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作家老三,头条号素老三,出版过长篇小说《离婚真相》《血色缠绵》等。
妞妞在小霞怀里,消停了一阵。但是,扎吊针的房间里,宝宝们一会儿这个哭了,一会儿那个哭了。每个宝宝的哭声,都是很尖锐的,一下子就把妞妞惊醒了,妞妞又开始哭。
我从小霞手里抱过妞妞,想换换手,但妞妞哭得更凶了。没办法,许夫人只好又把妞妞抱到怀里。
妞妞跟一只疯狂的小猪仔一样,手抓着许夫人的衣襟,不松开,脑袋往许夫人怀里钻,小嘴咕嘟咕嘟,做出吃奶的动作。
许夫人不忍心,决定给妞妞喂一口奶。
许夫人从来没在公开场合给妞妞喂过奶。她的衣襟刚掀开一点,可她看到附近左右,有不少异性。带宝宝来看病的,有不少是宝爸,还有宝宝的爷爷。
许夫人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她非常尴尬,可是看着怀里焦躁地哭泣的妞妞,她只能给妞妞喂奶。她侧过一点身子,把自己的身体冲着角落。但她还是会暴露在众人面前。
我看出许夫人的为难,就站在许夫人的前面,也把小霞拉过来,我俩并排站着,挡着众人的目光,让许夫人在我俩的人墙后面,给妞妞喂奶。
许夫人百忙之中,感激地说:“谢谢。”
小妞妞,终于吃到奶水了。可是,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大概五六分钟之后,但听咔嚓咔嚓,霹雷闪电的声音。
旁边的一个宝爸嘴快地说:“谁家的宝宝,是不是拉肚子了,闻到臭味了。”
许夫人已经忙碌起来,她一边放下自己的衣服,一边焦急地说:“妞妞又拉了——”她又忙不迭地自责,说:“我不应该给她喂奶。”
我和小霞,帮着许夫人给妞妞换下纸尿裤。但我和许夫人出来得匆忙,许夫人竟然忘记给妞妞带纸尿裤。
旁边那个宝爸把自己家带来的纸尿裤,送给我们一个。小霞手脚麻利地给妞妞换上干净的纸尿裤。
整个过程中,妞妞一直在哭,并且,她几次试图要把手上的吊针拽掉。
许夫人忽然妈呀一声,说:“不好了,滚针了!”
她急忙让我抱着妞妞,她自己把针头从妞妞的手腕上撤了下去,并用手按住妞妞的手腕。
妞妞哭,一直哭,嗓子都哭哑了,眼睛都哭肿了,一张脸涨得通红。
这时候又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来。妞妞又拉了,
不能再跟别人要纸尿裤了。
许夫人让我下楼去买纸尿裤。
我下了楼,去医院楼下的超市里,买了一包纸尿裤,赶紧回到输液室。
还没等走到输液室的门口呢,就听到输液室里,杀猪一样的哭叫。那嗓门那个大,不是妞妞,还能有谁?
我心里想,妞妞怎么又哭了呢?
我一进输液室,只见两个护士围着妞妞,要给妞妞扎吊针。
但妞妞胖,手腕上不好找血管。一个护士准备在妞妞的小脚上扎吊针。她用力地拍打妞妞的脚背,把妞妞的脚背拍红了。
护士把尖锐的细针,试探地扎进妞妞的脚背。妞妞撕心裂肺地哭着,用力地踹着自己的脚。小霞帮着护士,攥着妞妞的脚。
我心疼妞妞,以为这一下,扎好了。
可是,护士把针头又从妞妞的脚背里拽了出去,说:“不行,换地方吧。”
小霞赶紧捏住妞妞脚背扎过的地方。
另一个护士决定在妞妞的头皮上扎吊针。
输液室的人,凡是没有抱着宝宝的人,都围过来,关心地看着妞妞扎吊针,都希望护士一次就给妞妞扎好。
小护士已经扎怯手了,换了一个护士,终于把针头扎进妞妞的头皮上。
妞妞哭得满头大汗,委屈地靠在许夫人的怀里。许夫人和小霞,也满脸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我拿了纸巾,递给小霞。又拿了纸巾,递给许夫人。但许夫人没法擦拭脸上的汗水。因为她的两只手,都搂着妞妞的身体。
妞妞一只手,别在许夫人的腰上,另外一只手,被小霞攥着,许夫人搂着妞妞的腰,不让她乱动。
我拿着纸巾,轻轻地给许夫人擦拭脸上的汗水。
许夫人在这种时候,还没忘记关心我和小霞。她说:“你们都累坏了吧?”
