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毒蛋糕
平安郡主要是活到今天,绝对会对着那部以她为原型改编的电影啼笑皆非。
陈季常是个大才子,但也没达到让她放下身段,半夜送上门去让他轻薄的地步。
后人啊,真是太能胡思乱想了。
从开始到最后,平安郡主爱的,一直是那双灵动的眸子而已。
1
平安十三岁时,第一次见到那双眸子的主人。
彼时她是宫中最受宠爱的公主,父皇曾说过,若她是男儿身,江山必当传给她。
太子哥哥每每听闻,都会沉了脸。
宫中人人皆知,太子对平安公主并不喜爱。
但平安毫不在乎。
整个宫里,除了父皇,还有谁敢给她脸色看?更何况,还有还有个深得父皇喜爱的三哥跟她一向交好,处处给她撑腰。
就如这个上元节,宫中只有她敢溜出来看灯。
上元节没有宵禁,明明已入夜,仍是人来人往,欢声笑语。
“你家一定是豪门望族。”小公子突然又说。
“何以见得?”平安反问道。
“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高手保护你,又有那么多高手追杀你?”小公子一挑眉,一脸“我很聪明”的样子。
“你的功夫怎么那么好?”平安被小公子再一次逗笑,转而问起其他。
“我家镖局可是开了三百年了。前朝时候我们就走镖,到现在从无失手!”小公子得意得鼻子都轻轻皱起。
他看看平安,突然想起一事,欲言又止:“听说大户人家的小姐,出门很难的。等你的护卫找到你,我们是不是见不到了?”
“你想见我吗?”平安用手绕着头发,脸有些发烫。所幸月色暗了暗,不易看出来。
“想啊,谁不愿意见神仙似的美人?”小公子一张俊美无匹的脸上神色有些轻佻。
“你,跟谁都这么油腔滑调吗?”虽是救命恩人,但平安忍了又忍,还是问了出来。
若他跟别的女子,也都叫神仙姐姐,那岂不是白开心一回?
“不不不,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美人儿,别的小姑娘我是看也不看的。”小公子忙摆手,急急解释。
“真的吗?”平安低头抿嘴轻笑,月光照在脸上,带了些清冷,真若仙子下凡尘,看呆了对面的小公子。
“我柳月娥对天发誓,我真的没见过你这么美的小姑娘。”他呆呆举起手来,指天咒地。
“你,你叫什么?”平安心里咯噔一声,忙抬头细细看去。芙蓉面、柳叶眉、眼灿若星、唇若点绛。这幅容颜,好像是……
她心里不禁沉了一沉。
“我叫柳月娥啊!清沙河边开镖局的柳家。”小公子还在痴痴望着平安容颜,没注意平安的眼神已经闪烁不安。
“你!你大胆!”平安满面通红,拂袖站起,脸一下沉下来。
“我怎么了小姐姐?”柳月娥莫名其妙地跟着站起,看着平安不知为何涌出的泪,和满面的羞窘,搓着手不知所措。
“小姐!小姐!”远处传来侍卫头领的呼唤声,隐隐能看到火把。
看来终究刺客还是不敌大内侍卫。
平安狠狠地瞪了柳月娥一眼,匆匆拿袖子擦擦脸上的泪,跺了跺脚跑了出去。
柳月娥手里攥着平安给的丝帕,想上前递给她,顿了顿却没敢,只得对着她背影大喊一声:“三天后你有空吗?我还会来这里的!”
3
回到宫里,皇上震怒。
用皇上的话说,公主都差点被刺杀了,这要是想刺杀他,岂不是更容易了。
太子被圈起来了,谁都知道,最不喜平安的就是他。
平安的三哥疼惜地护着平安,冷冷地看着他被押走。
平安得了赏赐无数,又加了不少宫女侍卫。
如今平安的待遇,都要跟太子妃比肩,引得宫中人人侧目。
只是她心中总是惆怅。
宫中的人,规规矩矩,行端坐直,很是有仪态。
可他们都没有一双灵动的眸子,没有一张绝美的脸庞,没有一张油嘴滑舌。
宫里什么时辰说什么话,做什么事,甚或走路先迈哪只脚,都有死规矩。
没有人敢带着她在柳树上飞,没有人敢跟她分吃偷来的烧鸡、对嘴分喝一壶酒。
没有人敢肆无忌惮地看着她,叫她小姐姐。
更重要的是,平安心里再清楚不过。如果她不是公主,没有人会挺身而出冒险搭救她。
宫中人,自保已是本能,谁会做这等傻事。只有那个人才会。
平安在宫里整整发了三天呆。
谁都以为平安是吓着了,可平安不是。
她一直在想他,不,是她。
那个眉目如画,精致又英气的女子,现在又对着谁叫小姐姐呢?
