脑会放电影一样把一生的往事在脑海里清晰展示一遍。外婆那句朴素的诗意的话语在生命终结时有了科学的佐证。

父亲虽已离我而去(父亲弓我)(1)

正月初的早晨,我都会在八点起床,把米洗好煮点稀饭,或煮上几个鸡蛋,本来属于爸妈早餐要解决的鸡蛋,爸会说鸡蛋硬,他咬不动(牙掉了),妈会说感冒,不敢吃,六七个鸡蛋放了三天之后还有二三个呈在碗里。

爸对家里要作为垃圾处理的老物件特别的上心。他用的煮鸡蛋的电炉是从电饭锅里拆下的,经过改造的。我跟爸说旧电器会漏电,他总是用他过去会修小家电的口吻对我说:因为你手有水。四楼的租户搬家时有一辆旧自行车放在一楼的过道上没搬走,我让爸叫收废品的收走,爸要搬到四楼说有人会要,我只好依着他把自行车搬到四楼放好。后来爸对我说你二舅会要,二舅每天去田里耕种要走好一段路,骑车快点,我只要把旧自行车带给二舅。一些之前丢在垃圾桶旁的纸箱纸皮自从爸妈回来后变成了买葱买蒜的小钱。妈说一次卖出的纸皮得到的三五元可以买几天的葱蒜。后来我也把快递拆下的包装盒留下,窗外收购“书纸、烂铁、纸皮”的叫买声也会在耳朵里留下感触,不再过耳“云烟”了。当我听到拉垃圾的清理员报怨说垃圾桶没有一点东西时(可回收的废品),我想到了爸妈。

爸的一天是从清理尿袋可始的。冬日的早上七点多,我在隔壁的房间里最早听到的声音是洗手间的开门关门声,然后是抽水马桶的排水声,爸挂在身上第一袋尿液就顺着下水道流到的屋外了。

爸的尿道插上尿管已有四个年头,那是因为爸的脚开始水肿,到医院体检查出肌酐高达六百多开始插上的。后来每到一个多月的时间都要到医院更换尿管尿管,四年的时间里,爸的裤子都有一个尿袋挂着,身体里多了一支插到膀胱里的尿管。

父亲虽已离我而去(父亲弓我)(2)

早上看了《头条》一篇文章,解说的是韩国电影《弓》,说是一个住在船上孤独的韩国老头,抱养了一位女孩,他要把女孩养到十八岁再和女孩结婚。老头每天量着女孩身高,每天在翻过的日历上打“X”,老头数着一天天,盼着女孩十八岁。他们睡在船仓里一床有上下层的床铺,老头给女孩洗澡,拉着女孩的手睡觉,女孩在船上和老头生活到十七岁,一个没上过陆地的女孩单纯漂亮,一位帅气的大学生让女孩情窦初开,老头的弓对准大学生射出,想驱使大学生离开女孩,女孩毅然上前为大学生挡箭……当女孩和老头穿上结婚礼服后,老头却跳海自杀了。死是老头可悲的欲望的最终结果。电影结束了,我的思绪却没结束。我在《头条》搜索框里输入韩国电影《弓》,跳出《弓》电影相关结果,可却打不开剧情。一个七十几岁的老头,一个从没离开过老头和船的少女,能擦出爱情的火花吗?我不敢用一颗饱满的孤单的饱含对成长向往的种子掉落在沙漠上是否会发芽生长,长成撑天大树这样的比喻,这个比喻不恰当,因为老头的心留有一片沃土,等待那颗种子的降临。可种子选择是另一片同样年轻同样肥沃同样磁性吸引的土地。老人的土地长不出爱情,罗密欧朱丽叶的爱情只生长在少年少女的处女地的土上。当《弓》里的少女穿上结婚礼服的时候,她心里涌动的不是男女之间的爱情,而是一种报答之情感激之情奉献之情。

老人抱来的孤儿,从开始就生活在老头链头上,他们没一句心灵的独白,一个眼神、一个肢体语言的表达,他们都互相明白了然。女孩是老头的私有财产,正如是一棵娇嫩的果树,在老头细心细致的呵护下长出了属于自己的美妙果实的时候,可树下却站住一位白马王子,老人是争竞还是放弃?我有说过“爱情”不应该是年轻男女的专利,可这个结论我找不出实例给予证明。老头和少女这个公式里架不上“=”,它永远是一个“≠”。八十几岁的扬振宁和二十八岁的翁帆过了“冲动的爱情”之后,火焰是否熄灭?那手牵牵手出现公众的视野是否是在作秀?我不得而知。爱情是短暂的,就像一幕歌剧,有序幕和闭幕。时间最会欺骗爱情,也会生成爱情。

当爸把排尿管交给了塑料管之后,爸的欲望交给了什么?八十四岁的爸,你的欲望是否会是一片秋风后的落叶还是一片失去颜色仍然挂在冬季光秃秃枫树上面一片红叶?我看到了换尿管女孩戴着手套的双手,那年轻的,带点凉意的双手触摸到你敏感的隐私的部位的时候,你是否会打开情欲的堤坝,让欲望汹涌澎湃?我知道,干旱龟裂的泥土最需要一阵豪雨的润滋,一个老男人的一小片情感的疆域不就是寄待依附在青春女孩那个富有弹性温柔的身体吗?我有经常听到按摩女孩的谈资,老年人光顾按摩店就是让压抑的身体让女孩的双手启动下勃起。中国人的感情都有一个隐密的空间,性的欲望都戴上“绿帽”或是罪恶。

二米多宽的大床,一边睡着老婆,一边睡着我,中间有一个一人都宽的鸿沟,老婆的睡姿大都是背对着我,我经常逃离老婆背对的睡姿,躺在另一铺床上,寂寞的时候去网上寻索亮丽的性感的年轻的女孩,让孤独的开放的自私的驰骋的放荡的浪漫的如洪水漫过干旱的杂草丛生的野地,让心灵洪水泛滥成灾。

情欲孤单,又经常冒泡,直接如美国作家威廉·福克纳笔下的《我在弥留之际》的父亲,刚把老婆埋葬转眼便带上另一个女人。

父亲虽已离我而去(父亲弓我)(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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