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看完43集的《觉醒年代》,意犹未尽,思绪万千。这部电视剧,主要呈现的是1915-1921年期间中国社会的历史风貌以及先进知识分子的觉醒历程、探寻之路,讲述的是中国共产党为什么会在那个时代、那个社会诞生,即“建党前史”。这种呈现和讲述角度别致,令人耳目一新,成为《觉醒年代》“叫好”又“叫座”的重要因素。
《觉醒年代》理清了“建党前史”,即从新文化运动到五四运动、到中国共产党的成立这段波澜壮阔的历史进程
中国共产党从哪里来,为什么会来?以前的教科书中,只是笼统地告诉我们,“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中国送来了马克思主义”。《觉醒年代》以《新青年》(原名《青年杂志》,后因重名而改)的创刊为切入口,以这份杂志的创办、发展为时间线索,铺陈开中国共产党的建党前史。
《新青年》由陈独秀于1915年在上海创办,其创办的初衷,用陈独秀本人的话来说,就是“要为中国寻找一个真理,一条道路”,“创办一份杂志,作为唤醒国人政治觉悟和伦理觉悟的号角。我向各位保证,让我办十年杂志,全国思想都会为之改观。”
陈独秀高举“民主与科学”大旗,为《青年杂志》所作的创刊词《敬告青年》打开了毛泽东、周恩来等青年学子的眼界,激励他们循着新文化运动的思路开始探索思考。
1917年,陈独秀应蔡元培之邀任北京大学文科学长,《新青年》也随之迁到北京,并发展成为同人编辑,钱玄同、刘半农、沈尹默、胡适、高一涵、李大钊等都是轮值编辑,他们为杂志提供了较为充足且高质量的文章,《新青年》得到长足发展,影响不断扩大,鲁迅的《狂人日记》就发表在这一时期的《新青年》上。
伴随着当时的时代洪流以及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尤其是五四运动的开展,陈独秀和李大钊,逐步接受了马克思主义思想的洗礼,并希望能从中找到一条救亡图存的道路,最终与坚持“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的胡适分道扬镳。
1920年《新青年》随陈独秀迁回上海,当年底,陈独秀赴广东主持教育工作,陈望道(《共产党宣言》的中文译者)接任主编。从1920年9月起,《新青年》成为上海共产主义小组公开宣传的机关刊物,中国共产党成立后,《新青年》一度成为党中央的机关刊物。
《觉醒年代》沿着上述叙事线索,在时间上依次串联起了作为该剧主要内容的新文化运动、五四运动和中国共产党成立准备的三个阶段,特别点明了《新青年》为中国共产党的创建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出于改造国民思想而被创立的它,在陈独秀、李大钊等人的推动下,逐步成为新文化运动和五四运动的策源地、发祥地,直至最后孕育了中国共产党。
《觉醒年代》就是这样以《新青年》的创刊发展为线索、沿着新文化运动、五四运动、中国共产党的成立这样的事件轴,一步一步揭示了陈独秀、李大钊等革命先驱如何从怀揣启蒙思想到思考改造社会、救亡图存,到直接行动、成长为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展现了这个有纲领、有组织、有信仰的政党的产生过程。
《觉醒年代》展示了思想的力量,这力量启迪了先进知识分子、唤醒了普通民众
德国诗人海涅曾写到,“思想走在行动之前,就像闪电走在雷鸣之前一样。”从新文化运动到五四运动再到中国共产党的建立,是《觉醒年代》的叙事线索,而其内在核心则在于思想的力量、觉醒的过程。这种觉醒包括三个方面:
一是思想的觉醒,主要体现在陈独秀、李大钊等人从引领新文化运动、领导五四运动、探寻救亡之道,到最终选择了马克思主义。如果如果说十月革命的一声炮响给中国送来了马克思主义,那么马克思主义道路其实是中国先进知识分子经过艰辛探索、严肃思考之后的必然选择。思想启蒙犹如冲破重重黑暗的亮光,给古老的中国带来新生的希望。今天,对国家命运的严肃性思考、对知识分子应该承担的思想性责任,是我们这一代中国人的思考题和必答题。
二是新人的觉醒。新文化运动主要目的在于启发民智,这一目的的实现首先体现在青年学生的觉醒与成长上。赵世炎、邓中夏、毛泽东、周恩来、陈延年、陈乔年等青年学生在新文化运动和《新青年》的启蒙、感召下,认识到中国与世界的差距,感受到民族救亡的危机,并逐步走上了马克思主义道路。
当然,这种觉醒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经过反复的思考比较、甚至是实验实践的。延年乔年弟兄因信奉克鲁泡特金的互助理论,联合13个人成立了北京工读互助社第一实验小组,最终失败。毛泽东在也曾更倾向于无政府主义的温和改良,后来发现终是走不通。
通过思考、比较和实践,最终才坚定了选择,《觉醒年代》对青年人的刻画使我们深切感知到人的转变是如何具体而细微的,因为一代人的觉醒,马克思主义的道路才成为了中国的道路。