她是不是又在跟人吃烧鸡喝酒,油腔滑调地占人便宜?
平安痴痴地望着宫墙,已经第三天了。
梦到她不知多少回了。她仗剑而来,行至河边。
河边月色清冷,将她的容颜映成绝世。风拂杨柳枝,河中灯如昼,美人如玉剑如虹。
平安咬着唇,在宫中走来走去,越来越焦躁不安。
走得太久,出了汗,她掏丝帕擦汗。冷丁想起,自己有方丝帕,帮她擦完汗顺手放在了她手里。
平安立时激动起来,一拍掌:“我的丝帕怎么能流落民间?”
说完,她转身到铜镜前,点脂粉、细梳妆。轻轻将唇染成桃花色,换上鹅黄留仙裙,头发简单一盘。想了想,又插上一支朱钗。
她细细打量自己,看看全身都没有不妥贴的地方,这才匆匆叫来心腹侍卫,带着她出了宫。
本朝宫中禁卫不比前朝那么严,加上平安在宫中的地位,其他侍卫看见她也只当没看见。
出宫后,平安快马加鞭,等到了破庙的时候,已经月上柳梢头。
庙里没人。只有一尊掉了漆的佛像,眼带深深悲悯,俯视着她。
平安心里一下空落落的,也不顾庙里泥土,一屁股坐在地上发起呆来。
坐了不知有多久,平安盯着庙门,眼睛都快花了,还是没有半个人影。
平安慢慢站起身来,淡淡笑笑。
谁会把一句玩笑当真?也只有她了。
算了,还是回宫吧。那里才是她应该呆的地方。
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像是老鼠一般。
平安本没在意,可伴着声音,门外现出一个人影。高挑窈窕,高高束起黑发,玉面轻泛桃花。只是那双眼睛左顾右盼,像是做贼。
平安喜不自胜,差点大叫起来。硬是咬着牙,才把声音压下去,换做一脸薄怒:“你怎么才来?”
4
柳月娥提着两只烧鸡一壶酒,被平安的声音吓了一跳。一看是她,又亮起了眼睛:“我等你一天了!”
她快步走上前来,笑意盈盈:“实在肚饿,我又怕回去吃饭错过你,喏,又做了回梁上君子。”
她双眉一挑,自带三分英气,眼中光芒流转,眉目含笑。
平安再难装作发怒,“噗嗤”乐了。
柳月娥拍手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见我!”
平安双颊飞霞,抿抿嘴,伸手道:“丝帕呢?我是来要我丝帕!”
“啊?”柳月娥怔了怔,脸一红,挠挠头说:“我有个丫鬟叫小虎,她看丝帕花样绣得好,管我要,我就给她了……”
平安的脸一下子沉下来,红倒照样红,这回是给气的:“那是我闺中之物,你就拿去给不相干的人。你,我再也不见你了!”说着,她跺跺脚便要走。
“哎,神仙姐姐你别走啊,我跟小虎要回来不就得了?你等着,我现在就给你拿回来!”柳月娥上前扯她,却见她眼中已经冒出眼泪来,委屈得跟什么似的。
柳月娥奇道:“你是水做的吧?怎么说哭便哭?”
平安咬着唇,低头掉泪不说话,脸气得通红。
柳月娥急得无法,抬手便来擦平安眼泪。
平安一偏头:“你去找你的小虎去,别管我!”
“哎!”柳月娥转身就走。走到门口一回头:“那我……”
平安哭得眼睛通红,看着柳月娥像受了多大委屈。
柳月娥又折了回来,有些急怒:“不是你叫我去找小虎吗?我去给你要帕子,你怎么还哭?你长得像神仙一样,怎么这么小家子气?不就一方帕子吗?”
“你!你走!”平安一跺脚,狠狠推她胳膊一把。
柳月娥气得眉头一挑:“走就走!”
她刚要抬脚,突然一皱眉,“嘶”的一声,面色变白,月白袍袖上渗出血来。
5
平安一看柳月娥流血,当时变了脸,扶着柳月娥坐下,将她袖子扯开。
雪白的臂膀上,偌大一道十字口子,不断渗血。
平安忙唤隐伏的侍卫进来,拿出伤药,亲手为柳月娥上药。
她从未伺候过人,药上得手忙脚乱,额头沁出汗珠来。
柳月娥低头看着她光洁的额头,轻翘的鼻尖,一身幽香钻入鼻孔,享受地微眯眼:“小姐姐,你真香啊。”
平安滞了一滞,手不觉用了劲,柳月娥疼得大呼小叫:“你快放手我自己来,你笨手笨脚的。”
平安气得瞪了她一眼,仍旧认认真真上药。柳月娥见她用心,也不好再逗她,只说一句:“这要是小虎上药,我今天就交代在这儿了。”
平安呆了一呆,状似不经意地问:“小虎,好看吗?”
