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阑夕
根据蚂蚁金服的一系列调整显示,这家中国估值最高的未上市互联网公司终于开始摒弃那些「非分之想」——比如在支付宝里屡败屡战的试水社交功能——重新回归金融工具的原点,并致力于增加平台化的开放基因。
用「全国人民都松了一口气」来描述围观群众的感触,毫不过分。
若是从2014年1月支付宝正式更新到8.0版本——这是其全面开启「朋友圈化」的起点——到2016年12月支付宝开始实施「班委制」,几乎整整三年时间,支付宝做了一系列尝试。
在这背后,是被称作「微信焦虑症」的隐秘情结作祟,它的感染范围并不局限于阿里这家公司,却在阿里的体量和雄心之下体现尤甚,如同「古巴导弹危机」的逻辑链条——基于美国在欧亚的十字路口部署导弹系统的背景,苏联为了扳回战略劣势,不得不冒险染指美国的后院——战火必须蔓延到腾讯的社交腹地。
只是愿景虽好,却敌不过实情,从「以攻为守」到「以守为攻」的变化,委实裹挟着巨大而又艰难的思路转弯:蚂蚁金服并非是一枚用来抵御微信的棋子,而阿里与腾讯之间的相互死磕,也不存在只有一份方案的形势,尽管这份方案提供的姿势看上去最为漂亮,但企业的存亡却从来与其仪表无关。
所以,反思之后,蚂蚁金服对其组织及外界发出了「后退」的信号,蚂蚁金服在北京向上百名媒体记者提出「Tech Fin」的崭新战略,「蚂蚁金服未来只做Tech(技术)部分,同时开放Fin(金融)部分,流量、用户、技术都可以共享给金融机构。」
换句话说,在对支付宝等核心产品的定位上,蚂蚁金服不再只是追求足以对标社交应用的高频特征,而是在专业能力层面深挖沟广积粮,形成用户不可替代的新金融的生态体。
有人对此作出评价:「不能改变风的方向,那就改变帆的方向。」
受益于移动互联网、移动支付体系、信用体系的完善和领先,中国的金融市场正在跨入所谓「普惠」的方向。马云一直在讲的,那80%的没有被旧金融服务好的人群才是蚂蚁金服应该关注的风向。
美国的商业市场有着「Uberization」的概念一说,它指的是Uber所代表的中介生态重组将会层层打破现有的经营模式,不同的供应商之间的信息差趋于归零,而互联网平台则将成为足以抗衡商业地产和推销模式的新型入口。
1904年,意大利移民阿马德奥·贾尼尼在旧金山创办了意大利银行,史无前例的试图服务普通民众,以十美元为单位吸收储户和发放贷款,成为整个行业另眼相看的异类,而这也成为普惠金融的经典雏形。
迄今为止,金融行业的收入也都是和资产管理量及交易量按比例挂钩的,而在对待单位顾客时,金融机构提供的时间和人力成本却相差无几,所以显然,那些多金的优质客户会更加受到青睐,普通人去银行存钱或是办理信用卡,最终实际上都是让银行在亏损服务。
阿马德奥·贾尼尼后来被历史学家哈罗德·埃文斯放入「美国的创造者」的之列,和亨利·福特、沃尔特·迪士尼、史蒂夫·乔布斯等企业家比肩,其重要依据就是他对金融事业的推动和创新。
意大利银行——也就是后来的美洲商业银行——创造了分行制度,如同开设商铺那样,将业务的入口突破华尔街,能够下沉到美国的城郊,让正在崛起的中产阶级可以在家门口办理存款和贷款,一举颠覆了货币的流通边界,也让阿马德奥·贾尼尼的银行在几十年内就达到了超过20亿美元的经营资产,跻身全美商业银行的前三名。
然而,分行制度的极致,可以理解为在超市或是社区内支摊供应服务的组织——多以开通信用卡、办理保险为代表——颗粒度再无细分的可能。
直到过了近一个世纪,互联网——准确来说是移动互联网——的规模渐丰,再次凭借对于边际成本的压缩引起行业变革。
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中国新增银行账户数量已经逐年逼近高收入OECD经济体,且休眠账户的占比不到10%,有52%的中国银行账户属于高频率使用的状态,这也意味着这些账户的主人「每月至少取款三次,或者每年至少支付一次或储蓄一次」,成绩相当显眼。
美国经济学家罗纳德·麦金农和爱德华·肖曾经针对发展中国家提出「金融抑制」的理论,认为政府对于金融和货币政策的严厉管理,将抑制经济活动的活跃,并破坏体制创新的空间。
显然,论及中国政府主动放弃「金融抑制」——也就是并不热衷于管制和监护——是不太合理的假设,恰恰相反,这更像是一场赛跑比赛,当企业跑得比政府还快的时候,创新活力就如蜂出泉流,一旦涌出,就难以停下。
就像李克强曾在一场座谈会上相当直率的对马云说:「你的那些公司(指淘宝店铺),要按照我们的规定那都不合法,就在你网上一注册就是公司了?当然现在你合法了,我们已经规定了,取消门槛了。」
西方对于企业家的推崇,经常凝于「冒险精神」这四个字,这在中国的应证更加明晰:很多事情,是冒着风险做出业绩,才能取得倒逼的结果。
从三年前的四大银行围剿支付宝,到今天的蚂蚁金服搭台招揽金融公司唱戏,整个风势的变化,不仅是阿里自身的谋定后动,还有普惠金融的趋势落成,用利好打动了曾经的紧张和反对。
而之所以强调是「Tech Fin」而不是行业里惯称的「Fin Tech」,则与蚂蚁金服尝试彻底平台化的决心有关,不做社交只是对于历史的一次拨乱反正,连金融都不自己来做,才是符合开放赋能角色的最好诚意。
就像古希腊神话里的巨人安泰,只要不离开大地,不管遭遇怎样的挑战,都能源源不断从大地母亲身上汲取能量。对于蚂蚁来说,从短期支付竞争的迷雾里走出来,找回普惠金融这个愿景就像找到了自己的大地,开放也许是这种自信和力量的最好表达。
正如阿马德奥·贾尼尼打破地理藩篱的做法,蚂蚁金服需要打破的是技术的壁垒和思想上的壁垒。对于第三方金融机构而言,支付宝、蚂蚁聚宝等产品不应该只是一个用来销售产品的「货架」,而应该如同天猫和淘宝那样,是一个有着自己的价值观,能够承载各方运营互动的「城市」。要实现这一点的难度甚至比砸钱把同行打趴下要难得多。
这也意味着,当蚂蚁金服的生态足以开创和养活AP(ANT Partner)公司——这个概念取自淘宝生态链中的TP公司(Taobao Partner)——时,它在今时所制定下的宏大目标,也就算是步入正轨了。
美国作家乔纳森·克拉里认为「我们这个星球将被重新想象成为一个永不停歇的工作场所或一个永不打烊的商场,形成7x24小时的资本主义」,除了睡眠之外,人类终将能够立即伸手触及我们想要的一切服务和资源。
尽管听上去有些黑色科幻的恐怖意味,不过如同我们对于人工智能、赛博朋克和一切乌托邦及反托邦的迷惑不解,只有当它到来的时候,它的真实而平凡的模样才可被人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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