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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曰无依与子同裳
夜空,是刺眼的黑,好像是混沌。
为什么不让月光倾撒?为什么让星辰隐于云间?
也许是为了不让这灯下人知道,乌云背后有一颗坠落的星重新亮了起来。
惊雷忽然炸响!赵文宜执笔的瘦长的手指一颤,墨渍染黑了纸笺。风从窗缝里钻进来,煤油灯的火焰摇晃不止。他的心脏由此剧烈得搏动了起来。雨从天幕摔下,他侧耳倾听,雨中仿佛有了什么别的声响……那是鞋底与泥泞分离又粘合的声音。愈发清晰。
是一双宽底的靴子。
赵文宜感到厌烦,他直接推门而出,喊到:“三番五次,便是得寸进尺了,我早已不做御史大夫多年!”
黑暗中的人刚好走到篱墙围口,抬起头来,一道闪电撕裂云层,照亮了少年苍白清秀 的脸。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没有丝爱波动 :“劳驾,可否让小生暂住一晚?”
竟然不是熟悉的老宦官,这让赵文宜有些失了分寸,便有了些慌乱,直接说:“请,请进门来。”
少年微微颔首,走进院内,在门口放下了 蓑衣和斗笠,身上是干净好闻的气息。赵文宜冷静了下来,开始思考这方圆万里杳无人烟的大草原里,这少年从哪儿冒出来的。
少年径自走进屋内,看见窗格上紫色和蓝 色的一对悬颈小布偶,表情有些错愕,赵文宜变了脸色,该死!今夜竟屡次失措,连这物件都忘记收起来了!
赵文宜是秦国御史大夫,为秦王管监察和秘书工作。那时的秦王不是当今圣上,他叫宋袂。
实袂聪明绝伦,思维异于常人,他想一统中原,不是为了享尽荣华富贵,而是为了人人平等。这想法何其荒谬!或许也正是因此他才丧命。赵文宜和他曾是挚友,也曾反目成仇。当七年丧期过去,赵文宜早已称病离职了,他躲在这荒原,细数那些 动人的回忆:
“以后我做了秦王,你们一个做丞相,一个做太尉,一个做御史大夫,我们四个人,名垂青史!” “不行,一定得叫秦始皇!你们别看这称号土,但这有重大意义!”
“事先声明这不是吊死鬼!这个叫晴天 娃娃,是有着美好寓意的。别嫌丑啊,通通带 回去挂自家窗上!”
这玩意若被当今圣上看见,赵文宜便连最后一点自由都没了。当年亲如兄弟的四人,一人死去已有七年,一人已由丞相成功当上了秦王,一 人以“反判”的罪名沦为阶下囚,而他在这荒野虚度余生。陆显喻大概还念些旧情,屡次请他出仕,他都拒绝了。
两人各自静立片刻,外面的风夹着丰沛的 水汽袭来。少年忽然略带歉意得说:“猛然想起家中尚有急事,我还是赶路回去吧。”赵文宜什么话都没有说,便任他再次离去。少年穿上蓑衣时,掩住左手的袖子垂下,那里仿佛反握着什么东西……
是一柄短剑。
赵文宜惊了一下,而少年却已经走进了黑 暗。赵文宜快速得将那两个睛天娃娃收 进袖中。他的心脏再次狂跳不已,然而嘴角脚却忍不住上扬。
他感到一种窃喜。那少年为何要来杀他 却因看见睛天娃娃而罢手?那只有一种原因,那少年是宋袂那一方的人。当年宋袂举世皆敌,如今却有这沉稳少年一般的追随者,让赵文宜有些庆幸。
赵文宜关上门扉,开始重新研墨挥毫,他 是四人中性子最闷的,宋袂于是教他一个抒发心中情绪的方式:写信,然后烧掉。赵文宜写道:“致挚友的第二千六百二十一封信…”
窗外风雨依旧,少年看着那窗户里透出来 的凉夜里的微光,雨水打湿了眼帘。“至少还有你……”
第二天,罪犯涂于直从京都水牢迷脱,震惊四座。当年秦国最耀眼辉煌之时,吞并了六大洲地,人口突破十亿,且人人富足,其中最位高权重的那四人功不可没。秦王宋袂估且不提,另三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官功不可没,个个都是天纵奇才。
丞相陆显喻管行政,太尉涂于直管军事,御史大夫赵文宜管监察和秘书工作。当时涂于直被奉为战神,手下无论骑兵步兵个个骁勇善战,无一不以一当百。当年陆显喻反叛,诛杀宋袂,囚禁涂于直。可七年过去了,在那样森严恐怖的地方,涂于直竟然逃脱了!是什么,又促使他重获生的希望?
朝中多为陆显喻一派,人人遍体生寒。秦始皇陆显喻穿着九龙衮服端坐在金龙噙珠椅上,冠冕前的珠玉串掩住了他的神色。早朝上人人战战兢兢,因此不由得怀念秦王时代的好来。那时候上早朝,宋袂决不独居高位,也不遮住面容,几百个人席地而坐,举手发言,人人还能分得一盏茶喝。
陆显喻毕竟是四子之一的丞相,他不慌不忙:“无妨,贴些告示派人捉拿便罢。魏司寇,朕希望,这是你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失职,再有下次, 按律腰斩。”一名中年男子忙上前行礼,道:“是。”而后 退回队伍。陆显喻道:“礼部尚书。”一人出列,恭身行礼:“臣在。”“时值三月,殿试在即,有哪些文人才子,说与联听听。”
那人似乎有些紧张,身子似乎显得更矮:“启禀陛下,节度使张大人之子张宇似乎颇有才情,还有元政省布政使之子饱读诗书,以及…山涛伯爵的少公子……”陆显喻点头:“嗯,都是高官富贵的家世,然后还有谁?一并说出来。”
礼部尚书的脸白了,他脚一软,跪了下来。
陆显喻做出突兀之举。他走下高台,扶起礼部尚书,声音里似乎还带了一丝笑意:“陈爱卿,何以行此大礼啊?”陈尚书抬起头看,窥得龙颜。那一张被时光眷恋着的俊秀的脸,与一个月前会试上某位“富商之子”的面孔一模一样。
陈尚书被拖了下去,流放西北大漠边疆。
陆显喻做得够绝,为查清科举考试行贿的具体人员,竟然混进会试考试。还和那些高官之子 打成一片。“都听见了吧,所有方才被提到之人,按秦朝法律,该罢免则罢免,该抄家则抄家。”近侍高声道。众人大约猜到了一些事情,更加敬畏了。
宋袂有高才,有仁心,但陆显喻是所有人 心中最合适的帝王人选。他行事果绝有智勇,虽对百姓轻视,也知道把握一个度。陆显喻对宋袂的妄想嗤之以鼻。他倒是认为:愚民们不需要自由平等和公正, 对他们越好,他们只会越发狂妄和放肆。什么“君如水民如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只要保证他们能吃饱饭,他们便不敢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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