柳月娥像听了天大的笑话:“黑粗壮,每天抓着我比试谁功夫高,我见了她都躲她!”
其实小虎并没有那么吓人,可柳月娥不知为何,对着平安,直觉地说出这番话来。
总觉得要是不这么说,就会出大事呢。
平安“噗嗤”一笑:“真的?”
“真的!”柳月娥忙忙点头。
平安掏出丝帕来,柔柔给柳月娥系上:“那以后,我给你的东西,不许给她。”想了想,她又补了句,“也不许给旁人!”
柳月娥不知一个大户人家小姐为何如此小气。想讥刺她两句,可看看她哭红的眼,心一软,乖乖点了头,呢喃道:“你是这世上第一个这么命令我还不挨揍的……”
平安的侍卫常龙跟她多年,在她面前还算敢说话,他上前一步问道:“敢问柳小姐,这伤疤是怎么来的?”
柳月娥听闻,眉头一竖:“还不是你家小姐的仇人?上次你们走了,我在庙里多呆了会儿吃烧鸡。他们有个漏网之鱼,突然进来跟我过招。”
常龙紧着问:“他人呢?”
“跑了。”柳月娥耸耸肩,“我俩打了三百多招,他占不了上风,身上又有伤,伤了我跑了。”她脸一红,又补一句,“等我再练几年,未必打不过他。”
常龙惊疑道:“现在你的功夫已是一流了。你根本不知道跟你过招的是谁。”
说完,他抬头看平安:“小姐,我们必须回去,我有要事要禀报!”
平安诧异地看看常龙,常龙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伤疤,是十字流星镖打出来的。举国只有一个人能用,是您三哥的死士胡彪。”
平安一下子摇摇欲坠,站立不稳。
柳月娥不知所以地看看她:“又有人要伤你?”
平安的眼泪突然收了回去,笑得意味不明:“是要杀我。”
柳月娥的眉毛一下竖了起来:“谁敢杀你,就是跟我作对!放心,我会保护你!”
平安像是想起什么,淡淡笑笑:“我的哥哥们都说会保护我,可我现在都不知道他们谁想杀我。”
柳月娥一惊,呆了半晌,才喃喃道:“我只有一个哥哥,他能为我拼命。”
她看着平安那双失神的眸子,突然有些心疼:“你以后跟着我吧,我说护着你,这辈子都不会食言。”
6
平安回宫第二天,宫中动荡。
皇帝派人去查,结果让他再次震怒,几乎气死。
刺杀平安的,并不是太子,而是三王爷。他只是想嫁祸给太子,取而代之。
皇帝对平安的怜悯到了顶点,赐给平安的赏赐可以比肩皇后。
三王爷被治罪,太子复位。
处于风暴中心的平安,却在宫中日渐沉默。
皇帝给她的宠爱太多了,多到无形中更是给她树了不少敌人。
平安成了不少皇子皇女和后妃的眼中钉。
十来天内,平安日渐消瘦。直消瘦到皇帝心疼,将自己的顶尖暗卫给了平安,允她出宫散心。
柳月娥正在家门口的河面上练水上漂,心里总觉得空荡荡的,好像少了些什么。
平安站在她面前时,她还在自言自语:“要找个大夫看看,最近是怎么了……”
直到看到平安着桃花裙,头发半披半盘,笑盈盈站在她面前,柳月娥这才明白。她不是病了,是惦记这个千金大小姐。
“你怎么有空找我?”柳月娥从河上提气,几步跑到平安面前。
“我牵挂你呀。”平安一改前两次的扭扭捏捏,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大大方方说道。
“我也是啊,这几日不见你,我觉都睡不香!”柳月娥大声叫道。
“你说我跟了你,你就护着我一辈子,是不是真的?”平安脸上带着笑,眼睛却深深看着柳月娥。
“是真的!”柳月娥重重点头。
“那我就跟着你了!”平安绽开一个笑容,刹那间艳压桃李……
三年后。
“你怎么又生气了?”柳月娥半是无奈,半是急躁地扶额。
“你去找她去吧,别来找我了。”平安冷着一张脸。
“人家找我问路而已!”柳月娥气极反笑,“你该知足了。又不让我跟女子说话,又不让我跟男子说话。若别人在我面前如此无理取闹,我早把她打到河里去了。”
“那你打呀。”平安挑衅地挑挑眉。
柳月娥撇撇嘴,气闷地看着远处:“我怕我一掌下去你没命。”
“你还真敢打我,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平安懊恼起来。
“从现在开始,我只疼你一个,宠你,不会骗你。答应你的每一件事情,我都会做得到,对你讲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
“不欺负你,不骂你,相信你。有人欺负你,我会在第一时间来帮你。
“你开心的时候,我会陪着你开心;你不开心,我也会哄着你开心。永远觉得你最漂亮,做梦都会梦见你。在我的心里,只有你!”