三是普罗大众的觉醒。五四运动过程中,李大钊和陈独秀意识到,“我们必须要让民众直接出来解决问题,光靠我们学生不行,我们必须要发动群众,进行斗争。”“我们的任务,是要用它(指五四运动中学生被抓捕)引爆整个中国,让全国各行各业都要行动起来,让他们直接参与到改造整个社会的斗争中来,唯此,中国才有希望。”后来,也的确是在工人罢工、商人罢市、学生罢课“三罢”的压力之下,北洋政府才没有强硬命令中国代表团在巴黎和约上签字。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看到,由于李大利和赵世炎、邓中夏等人的宣传启发,以长辛店工人为代表的普通民众正在觉醒,这个觉醒是五四爱国运动的一个重要成果,必将在未来的中国革命过程产生惊天动地的影响。
《觉醒年代》塑造了一群个性鲜明的人物,让陈独秀、李大钊、蔡元培、胡适、鲁迅、毛泽东、周恩来、陈延年等人物“活”了起来
这些人物都曾反复出现在教科书中,这次带着鲜明的个性一起走向观众。陈独秀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主角,热情、坚决、豁达,天生的领袖型人物。《觉醒年代》不仅正面呈现了陈独秀的革命先锋形象,更还原了他的立体性与丰富性。比如他对于延年乔年弟兄的严格要求与心心挂念、强硬的表面与柔软的内心互为映衬,他与北大同事、《新青年》同人相处中的“封建大家长”作派时常引起他人的不满,等等。这样的“人设”拉近了领袖型、名流型人物与普通观众的距离,也更为可信可亲,于和伟的演绎也非常到位,令人物增色不少。其他如蔡元培的包容坚定、延年乔年弟兄的坚毅勇敢、毛泽东周恩来的初露峥嵘、汪大燮的正直多智,都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
值得一说的还有辜鸿铭,刚开始是处于新文化运动的对立面,果真是稍稍熟悉现代文学史的人脑海中的形象:头戴“瓜皮”小帽,帽下拖着一根又细又长的辫子,辫子在青黑色长袍后一摇一晃。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坚决拥挤者,辜鸿铭在新文化运动中站在陈独秀、胡适等人的对面,质疑陈独秀担任北大文科学长的资格、嘲笑胡适的美式英语为“下等人”发音,日常出行还带着两个仆人,发言讲课中动辄停下来慢悠悠地吸烟、嗽口,摆足了谱儿,十足的反面形象。但后来,他拿出看家本领认真上课,赢得了学生的喜爱;在克德莱被解聘事件谈判中,又是辜鸿铭引经据典驳斥了朱尔典等人;在一些政客想利用他与陈独秀的观点分歧而打击后者时,辜鸿铭、刘师培等复古派都选择了傲然拒绝,显现了传统的文人风骨。
如此,《觉醒年代》中的人物不再扁平化地停留在历史书上、更不是非白即黑的,而是一个个走进生活化场景,立体丰满、有血有肉、真实可信。
陈独秀(于和伟 饰)
李大钊(张桐 饰)
毛泽东(侯京健 饰)
《觉醒年代》开启了主旋律电视剧的新境界,为献礼剧提供了新的可能
《觉醒年代》是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的重点剧目,从标题和简介上看,这似乎是一部没有什么发挥空间的标准命题作文,剧中的时代背景、历史事件和主要角色都已经被从各个角度演绎过多次。在这种情况下,《觉醒年代》另辟蹊径,以认真的态度、丰富的电视表现手法和精良的制作突围成功,殊为可贵,特别是写意与象征手法的运用,时有出现,很能以小见大,让人心头一动。
比如,鲁迅先生的出场:闹市街口,押解罪犯的军官,围观斩首的人群,刽子手手起刀落,年轻的生命终结。老百姓争先恐后地给监斩的士兵递上铜板,好获取新鲜的人血馒头救治家人,嘴里还念叨着“蘸血要趁热”,俨然是把鲁迅先生的小说《药》作了微缩呈现,令人不禁莞尔。
鲁迅登场
再比如陈独秀在北京的住所,也是《新青年》编辑部所在地,箭杆胡同9号外面的道路,一直都是泥泞不堪,每每令经过此地的李大钊、鲁迅、钱玄同、延年乔年等不得不小心谨慎,再加上时常出没的盯梢,可见陈独秀和《新青年》所处的环境之恶劣。而陈独秀在家门口送别醉酒的胡适时,为其投砖铺路,并嘱其“道路泥泞、小心脚下”,言近旨远、语意双关。
其他如人物服装上的铜质纽扣、远处一闪而过的电灯开关、鲁迅家中的两棵枣树……众多细节展现剧组对细节的重视与把控。
盲目与绝望
《觉醒年代》还很重视“大真实”与“小写意”相结合。所谓“大真实”,是指该剧所涉及的事件真实、场景真实、历史真实,无论作为人物的陈独秀、李大钊,作为事件的“新文化运动”“五四运动”,还是作为场景的北大“小红楼”,都是真实存在过的,而民国时期北京街道上的骆驼、人物演讲时的蚂蚁,以及鲁迅出场时人群中的那只笼中鸟,这些在关键节点出现的动物镜头,则是创作团队有意创作的“小写意”。
第1、5、35集出现的“蚂蚁”,指涉不同
这些画面一方面可以丰富视听语言,在叙事策略上拓展故事维度;另一方面可以作为一种意向的指示存在,是对主人公心理和状态的隐喻,也是对当时社会状况的象征,至于观众的理解,则是“深者得其深,浅者得其浅”。
主旋律作品曾经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在赢得受众方面很是吃力,其主要原因在于 “命题作文”的形式容易千篇一律,简单生硬地直奔主题。这样的作品当然既无法具有艺术生命力,也不能获得观众的认可,只能默默开场、黯然离场。可喜的是,近些年来,在影视主创人员的真诚努力下,一批符合影视市场规律的优秀作品正在不断涌现,比如《战狼2》《红海行动》《山海情》等,《觉醒年代》无疑正是其中的佼佼者。
期待这样的优秀作品多些、再多些。
作者:曹巧兰
单位:群众杂志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