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我看你,两不相厌,看了还想看,李白诗曰“两看相不厌,唯有敬亭山”表达的山水之爱。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是说智慧的人喜爱水,仁义的人喜爱山。现在朋友圈微信头像是巍巍雪山、汤汤大河的朋友,可能是大有格局和境界的。爱好,决定一个人的厚度和宽度,因为生命是不是一个无限的长度。
养家糊口的工作不算爱好。其他都算。文学,孜孜以求,确实和所学的中国古典文学专业有关,拼死也不想丢了专业。后来,当新闻记者的需要,顺利成长地爱好上了摄影。进去数码时代,摄影式微,从“好摄之徒”的圈子默默退了出来。
喜读秦汉文,独爱魏晋风,唐宋八家散文,手不释卷。打开一本书,就关上了世俗的门,与繁琐的公务事务暂短隔绝,进入一个穿越时空的过程之中。记得那些年在矿山工作,工作中经常要下井巡检。八点一过,无论晴阴风雨,准时穿戴好繁琐笨重的工作装,背“铁疙瘩”氧气呼吸自救器,手执强光手电,套上黑黝黝的防砸雨靴,肩膀上搭上水壶和饭盒褡裢。我还是不忘记在挎包;里塞进一本书,《春秋左传》《战国策》,《唐宋八大家》《古文观止》什么的,有书陪伴不寂寞。
机械声,漏水声,放款声,电流声,人与人吼叫般的交流生,各种嘈杂的声音在耳朵骨膜里,油光光的井壁,黑亮亮的矿石,不规则的灯光,影影绰绰的往来人群,生产秩序在井下是严格而枯燥的,电筒所及、目光所抵、心之所至,我必须遵循生产流程中的规矩和动作,严谨到“分秒”,不敢稍有差池。最愉快的就是到了休息时间,一头钻进井下休息硐室,卸下井下特有的“全副武装”,舒展筋骨,长吁一口气。
井下没有网络信号,别的同志眯起眼睛小憩,或者海阔天空聊天,我则从背包里取出书,正坐在柳木板凳上,翻开那一页,进入自在阅读状态。往往看书入了神,孟子和惠王睿智的对答,韩退之舒朗而空灵地朗读《龙说》,柳宗元徜徉于最美永州,跟着他捯西山宴游,听他《石涧记》里流淌出的汩汩闲愁和惬意,从马致远嬉笑怒骂的民间俚语中感受元大都市井的繁华和恩怨。井下看书的“一路”,就是游历、看戏、观景、听古人“骂架”,读到“於我心有戚戚焉”的关节点,不由得出声说“善”!那一刻,井下“仿佛若有光”,那光亮直抵心底。
12小时后,从井下回到地面,从封闭的地脉深处回归到姹紫嫣红的煌煌人间,我简直就像从象牙塔高门大户走出来一样,充盈、爆满、满足、惬意。仿佛从春秋战国的烽烟中出来,从诸子百家的唇枪舌战中逃出这就足够。我家长的最旺的一株草是我从金戈花鸟市场一位老奶奶那里10元钱买的。“英雄不问出处”,其他的蕙兰、墨兰、吊兰、君子兰和绿萝花都是“捡来的”,或者是单位同事遗弃的,当初的一个小苗苗在我精心看护下株株涨势喜人,各具情态。双休日一定会流出空闲打理这些草,看着瘦若荑的蕙兰,静如处子的君子兰,颇有“暗生两靥之愁”的墨兰,“烫发头”似的绿萝花,给它们翻土、浇水、剪枝,独坐阳台,观赏它们,悠然生出“独坐敬亭山”的情致和韵味来。
子曰“君子远庖厨也”,我觉得有点危襟正坐“假面孔”了。下厨是为了家人高兴,我喜欢逛菜市场,喜欢在青青翠翠的各类蔬菜摊和他们挑挑拣拣、讨价还价,一方面找心里想好的食材,一方面感受烟火人间的乐趣。但凡有暇,我进厨房,蒸煮炒炸,荤素搭配,几样小菜一上桌子,儿子翘指叫好,说出一连串漂亮话,句句都是现学现卖的妙词儿,心里早已有几分醉。欧阳修说“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我说“厨房之乐得之味而寓之情也”。
明清张岱,被后人称为绝代散文家,他傲骨铮铮,眼界高,一般人根本不入他法眼,然而,他又交友广泛,朋友三教九流,形形色色,很多都是底层人,与茶道专家、剑客僧人、优伶乐工打得火热。他自称平生所遇太多知己,并将知己一一分类,某人是诗学知己,某人是山水知己,某人是字画知己,某人是禅学知己,某人是艺术知己,等等。
他给现代人留下经典的话就是,“人无癖,不可交”,我对这一观点极为欣赏,我不仅仅有书法、种花、做饭的爱好,其他癖好颇多,但寡交,因为人点岁数,得过“减法”生活,图个轻松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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