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竹七律八首(诗路花雨冯仲平)(1)

咏竹七律八首(诗路花雨冯仲平)(2)

托物言志,超逸绝响

——读刘文娟《咏蝉三绝》

广西演艺职业学院 冯仲平

中国之艺术,乃移情之渊薮。盖托物言志,为诗歌之擅场。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而多识于鸟兽草木者,非为教导子弟做博物学家也。学诗之目的,是为兴观群怨、事父事君之政治教化也。在中国艺术家的眼里,所有的自然客观之事物,均带有主观情感之意味。不仅“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正所谓“一切景语皆情语也”。所以,咏物之诗,皆非单纯停留在描写事物的物质层面,而是借物言情、托物以咏志也。

古代的咏蝉诗很多,几乎难以完全统计。最著名的有唐代“咏蝉三绝”,一为虞世南之《蝉》:“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主旨在强调蝉自身的造化,通过“饮清露”的清苦实现高居“疏桐”的地位,从而引吭高歌抒发怀抱,而不是借助“秋风”的吹送传之远方。二为骆宾王之《在狱咏蝉》:“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那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主旨乃以蝉自喻,象征仕途坎坷、遭谗困于缧绁的处境,抒发品性高洁却不为人知的苦闷。三为李商隐之《蝉》:“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薄宦梗犹泛,故园芜已平。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主旨在于抒发内心的悲伤之情、感慨官场的冷酷无情以及含蓄地表达归隐之情。三首同为咏蝉,虽因作者地位、遭际、气质各异而呈现出不同的艺术风貌和审美个性,但无疑堪称咏物作品之杰构也。

刘文娟老师面对高山,仰止之余敢于挑战、勇于创新的精神值得赞赏;而命题直为《咏蝉三绝》,足见诗人艺高胆大自信满满。兹录作品如下:

长夜沉沉岂奈何,万千辛苦任消磨。

他年化羽出头日,不抵清风一缕歌。

叶底餐风薄翼轻,娇娥本是土中生。

若非裂骨一番痛,那得脱胎高处鸣。

韬光数载苦经营,破土今朝省浊清。

一字成禅百遍唱,无人知为渡苍生。

第一首描写了蝉的生命历程,重点是幼虫的地下生活,最后则落脚在羽化之后的“一缕歌”声。据科学家研究可知,蝉的幼虫生活在土中,利用刺吸式口器汲取植物根部汁液获得营养,通常会在土中待上几年甚至十几年。将要羽化的蝉在夏天的黄昏及夜间钻出土表,爬到树上蜕皮羽化之后,就开始在树上响亮地鸣叫,寿命大约六七十天。蝉作为自然物,完全根据自然节律靠本能活动,所谓“长夜沉沉”“万千辛苦”云云,乃是诗人赋予它的人文情感。蝉没有自我意识,即使蚋虫在蝉的眼皮底下毁坏它的卵,蝉也视而不见无动于衷。蝉与它的生存环境,是一个整体系统,一个纯客观的自在之物,自然规定了它的宿命。而“羽化出头”之后的嘹亮歌声,同样也是受到纯粹自然本能的驱使。诗人咏蝉,赋予蝉以人格化的内涵,表达的是一种不畏艰难的人生态度、藐视困难的乐观精神和理想实现之后的昂扬意气。

第二首继续描写蝉的生命历程,重点是羽化之后的生活状态,经过艰难危险的蜕皮过程和爬到树顶引吭高歌的情形。蝉羽化之前,深深地蛰伏在土中,过着暗无天日的地狱生活;而羽化之后,爬到树上餐风饮露,过着悠然自在的神仙日子。这种天壤之别的剧烈变化,是它经历漫漫长夜苦熬岁月的结果。面对丽日蓝天、阳光雨露的照抚与滋养,回首“土中生”活的憋屈时光,以及刚刚经历“脱胎”换骨的艰险,难免生出深深的感慨与庆幸——如果没有前者,自然不会有后者。作为自然物的蝉,它的生命节律被严格的客观规定所支配,它没有对自身的意识,也没有反思命运的自觉;而诗人通过蝉的生命活动看到和想到的,乃是自身经历与社会阅历的自觉省视与冷静反思,即通过蝉的蜕变现象,表达了来自底层的自觉意识,即对自身生存状态的感受、对努力奋斗成就人生的深刻感悟与战胜苦痛磨砺的理性超越。

第三首可以看做是对前两首的延伸和提升,其中关于蝉的自然物性的描写逐渐淡化,而代之以更高层次的人性化议论。蝉的自然状态,完全升华为人格化的典型形象。“韬光数载苦经营,破土今朝省浊清。一字成禅百遍唱,无人知为渡苍生。”直接把蝉当做社会人来描写,通过观照个体人的生活道路,揭示人生的深层秘密,进而上升到普遍的社会规律。生命脆弱,环境恶劣,为了规避风险、确保安全和顺利发展,采取“韬光”养晦策略和“苦经营”的谋划,不断提高自身素质,逐步提高社会地位,尤其通过脚踏实地、默默无闻的奋斗追求,获得了心性和觉悟的提升——正确价值观和判断力的形成。诗人在蝉的身上,悟出了做人的道理,悟到了成功人生的秘诀,进而实现了思想上质的跨越,目光和胸怀由个人生存升华到明白是非善恶、心忧天下、普“渡苍生”的精神高度。作品通过描述蝉蜕变的艰难历程,表明了诗人清醒的价值判断以及敢为苍生而鸣的理想追求。

刘文娟老师的《咏蝉三绝》,与唐代诗人的三首名作相较,最突出的优点有三:一是内涵更加丰富,不仅具有三比一的量的优势,而且融入了人生道路深入思考的内容;二是除了自然事物的具体描写之外,使蝉的形象逐渐转化为人格的典型塑造;三是境界更为高远,诗人超越了对自身得失的忧患,上升到了救助天下苍生的精神层面,即所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

咏竹七律八首(诗路花雨冯仲平)(3)

冯仲平 文学博士,广西演艺职业学院教授。


编辑/章雪芳 审核/小楼听雨 校对/冯 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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