柳月娥叹着气,一口气背出一篇长篇累牍来。
平安弯起唇角,看着柳月娥,笑意越来越深:“你说带我去山里玩,到现在也没去。”
柳月娥惊喜地转过头来:“你不生气了?”
“看你表现。”平安歪着头,难得露出小女子情态来,又看痴了柳月娥,“平安,你越来越好看了。”
平安红了脸:“你也是……”
柳月娥摸摸脸:“我好不好看的,又不打紧,我一个押镖的。”
说着,她振奋了精神,“走吧,带你上山去。”
柳月娥轻功已臻大成,抱着平安,脚底一蹬,在市井一片惊呼中,就向城外山上掠去。
碧空万里,春花烂漫,山上的风中,都飘着一股清香味。
平安由柳月娥携着手,漫步走在山上,轻轻眯着眼睛,把近日宫中的勾心斗角全都抛到脑后。
“平安,你这个性子,将来要是嫁人,免不了被欺负啊。”柳月娥忧心忡忡的,“现在你爹宠你,若换你哥哥当家,你就惨了!”
平安脚步一滞,脸色白了下来,死死盯着柳月娥,嘴唇快要咬破,“你突然说嫁人这事做什么?”
柳月娥没注意到平安神色,她忙着采花编花环,低头说道:“你这个喜怒无常的大小姐脾气,嫁人非让休了不可。我可不想让你丢人现眼被休了。”
平安提着心又问:“那你说我该如何?”
“干脆你哥当家以后,你就到我家镖局住吧,这辈子别嫁了,我护着你过一辈子好了。”
“那你呢?你也不嫁人了?”平安忐忑得声音发颤。
柳月娥抬起头,看着平安似笑非笑,一双墨眉下桃花眼亮如星辰,“你把我管得死死的,男子也不行,女子也不行,我哪有机会嫁人?”
平安愣在那儿半晌没动。直到柳月娥将花环戴在她头上,拍手笑道:“人比花娇!”她才弯起嘴角笑了,只是眼中,隐隐含泪。
7
春夏交接之际,天气反复无常。
刚还春光烂漫,转眼暴雨倾盆。
柳月娥拉着平安,狼狈窜入一个山洞中,两人都被浇透,头发散乱,平安抱着胳膊瑟瑟发着抖。
柳月娥知道,平安的护卫定在一丈之内,唤来常龙,将火折子借来。
她又折了不少粗大树枝,将洞口挡住,在洞中生起火来,唤平安烤火。
柳月娥坐在洞口,大咧咧地哼歌,让平安把衣裳都挂起来烘干,只剩小衣遮体便可。
等平安衣裳半褪,头发半散,娇滴滴转过身来。她猛然止了声音,眼睛亮得仿似冒了绿光。
面前人一身肌肤胜雪,被火映得格外勾人,那双眼睛仿若含烟,怯生生地撩了柳月娥一眼。
柳月娥突觉脸上发烫,将袍子一脱,把本来就掩得严严实实的柴门再挡住几分。
“你真美。”柳月娥慢慢说道,眼睛望向别处,不敢看向平安。
平安看她涩涩的样子,起了促狭之心,挨着柳月娥坐下,脸凑过去,“那你为何不看我?”
柳月娥转过脸来想要说话,谁知转得太快,一时不防,嘴唇直接贴在平安的唇上。
两人脑中都是“轰”的一声,想要分开,却又不舍那份温热,胶黏在了那里。
不知是谁先主动,谁先抬胳膊拥住了谁,谁先怯怯地唇齿纠缠。总之,洞内火光中,两个紧紧相拥的影子,唇舌相依,难舍难分……
不知过了多久,平安靠在柳月娥身上,轻喘着气,低低地问:“你真的不嫁了吗?”
“不嫁了。”柳月娥言简意赅,斩钉截铁,“你也不许嫁。”
“那我要是,被逼嫁人呢?”平安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
“我还活着,就不可能。”
“你要对我好!”
“怎么好?”
平安歪头想想,开始念经:“从现在开始,你只疼我一个,宠我,不会骗我……在你的心里,只有我!”
柳月娥均匀的呼吸声响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
平安哑然无语,含着笑缩在她怀里,闭上了眼睛。洞中的火光,把两张绝世容颜映得忽明忽灭。
8
平安回宫的时候,已是半夜。
宫中灯火通明。皇帝面如寒霜,眼挟雷霆,怒视着平安。
“你去哪了?”皇帝强压怒意。
“我和柳家小姐上山玩,遇到大雨,被困至今……”平安低着头道。
“朕知道你在宫中寂寞,柳月娥武功高强,对你又无恶意,才允你时不时出宫。但你越来越放肆了!现在正是给你议亲的时候,你半夜回宫,传了出去,皇家的脸面何存?”皇帝抬手砸了几个花瓶。
“父皇,我不嫁人!”平安仍不抬头,语气却坚定非凡。
“你!你想出家?”皇帝有些错愕。
平安猛地抬头,父皇说得对,她出家不就不用嫁了。
平安“噗通”跪地,“女儿情愿出家,求父皇成全!”