我说:“没事儿,妞妞扎上吊针就行了。”
小霞也说:“看妞妞遭这罪,还不如我多扎两针呢。”
小霞说出了每一位母亲的话。看着自己的宝宝扎吊针的哭泣,每个妈妈心里都涌出过这句话。
妞妞也哭出了一身的汗。许夫人不敢给妞妞擦汗,怕妞妞身子乱动,吊针滚针,妞妞又得遭罪。
小霞就用纸巾轻轻地擦拭妞妞脖子上的汗水。
妞妞躺在许夫人的怀里,终于睡着了。她一只小手,抓着许夫人后背的衣服,一只小手,抓着小霞的手。小霞把妞妞的手轻轻地攥在手里。
旁边的椅子少,坐在椅子上的,都是抱着宝宝打针的家长。小霞就弯腰站着,站了很久。
妞妞睡着之后,许夫人看我一眼,轻声地说:“红姐,你给小平打个电话,看小平去没去我家里。”
许夫人惦记家里的老夫人。
我连忙从包里摸出我的手机,给苏平打电话。这次,苏平很快接起电话。
我说:“小平,一早晨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呢?”
苏平连忙说:“姐,我有点事,你现在跟二嫂在医院呢?妞妞咋样?”
苏平既然问我这些,那她就是到了许家,肯定是老夫人把我陪着许夫人到医院,给妞妞看病的事情,告诉苏平的。
我说:“妞妞打针呢,我陪着小娟。你呢,到许家了吗?”
苏平说:“我刚到许家,大娘说妞妞发烧了,又拉肚了,你跟小娟去医院了,用不用我去医院?”
我说:“不用了,我在医院就行了,你在家里陪大娘吧,照顾好大娘。对了,大娘没吃饭吧?你给大娘整的软和的饭菜。”
苏平说:“行,红姐,我这就做饭去。”
我和苏平挂断电话,才想起来,我咋自己做主了呢,我应该征询一下许夫人的意见,或者是,我应该把苏平的电话交给许夫人,让许夫人跟苏平交代事情。
我挂断了电话,才想起这些,我有点不好意思,看着许夫人,低声地说:“娟儿,我这么安排,行不行?要是不行,让苏平来,我回去陪大娘。”
许夫人说:“挺好,就这样吧。”
许夫人的话音刚落,许夫人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幸亏手机设置了震动,要不然,手机铃声就会把妞妞惊醒了。
小霞挨着许夫人的包,许夫人低声地说:“小霞,你帮我看看我手机。”
小霞从许夫人的包里拿出手机,说:“二嫂,是我二哥的电话。”
许夫人说:“你接吧。”
许夫人的两只手,都抱着妞妞,她不敢松手。小霞的一只手攥着妞妞的手,另一只手接起许先生的电话。
只听许先生的大嗓门传过来,他说:“娟啊,家里没啥事吧?我这一早晨了,眼皮咋直跳呢。我刚才给妈打电话,妈说没啥事,可是,我的眼皮老跳,心里也长草似的,慌里慌张的。”
小霞说:“二哥,别提了——”
许夫人连忙冲小霞摇头,使眼色,意思是,不让小霞说。
小霞吐了下舌头,急忙把手机贴近许夫人的耳朵边。
许先生着急地说:“呀,小霞呀,我电话没打差啊,我是给你二嫂打的,咋你接的电话呢?”
许夫人连忙说:“是这么回事,小霞来医院做人流,到我这来看看,我给她选个好医生。”
许先生半信半疑,说:“家里真没啥事啊?娟,你可不能骗我,妈年龄大了——”
许夫人轻声细语地说:“你不是刚才给妈打电话了吗?我早上来上班,妈也挺好的。放心吧,啥事没有。你见到客户了?协议签了吗?”
许先生说:“见到客户了,我就在客户的公司呢,还有几个细节没敲定,这个家伙,我看他是耗我呢。我就不信,他在上飞机之前,不把事情解决了。我趁着到卫生间的工夫,给你打个电话。”
许夫人说:“大哥把客户都交给你,你得跟他们耗下去。签协议有时候比的就是耐心,我相信你,你的耐心,比大哥还胜一筹呢。”
许先生喜不自胜地说:“真的,你真这么看的?”
