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布床单
作者 | 陈永明
那天见周女士在店里,怀抱一床土布床单坐在那手工缝合。这种土布床单我一见如故,甚是亲切,与周女士聊起了土布床单的一些往事来。
周女士老家在洋县,她手中的土布床单是当年她外婆送她的,一床土布床单要用四幅缝在一起。用了一段时间后,她将床单磨损快的中间两幅与两侧的互换,拆了自己用手缝合起来。我与她说起原来我家也有两床这种土布床单。
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期,我妻的一位洋县亲戚家的女主人,把她自己亲手织的十床土布床单带到佛坪来,让我们帮忙给她卖掉。我家留了两床,其余八床家里的家兄弟姊妹们一家买了一两床。我还是小时候用过土布床单与土布做里子的被子,已无多少记忆了,只记得有一年的正月与我父亲去给二舅家拜年,晚上我们盖里子是土布的被子,尽管年前才洗了,只是这土布染成了黑色,与我平时盖的白色里子的被子反差太大,我不敢往身上盖,这件事我一直有记得。
这次我们买来就先用了一床,刚用时略显粗糙,用着用着我就越来越喜欢这种土布床单了,铺在床上平平展展不起皱,冬天上床睡觉不冰身子,夏天再热它吸汗不粘肉,成了冬暖夏凉的一“宝”了,竟然舍不得换成其他床单。用得时间长了,床单中间经常睡人的那两块就开始化烂了无法用了。我妻又取出另一床来用,也是别处听人说,用一段时间,把中间两幅换到两边去,即使这样,用了两年还是烂了,舍不得扔掉就在它上面再铺一个床单,有固定上面床单的作用。我还想再买几床土布床单,可那家织床单的亲戚早已不在世了,也没处去买这种土布床单。
周女士说她外婆当年是纺线织布的能手,自家棉花,收回来的棉花先轧花、弹花、搓揉成条,上纺车纺成线,中间还要经过多种工序环节才能上织布机一线一线织成一匹一匹布,浆冼上色制成这种土布床单,也叫粗布,因床单上有青色直条纹亦叫青布。想想这一复杂的过程实在是不容易,仅织布这—工序,一个床单得用多少个工日,当年我买时才十元钱一床,亲戚家也是“养儿不算饭食钱”,没日没夜的纺线织布几乎就不挣钱。
我问周女士学没学过纺线织布?她说:“别说我不会,我妈都不会。”不过当年她是小女孩时到外婆家去玩,见外婆纺线,她坚持要学,这是个技术活,上手容易,要纺好没有一段时间的练习是很难的。她外婆让她甭弄了,还说她纺得那是“长虫拉介肚(癞蛤蟆)——粗得粗细得细,那要不得。”我想起了抗成时期,延安的大生产运动,伟人、元帅、将军、士兵用握枪捉笔的手都去学纺线织布的艰难困苦生活,真是难为他们了,纺出的线、织出的布,质量肯定好不到哪里去。周女士她外婆的纺车、织布机她八十岁的老母亲还一直保存着,时常擦洗的还有光泽。
我记起小时候我家也有纺车和织布机,不过我见到时放在我家阁楼上,长时间没人用,烟熏火燎,上面一层烟灰。后来修新房拆房时,把它当柴火烧了。问起我母亲:“那架织布机你用过吗?你会纺线织布吗?”她说:“那是你婆用过的,我到你们陈家来,已土改了,再没织过布。不过我当姑娘时,娘家是大户人家,种得有一大块棉花,就你外婆和你两个姨会织布,你二舅母是洋县人布织得特别好。”
我又问:“我祖上和我外爷家旧社会都是大户人家,怎么她们都要去亲手去织布呢?”我妈说:“那时的山区大户人家只是比一般人家,家大业大一点,家里有一两个长工,有些土地罢了,那时的条件与现在农村的一般人家都比不上。”
我妈还发了一通感慨:现在社会发展快的,家家条件都好。特别是把女人们都解放了,与过去相比太好耍了。那个时候农村的女人们辛苦得很,白天晚上有干不完的活,还不说做饭洗衣服,单就加工粮食一项,推米推面,把人从早到晚忙得不可开交,哪天不是天不亮就起床,半夜了才睡觉,还不说纺线织布、缝衣做鞋了。
是啊,社会在进步,极大地解放了生产力,更是解放了广大的妇女同胞。建国前,随着欧美织布机器传入我国后,先大城市后乡村,“洋布”细密、光洁,花色种类多,价又适中,逐渐普及,手工纺织的土布逐渐地退出了人们的生活。我们这两代人,短短的三四十年时间,跨越了人类数千年的农耕时代,步入信息化时代,才有了更多的时间享受生活的美好,发展自己的兴趣和爱好。
纺线织布作为一种非物质遗产文化,应该传承和发扬光大。我认为,还应该有企业家,组织村民生产这种传统工艺的手工土布床单。社会这么大,一定还有很大一批像我这种喜欢土布床单的人。它的价值可据实核算,就是比普通“洋布”床单贵几倍,只要物有所值,还是应该有市场的,毕竟消费者是多元多层次的,把实用性、艺术性、民族性很好地结合起来,也是对社会的一大贡献。
(文中老照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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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作家】陈永明,在报刊及网络发表有散文作品等,出版有散文集《秦岭有情》等四部,现居陕西佛坪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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