平安此话一出,宫人面面相觑。皇帝青了脸,一脚踢翻案几,甩袖而去,只留下一句:“将平安降为郡主关起来,到嫁人那天再放出去!”
没几天,宫外传得沸沸扬扬,皇帝最喜爱的平安公主被降为郡主,不日议亲。
民间议论纷纷,不知平安郡主会下嫁谁家。
此时,平安正跪在殿前,面前放着几家公子的画像。
“朕念你一向乖巧,再给你个机会。这几张画像挑一个,都是京城名门,相貌堂堂,文武双全。”皇帝沉着脸。
平安看看画像,淡淡笑出声。
见过柳月娥,她怎能再对凡夫俗子动心?
平安摇摇头:“哪个女儿都不嫁,只求出家。”
“你!”皇帝气得站起身来,“要不嫁人,要不白绫,你自己选一个。”
平安抬头看着皇帝惊了一惊,他面如寒霜,从前的宠溺不再,眼中只有厌烦和不耐。
她又看看地上的画像,怎奈哪个都不是柳月娥?
她不知从哪涌上一股狠劲,咬牙磕了三个头,依旧摇头,“女儿不嫁,只求白绫。”
说完,她心中叹息,柳月娥再也见不到她,怕是以为她抛下她嫁人了吧。
皇帝沉下脸来,冷哼一声:“好!好!好!来人啊!”
所有人心里都是一惊,平安郡主这是中了哪门子邪?非逼得皇帝下不来台,真赐白绫?
皇后往下,太子王爷宫妃公主,七嘴八舌苦劝平安保命要紧,一时吵闹异常。
平安只是摇头。
答应了她不嫁人,那便死都不能嫁人。更何况,若不能跟她相守,活着又有何意呢?
皇帝吹胡子瞪眼:“好,我成全你!来人,赐平安郡主十尺白绫以自裁!”
“谁敢动她?”冰冷的声音,带着强自压制的怒气,从平安身后远远传来。
平安猛地回身,双眼骤然瞪大。
柳月娥!
她黑色劲装,乌发束起,美若春光的眉眼,此刻全是寒霜。满身满脸的血迹,一步步向她走来。
“你怎么来了?你快走,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平安连滚带爬起来,跑向柳月娥。
柳月娥扫了眼平安,看她无恙,笑得如春风拂面:“猜不到我能来吧?”
后面大批宫中侍卫大呼小叫地追过来,转眼她们就被包围。
平安满眼惊诧:“你怎么知道我在宫里?”
“我早就知道你是公主了。不然谁出门能带这么多一流高手?”
“你会死在这里!”平安看着众多侍卫,面如死灰。
“我是来救你,不是来寻死的。”柳月娥勾起平安的下巴,轻轻在她唇上一啄,“等着我。”
9
皇帝震怒、后宫大惊、刀光剑影、血流如注。
平安跌坐在殿前台阶上,连惊惧都失去了。只是怔怔看着柳月娥一身黑衣,冲进侍卫群中,左冲右突。
她的武功,已臻化境,宫中最顶尖的暗卫,单打独斗也奈何不了她。
怎奈,皇宫中最不缺的就是侍卫。
平安眼看她身中刀剑,眼看她流的血越来越多,眼看她身影越来越迟钝,眼看她要慢慢倒下。
“够了!”平安尖声大喝。
“父皇,放她离去,我听你的话嫁人。”一句话仿佛用尽平安所有力气,她泪流满面,摇摇晃晃。
柳月娥厮杀中,猛地听到平安的话,骤然间像是被人抽了魂,呆呆站在那里。
冷不防被侍卫朝后心狠狠一掌,一口鲜血吐出来,直直倒在地上,眼睛却眨都不眨,盯着平安。
“你嫁人了,她若是再来纠缠呢?”皇帝冷冷地说,看柳月娥的眼神像是看死人,让平安心惊不已。
“宫里不是有忘情水吗?求父皇赐下,我与她一起饮下。”平安扑到柳月娥身边,扶起她哀哀求恳。
她不敢看柳月娥的眼睛,她怕自己一看,就改了主意,两人一起赴死。
可她舍不得。她舍不得这个明媚如春光的女子死去。
“哈哈,真好笑。哈哈!”身边的柳月娥突然笑出声来,声音凄厉如刀,刺进平安心里。
“我宁愿你跟我一起死,本来我闯进宫,也是抱了死在一处的心。”
柳月娥捏着平安的下巴,将她掰过来,仔仔细细端详着她的眼睛,仿佛没见过她:“我真后悔认识了你。你以为,这么救我的命,我就能好受?”