许夫人说:“我早就这么看,你能文能武,要不然,大哥不会让你去谈判。行了,我也工作了,家里啥事没有,放心吧,等你晚上回来,我让红姐给你做红烧肉。”
许先生放心了,高兴地说:“红烧肉给我多做点,别总做半碗,抠搜的,我发现红姐就有点抠搜,每次做饭做菜,就做那一淖儿,家里来客人也不多做点,每次盘子都吃光了,好像咱们买的菜不够似的。”
我想怼许先生两句,我那是抠搜吗?我是在节省,在实行光盘行动。但这种时候,我不能说话。我要是说话,许夫人的谎言就不攻自破,露馅了。
幸运的是,妞妞一直没醒,睡得还行。许夫人给小霞使眼色,让她挂断电话。
小霞把手机放回许夫人的包里,替许夫人委屈,她说:“二嫂,你带着妞妞来看病,遭这么大的罪,不让我二哥知道?”
许夫人说:“等晚上你二哥回家,我妈会跟他说的,不用我说。我现在告诉他妞妞病了,在医院扎吊针呢,哭得死去活来,你二哥在外面谈判,跟人签协议,他心情不好,那肯定吃亏。”
许夫人自言自语地说:“大哥把公司里的大事,都交给你二哥去办,不能让你二哥办砸了。他要是办砸了,公司吃亏,大哥也会不放心你二哥的。再说了,他要是知道妞妞病了,开快车往家赶,路上不安全。”
我和小霞都没说话,觉得许夫人善解人意,特别心疼自己的男人。
过了一会儿,小霞忍不住问:“那你就自己受累?”
许夫人忽然扬起声调,开了句玩笑,说:“我凭什么自己受累?他晚上回家,我让他给我打洗脚水。”
许是妞妞安静了,许夫人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许夫人对我说:“红姐,你拍个我抱着妞妞扎吊针的视频,发到我的手机里,晚上海生回来,我把视频发给他看。”
我也开句玩笑,说:“呀,刚才妞妞杀猪一样地折腾时,我拍下来好了,那个有震撼效果。”
许夫人和小霞都咧嘴笑了。
我还真就掏出手机,拍下妞妞打吊针的一幕,发到许夫人的手机里。
妞妞打了两针吊瓶,后来没再拉肚,估计小妞妞的肚子里,已经空了。
许夫人跟院领导请了半天假,她上午不上班了,下午去上班。
此时,已经是上午十点钟了。许夫人决定自己带着妞妞回家,让我留下来,陪着小霞去手术。
小霞说:“二嫂,我自己行,别让红姐陪我了,让她抱着妞妞,你自己抱着妞妞,没法开车。”
许夫人说:“我打车回去,你们快去吧。做人流最好是上午做手术,一旦有事情,下午你就赶紧来医院。”
许夫人还打个电话,叫来小雅,让小雅领着小霞去妇产科,找郝医生,让郝医生给小霞做手术。
小霞一开始,还坚持自己去做手术。但她见许夫人态度坚决,小霞也就同意我留下来。
许夫人抱着妞妞,要下楼去,小雅说,她要去送许夫人回家。许夫人没让小雅送,怕耽误小雅工作。
许夫人抱着妞妞,进了电梯。
小雅带着小霞和我,去了妇产科。见到郝医生,小雅把许夫人的话,转述给她。
小雅说:“这是我老师家的亲戚,您就多费心了。”
小雅走了之后,我陪着小霞进了医生的办公室。郝医生是位50多岁的女医生,胖胖的,一脸笑容,看着和蔼可亲。
郝医生询问小霞怀孕多长时间了,又询问小霞怀孕的反应。郝医生还询问了小霞有没有心脏病史,小霞摇头,都说没有。
郝医生给小霞开了一张单子。现在医生办公都电脑化了,从机器里打印了一张联单,郝医生把这张单据,交给小霞,要小霞去做一系列的检查,有B超,有心电图,还有一些妇科检查。
小霞拿着单子走出门,我跟在小霞的后面也出了门。
走廊里,小霞低头看着单子上的那些检查项目,眉头皱了起来。
我不解,狐疑地问:“怎么了?”