她一字一句,“我愿与你同生共死,你却用背叛做筹码来救我。你让我生不如死,我更恨你!我永生永世不会原谅你!”
皇帝静静地看着殿下满身血污的女儿,那双眼中的绝世光彩,随着柳月娥的话,一点点熄灭。
在宫中这么多年,他最清楚,死不残忍。让一个人眼中的光芒熄灭,才最是残忍。
皇帝突然默默叹了口气,疲惫地问:“太子,你以为呢?”
“当年若不是平安细心,儿臣就被三弟冤枉,永无翻身之日了。儿臣求父皇,饶她二人不死!”太子看出皇帝不忍,大声说道。
“侍卫,端忘情水来!柳月娥武功太高,威慑朝廷,顺便将化功散也给她服下,化掉她大半武艺。”皇帝看着殿下那个双目无神,仿佛行尸走肉的女儿,终究心一软,摇头叹息着下令。
侍卫端了忘情水来。柳月娥冷笑着接过,一口饮尽。
她最后一句话是:“放心,便是不喝忘情水,我也会把你忘个一干二净。生生世世,不复想起。”
平安从不知,总是纵她宠她的柳月娥,性子这么烈。
可她已经再无机会去知道了。
她痴痴望着柳月娥满是血污的脸。过了今天,她再不会想起,世上有个柳月娥。
只愿她忘掉情仇爱恨,快意活着。而她,了却残生便是。
喝下忘情水,留下一滴泪,从此情深义重全成空,恩爱缠绵如前尘。
10
京城出了个刁蛮郡主,不断成亲,又不断和离。嫁到哪家,就把哪家搅得鸡犬不宁。
到后来,京城名门提到娶她,避之唯恐不及。
这些年老皇帝驾崩,太子继位,对她放任不管,也不给她找婆家了。平安郡主却一点不急,乐得如此。
人们都说她性格大变,可她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原来的自己是什么样。
她只知,自己莫名地喜欢清沙河、喜欢城郊一间破庙,喜欢城外野山。
近日京城出了桩热闹事,皇帝突然出现在民间诗会上,还一时兴起,将一个民间女子柳月娥指婚给京城才子陈季常。
平安郡主见到柳月娥,实属偶然。
她在清沙河边踏青,见一女子押着镖车要去走镖,她的官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两人说说笑笑,很是亲密。
平安脑子“嗡”地一声,一阵眩晕。
芙蓉面、柳叶眉、眼若星辰、唇如点朱。
世间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女子?尤其那眉间三分英气,让人移不开眼。
听旁人说,她叫柳月娥。平安听到这个名字,心又是一颤,眼泪无故涌了出来。
柳月娥渐行渐远,平安再回头看她官人陈季常,怎么看怎么不舒服,仿佛跟他有仇。
本能地,她不想看到柳月娥和陈季常卿卿我我。
“常龙,过来替我做点事……”平安回头吩咐侍卫,却没看到侍卫脸上的异色。
平安让常龙做的事很简单,探明柳月娥回来的时日,在前一天去找几个侍卫扮作兔子精,戏弄陈季常一番。自己假作白兔仙子,将他骗上床榻。
陈季常口口声声对柳月娥一心一意,可平安躺在他身边,软玉温香间,他却把山盟海誓抛却脑后,对平安动手动脚。
平安不耐,唤侍卫一棒打晕了他,只在他醒来时脱掉两人外衣,假作有染。反正陈季常被打得晕晕乎乎,也想不清楚。
平安打着哈欠,走出陈家,时辰拿捏得正好,柳月娥走镖回来,正要进门。
两人撞了个对脸,双双怔住。
平安痴痴地看着柳月娥的眉眼,眼泪不觉流下来,却顾不得擦。她心中哀到极致,伤到刻骨,又不知为何。
“你怎么又哭了?”柳月娥呆呆地说,双眼中的悲伤,难以自制。
“你认识我?”平安擦了擦眼泪问道。
“不认识。”柳月娥摇了摇头,怔了一会儿,突然眼神一变,寒凉彻骨,“但我却恨你入骨,止不住想跟你同归于尽。”
她摆摆手,“你快走,我要忍不住了,我不想滥杀无辜。”
看得出来,柳月娥一直在克制,双手直颤,甚至忘了平安是从陈家走出来的。
直到陈季常走出来,柳月娥看看平安,又看看陈季常,一脸惊讶。要陈季常解释,陈季常却连话都不敢说。
平安叹气,这样的男子,哪里配得起柳月娥?