小霞还是低头看着单子上的检查项目,嘟囔一句:“这些检查费用这么贵呢,不用检查吧。”
我探头,就着小霞的手,看单子上的数据,整体检查下来,一千多块钱。
我说:“小霞,这个钱你就别节省了,这个应该花,这是对你的身体安全着想。”
小霞说:“无论做啥检查,我都得把孩子做掉,那我做那些检查,还有什么用?”
我劝说小霞:“万一大出血呢?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小霞却坚持不检查,她说:“我以前做过一次人流,没这么邪乎,就是在个人诊所做的,一会儿就做完了。”
我叹口气,说:“小霞呀,你那时候做手术,是多大?”
小霞说:“还没离婚呢,不到三十吧。”
我说:“那个时候,你年轻,现在你都多大了?奔五张了,你就别嘚瑟了,听医生的吧。不差这点钱,你在哪省不出这点钱呢?你少买两件衣服,这钱就出来了。”
小霞不耐烦地说:“你别说了,我闹心呢。”
我只好闭嘴,我就是一个陪伴者,别说话了,免得小霞心情不佳。
这个人,就这样,说翻脸就翻脸。
小霞犹豫了片刻,就转身走进郝医生的办公室。这期间,有别的患者在办公室门外排队,有些患者不高兴了,说我们:“别加塞啊。”
我连忙对患者说:“抱歉呢,我们刚出来,有些问题不明白,再进去问问。”
我也连忙进了医生办公室。
医生办公室里,已经有一位女患者,办公桌的对面。
只听郝医生对小霞说:“你为什么不做检查?”
小霞说:“就是不做检查了,你就直接给我做手术吧。”
郝医生淡淡地说:“不可以,我要为你的安全负责。否则,手术出现问题,我无法承担后果。”
小霞恳求地说:“我以前做过人流,再说,我是许医生家的亲属——”
郝医生说:“无论如何,都不行,我不能违规操作。”
小霞无奈地走出办公室。
我这次也不劝小霞了,她自己琢磨吧,如果不做检查,医生不会给她做手术。
小霞还是去大厅交了款,我陪着她,做了几项检查。
小霞再次回到郝医生的办公室,郝医生查看了检查结果,说:“你选择做无痛的,还是普通的手术?”
小霞这回想都没想,就说:“普通的。”
郝医生没再说话,她在电脑上操作了一会儿,旁边的机器里,打印了一张纸,郝医生把这张纸交给小霞,说:“去交款吧。”
小霞和我出了医生办公室,她在前面快步地走,我在后面跟着。
这一次,我什么也没有说。与其劝阻小霞,不如保护小霞。只能是这样。再多说别的,只能让小霞心里更不舒服。
小霞在收款处交了钱,拿着收据,跟我往郝医生的办公室走。她无意中抓着我的手,我发现他的手掌心,都是湿漉漉的。她是紧张,也有害怕吧。
小霞进了手术室,我想跟进去,但被护士拦住了。我也脑袋发昏,紧张吧。小霞把大衣交给我,随后,接过护士递给她的一个本子,好像签署了什么协议。
手术室的门就关上了。
我抱着小霞的大衣,坐在门口的长椅上,等待小霞。
房间里,一开始没有声音,后来,好像是医生在询问小霞什么,再后来,我听到金属器具碰到一起的铿锵声。
我感觉皮肤一阵紧张,我似乎感受到了小霞的疼痛。因为我分明听见,从门缝里,透出一丝痛苦的叫声。
我在走廊里,坐不住了。我走来走去,替小霞担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手术室里,护士还没有出来。小霞痛苦又压抑的叫声,一声一声地传出来。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也许是二十几分钟,我也忘记了,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护士走出来,看着我说:“你是张凤霞的家属吧?”
我连忙点头,问:“小霞怎么样了?她做完手术了?”
护士说:“你进去吧。”
我急忙跟着护士,进了手术室。
其实,外面这间屋子,不是手术室,手术室在旁边的房间,门外就是我坐长椅的走廊,所以,我听见小霞痛苦的叫声才那么真切。
我跟着护士,走进里面的房间。只见小霞躺在一个高高的铁床上,两只腿各搭在铁床前面伸出的两个横撑上。她苍白的脸,两只眼睛无神地看着我。
铁床下面的一角,摆着一个垃圾桶,垃圾桶里面,有一些血污的东西。
医生在一旁做消毒,后面要做手术的患者,已经进来了,在外面的房间做准备。
护士叮嘱我,把小霞搀扶下床,让小霞在外面的病床上,休息半小时再走。
我踩着旁边的台阶,伸手去搀扶小霞。
小霞的两只手冰凉,像死人的手一样,又凉又硬。
小霞的脸上,有汗水,也有泪水。
我哆嗦了一下,有点胆怯。但我还是故作轻松地问:“小霞,好点没?”