柳月娥飞身向平安扑过来,眼中恨意深得挡都挡不住,不像捉奸,倒像是报仇。
常龙他们挡在平安身前,跟她过招。
平安清楚地听到常龙说:“你功力弱了多半。”
她心里奇怪,常龙从前认识柳月娥?
看着柳月娥愤怒的脸,平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中悸动,只是还来不及细想,柳月娥就被大内侍卫捆得结结实实。
布衣百姓和郡主动手,下场当然是押入大牢。
再见面时,柳月娥是阶下囚,一身狼狈站在皇宫殿下。
陈季常畏畏缩缩在她身旁,她看都不看一眼。
柳月娥的眼睛,自始至终都盯着殿上站着的平安郡主。
那双眼中,有困惑,有伤心,更多的,还是恨意。让平安觉得无比熟悉的恨意。
当初的太子,如今的皇帝,面上神情复杂。望了望平安那双失神的眼,和皇后对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
想不到,把柳月娥嫁了人,却还是无法阻止如今的场面。她和平安,终究还是见面了。
他们更想不到,一向不愿嫁人的平安,钻进牛角尖,咬死了牙关,非要拆散柳月娥和陈季常,嫁进陈家不可。
而柳月娥,死活不让平安嫁给陈家,倒像是在跟平安较劲一般。
看看平安红肿的眼,皇帝终究还是心软了。毕竟当年把他救出来的,是这个妹妹。
“柳月娥,你不愿下堂,我便赐你一死!”皇帝沉下脸来。也许这二人,终究还是要死一个,才能断了纠缠。
柳月娥仿若未闻,眼都不错地盯着平安郡主。眼中恨意越来越深,越来越疯狂,整个脸都扭曲。
突然,她对着平安轻笑,恨意暴涨了十分。
“啊!!!”她猛地抬头嘶声呐喊,用上了所有功力,仿若龙吟虎啸。
“狮子吼!”侍卫们大惊,失声叫道。
习习微风被柳月娥的吼声惊动,迅速向她涌来,围着她一圈一圈,涌成风暴。
柳月娥站在风暴中心,仰面朝天,喊得声嘶力竭,目呲欲裂。
宫中人都被吹得东倒西歪,四处躲避。
唯有平安,死死抓着门柱,看着柳月娥,一串一串眼泪掉下来,嘴唇失了血色。
忘情水还是不够狠,她想起来了。
11
柳月娥停止了吼声,望着平安,眼泪静静流下。
她抬手一擦,冷冷笑道:“忘情水功效也不过如此。”
平安全身僵直,看着柳月娥,嘴唇张了几回,才挤出一句话:“你也想起来了?”
柳月娥凝视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从现在开始,我只疼你一个,宠你,不会骗你。答应你的每一件事情,我都会做得到,对你讲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
“不欺负你,不骂你,相信你,有人欺负你,我会在第一时间来帮你。你开心的时候,我会陪着你开心;你不开心,我也会哄着你开心。永远觉得你最漂亮,做梦都会梦见你,在我的心里,只有你!”
她的声音冷得让平安觉得刺骨,“曾经,我都做到了,可你却没有。现在,你联合旁人,又背叛我一次。”
柳月娥惨白的脸上,写满了心如死灰。
一旁的陈季常突然面色沉痛,大约他以为柳月娥在对他说话。
平安泪流满面看着柳月娥,不断摇头,“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她只是不想让陈季常和柳月娥在一起,她并没有跟陈季常肌肤相亲,几年来,她没有让任何人碰过……
她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听见旁边皇帝的话,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柳月娥,你不愿下堂,那我就赐你忘情水,你把从前都忘了吧。”
“多给我些,别让我再想起来。”柳月娥看着平安,凄然一笑。
“不!你听我说!”平安狂奔下去,发了疯地想把忘情水抢走,却被陈季常挡在了身前:“郡主,求你放过她吧……”
等平安挣脱出来时,柳月娥已经把忘情水喝得一干二净,一滴不剩。
她闭上眼,惨笑:“这回,我不会再想起来了吧。”
平安捂住脸,痛哭失声,只觉天崩地裂,没了力气。
柳月娥掉头便走,形单影只。她临走时看平安的眼神,陌生至极。
陈季常站在平安面前说了些什么,平安大多没有听,只有一句话她记住了:“强扭的瓜不甜。”
她流着眼泪苦笑:“是啊,强扭的瓜不甜,我知道了。你去追回她吧。我不阻拦你们了。”
那个高挑窈窕的身影,已经走远。而她,只剩行尸走肉过一世罢了……
12
后来的事,已经成了传说。
陈季常用柳月娥曾经最爱说的一大段絮絮叨叨的情话,把喝了忘情水的柳月娥唤醒。夫妻举案齐眉,传成佳话。
只是世人不知,这段传说的背后,还有个绝美的女子。身为郡主,却终身守着一座破庙居住,孤身一人,形单影只。
那个女子,每天都在重复陈季常说过的那段情话,那曾经是独属于她和柳月娥的小秘密。
很快,世人都忘了她。除了几个侍卫,没有人想起,这个世间,还有位貌若天仙的平安郡主。
十几年后,平安郡主郁郁而终。
她的侍卫常龙,将一盏花灯和两条丝帕,送到了陈家夫人的手上。
花灯上,画着并蒂莲花,紧紧缠绕,含羞待放。
两方丝帕中的一方,上面的斑斑血迹已经泛黄。
柳月娥已快四十岁,一双眼睛仍旧灿若星辰。
她疑惑地看着丝帕和花灯,心里一片烦躁,仿佛有萌芽拼命破土而出,却被强行压制。
常龙看她的眼神,有丝怨愤,让柳月娥好生不解。
她听常龙悲痛道:“郡主走之前,笑着说,不知道柳月娥还记不记得,那一长串话。我从前怕她不记得,都给她写在丝帕上,时时提醒,她都要给烦死了。”
柳月娥正打开第二条丝帕,见上面写满了蝇头小字,细细密密。
她从头看到尾,越看手越抖,直到看完,心里的萌芽刹那间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
“平安!”柳月娥痛叫一声,整个人往后一仰,晕死过去。
陈府的人掐人中的掐人中,捏虎口的捏虎口,半日才将她救过来。
柳月娥醒来后,默默转身进了后院。出来时,换上一身已经泛黄陈旧的月白袍子,淡淡地笑:“我说怎么总也舍不得扔了它。”
她头发束起,英气逼人,只是眼中星辰,慢慢黯淡。
“带我去见她。”柳月娥对常龙说道。
城外破庙里,挂满了花灯,上面的并蒂莲,弯弯绕绕,画得工巧极了。
一个绝世美人躺在那里,白色留仙裙,长发披散,眉目如画。手中握着一卷美人图,唇角含笑。
那画上美人,芙蓉面,柳叶眉,眼若星辰,唇如点朱。
柳月娥上前,轻拂平安面容,想要对她笑笑,眼泪先一步掉落。一滴一滴,滴在平安脸上,仿佛平安在哭泣一般。
“从现在开始,我只疼你一个,宠你,不会骗你。答应你的每一件事情,我都会做得到,对你讲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
“不欺负你,不骂你,相信你,有人欺负你,我会在第一时间来帮你。你开心的时候,我会陪着你开心,你不开心,我也会哄着你开心。永远觉得你最漂亮,做梦都会梦见你,在我的心里,只有你!”
柳月娥柔声说着,像是怕惊醒平安。
她颤抖着手指,抚摸着平安的脸庞,整个人失魂落魄:“对不起,我没做到。”
常龙流着泪,上前说:“郡主从来没有背叛过你,你一直误会了她。我问过郡主,怨不怨你,她说……”
常龙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柳月娥深深看着平安,轻轻问:“她说什么?”
“她说,一开始就是她先动了心。你们二人,也是她用情更深。实在怨不得你,只怨她要动心,只怨她要用情太深。”
柳月娥的手指抖了一下,整个人僵直住。
她看着平安,轻轻笑了:“是你先动心?是你用情更深?我就让你看看,你错到什么地步。”
她抬起头,看看天边隐隐压来的乌云,闭上眼睛,泪流满面,哽咽到脸色通红。
“啊啊啊!!!”像是再也无法忍耐般,柳月娥仰面朝天,声嘶力竭地大喊。疯狂迷乱,像被刮了鳞的龙,断了爪的虎。
常龙立时便被震倒,眼睁睁看着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卷起来的风暴,比当年在皇宫时,有过之无不及。
一时间,整个城郊充斥着痛入骨髓的呐喊,像是天边云中传来。风暴越卷越高,间杂着树枝杂物,常龙费尽力气才爬到墙角,眼睁睁看着柳月娥和平安处在漩涡中心,看不见人影。
天边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还夹杂着冰雹,砸得常龙睁不开眼。只影影绰绰看到柳月娥抱起郡主,慢慢走远。
常龙勉强追出去,只看见柳月娥抱着平安,向远处掠去。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从此再没现身世间。
破庙里,只余一片被冰雹打碎的花灯。灯上画的并蒂莲,至死纠缠,被雨水浸湿,晕染出一片嫩红,仿佛盛开。
后来有人说起河东狮吼到底有没有传说那么威猛时,总会有个做过宫中侍卫的老头,不屑地看看他们:“你们都没见过真正的河东狮吼,威力足以引下天雷。”
有人好奇,缠着问他,练到这个程度有多难。
他的望向远方,声音苍凉:“等你心碎成粉时,你自然就会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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