小霞点点头。
我搀扶着小霞的手臂,小霞借助我的力量,坐了起来,又一点点地挪下床。
如果旁边有男人,就应该把小霞抱下手术台,但老白不在!
我搀扶小霞,蹒跚地来到外面的房间,她连穿衣服的力气都没有。她平躺在床上,身体不住地哆嗦,牙齿都冷得打颤。我帮小霞穿上衣服,又用大衣裹住她,她才好了一些。
她闭上眼睛,一声不响,好像睡着了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里,另一位女患者已经做完了手术,那个女人就是丈夫抱下手术台的。她的丈夫还推来轮椅,在医院住院一天,观察有没有其他的反应。
病床上躺着的小霞,听着那个丈夫,轻声细语地安慰妻子的声音远去,小霞的眼角淌下两滴泪。
中午了,医生要下班了。我搀扶着小霞,从手术室出来。
小霞坐在长椅上,坐了好一会儿,似乎才缓过阳。她的眼神活泛了一些,看着我,脸上浮现一抹无力的笑容,说:“红姐,谢谢你。”
这一声谢谢,让我很心酸。
我说:“我也没做啥,你不用谢我。”
小霞说:“你能陪着我,我就很感谢你了。”
我想,那时候许夫人让我留下陪小霞,小霞不是不用我陪吗?
只听小霞说:“其实,我自己来医院做手术,我特别害怕。就想找个人陪着我来。可是,白哥工作忙,我得懂事儿啊,不能打扰他工作,我就自己来了——”
小霞苍白的脸上,略过一丝像疼痛一样的东西。她喃喃地说:“多年前那次手术,也是我自己来的——”
我说:“别难过了,这次我不是陪你嘛。”
小霞说:“我不想让你陪我,我不想让你看到我那么软弱。可是,我又想让你陪我,因为我特别害怕——”
小霞掉下了眼泪。
我给小霞裹紧大衣,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小霞用手掌抹掉眼泪,揉碎在她的膝盖上。
我和小霞进了电梯。电梯里又进来几个人,都是老弱病。但都有家属陪着。小霞,也算有我一个家属吧。要是没有我陪着,她会孤单的。
说到底,我们每个人,都怕孤单。
小霞抵抗孤单的办法,是找个男人,陪伴她。
我抵抗孤单的办法,是拒绝男人的靠近。因为我知道,花无百日红,多恩爱的情侣,最终也要分开。一旦分开,我会更孤单。
老沈的靠近,对于我,是个意外。
我和小霞走出医院的大厅。
医院的院子里,一辆出租车来送乘客。乘客下车,我赶紧招手。司机看到我招手了,就把车停在我和小霞的身边。
我和小霞上了车。司机发动了车子,问小霞去哪?
小霞说了一个地址,是老白的住处吧?这个时候,小霞不会去别的地方居住的。
我从上午在医院见到小霞,一直到小霞做完手术,从医院出来,坐上出租车,小霞的手机一次都没有响。
老白一直没有给小霞打电话。
车子发动不久,小霞拿出手机,打出一个电话。
小霞虚弱的声音说:“你在哪?”
电话里说话的声音听不清,好像很嘈杂。
小霞说:“你在家?你没事了?不忙了?”
隔了一会儿,小霞放下电话。她不等我问,默默地说:“白哥回家了。”
我忍不住问:“他怎么没来医院接你呢?”
小霞还替老白说话。她说:“白哥忙——”
男人说忙,有一半是借口,是不想陪你。
但这话我没说,这话我要是说出来,会让小霞难堪,也会让她难受的。
车子驶过平滑的公路,向市区驶去。今天是阴天,没有太阳,整个世界都灰扑扑的。东北的冬天,就怕没太阳。一旦没太阳,就好像生活在地下的不良井里,给人一种空前的压抑和憋闷。
我看出租车走的方向,跟许家背道而驰,完全是两个方向。
我本想让司机停车,我回许家上班。许家妞妞病了,老夫人也由苏平陪着呢,中午的饭,也不知道做没做。
但,我又一想,许夫人让我陪着小霞,我就把小霞安全送到家,我再回许家吧。
许家,有许夫人照顾妞妞,那是没问题的。苏平陪着老夫人,我如果不回去,苏平会做饭的。
何况,此时,已经是中午12点多了,苏平应该早就做饭了。
我就护送小霞到家吧。小霞到家,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车子停在一个小区的门前。
我本来打算,小霞下车,我就坐着这个出租车,返回许家。
但小霞下车的时候,动作缓慢,她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开车门,很痛苦的模样。
我只好下了车,搀扶住小霞。
我说:“你还行吗?”
小霞有气无力地说:“没事儿。”
但小霞的身体,有一半压在我身上。
小霞本来就瘦弱,现在她脸色苍白,看起来,又脆弱,又憔悴。让人忍不住同情她。
我搀扶着小霞走进小区,走到小霞居住的单元。老白居住的小区,也是普通的居民楼,不是电梯楼。
我心里想,老白居住在这样的地方,他能舍得钱,给小霞买电梯楼?
你看居住在平房区的母亲,可以给儿子买电梯楼。但老白,给女友买电梯楼的可能,一分都没有!莫说他无心呢,就是有心给小霞买楼,他的手里也未必能拿出买楼的钱。
男人和女人的消费观念不太一样。女人可以穿着普通,吃住普通,手里还能有个二三十万的存款。
但男人不太容易做到女人这么低调。男人手里要是有个二三万,他会用各种操作,来高调地“炫富”,能把兜里的二三十万,花出二三百万的架势来。
老白,住在普通的小区里,我敢打赌,老白的现金,不会太多。就是有,他也都压在公司里了。
你让他给小霞买电梯楼,那就是开国际玩笑。
小霞也出来打工好多年了,她看不透这个吗?
我搀扶着小霞上楼。老白竟然住在六楼,那是顶楼。有钱人,买六楼啊?六楼冬天冷,夏天热,下雨天还容易漏雨。就我们这个小白人儿,都不买六楼。
我不愿意去猜测老白的家底了。也许,这是老白其中一处房产呢。
我陪着小霞,走上六楼。小霞敲了两下门。
门没开,但房间里传来一些稀里哗啦的声音。这声音有些耳熟。但一时间,我也没想到这声音是出自哪里来的动静。
小霞从随身包里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门一开,就看到客厅里,一张方桌旁,坐着四个人,四个人面前都是一排麻将。老白带着人,在家里玩麻将呢!
老白抬头看了一眼进门的小霞,说:“回来了?没事吧?”
老白没有看清我,就说:“跟你姐妹儿去的?”
老白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放下麻将,没有走过来安慰小霞。
老白随后又说:“这是我的几个客户。给我们烧点水吧,渴了。吃饭了吗?等晚上,一起出去吃饭吧。”
小霞没说话,默默地在门口换鞋。
我没有进屋,我对小霞说:“你好好休息,别累着,我走了。”
小霞没有留我,点点头。
我关上房门,把小霞苍白的脸,也关在门缝里。
我快步往楼下走,想尽快地把房间里搓麻将的声音抛掉。
我也想尽快地离开这栋楼,忘记小霞门缝里那张苍白的脸,还有她眼神里的那种说不清的复杂神情。
我来到外面,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
虽然,外面的天气很冷很冷,可是,外面的空气可以自由地呼吸。
老白的房间,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我快步地走出小区,在门口,拦住一辆出租车,向许家驶去。
今天的天空阴沉沉的,往日湛蓝色的天空不见了,代之的是灰蒙蒙的天空。光秃秃的树木矗立在街道两侧。这些树木,也灰扑扑的。
灰色的树干,灰色的枝丫,不细看,就以为这些树木,跟天色融为了一体。
东北的冬天,颜色凋零,这是最讨厌的。尤其阴天,没有太阳,往日的蓝天白云不见了,只剩下灰蒙蒙的天色,灰蒙蒙的树木,灰蒙蒙的大地。
连电线杆上站着的麻雀,也是灰蒙蒙的。你只有大声地喊叫一嗓子,或者用力地把两只手掌拍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电线杆上的麻雀才会受惊一样,蹬开灰扑扑的电线,张开翅膀,向空中仓皇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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