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10月19日,五四新文化运动的重要参与者、中国现代文学的奠基人鲁迅在上海病逝,年仅55岁。鲁迅一生在文学创作、文学批评、思想研究、文学史研究、翻译、美术理论引进、基础科学介绍和古籍校勘与研究等多个领域具有重大贡献。他对于五四运动以后的中国社会思想文化发展具有重大影响,蜚声世界文坛,尤其在韩国、日本思想文化领域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和影响,被誉为“二十世纪东亚文化地图上占最大领土的作家”。
不过,鲁迅在世的时候,跟文坛大部分的人都吵架,和不少人反目,他的作品也一度是政府的禁书。但是当他去世时,文坛却暂时统一,大家都来纪念他、称赞他,跟鲁迅反目的人也都说他是民族魂。在每一个时代,鲁迅都可以被很多人所用。而鲁迅自己也早有预言:“待到伟大的人物成为化石,人们都称他伟人时,他已经变了傀儡了。”
在《许子东现代文学课》一书中,学者许子东就此谈起关于鲁迅生前身后的种种不同评价与研究,关于鲁迅何以为鲁迅。“从理论上讲,鲁迅就是‘五四’的方向,鲁迅的影响就是‘五四’的影响。当然,这是教科书式的结论,实际情况要复杂得多。”许子东认为,鲁迅不像胡适、陈独秀等人,一面做文学,一面做领袖,一面做教授,很风光。鲁迅在教育部当着小官员,规规矩矩地抄着古书,脑子里却想着古今中国。这使人想起卡夫卡。卡夫卡的正职是保险公司的职员,但是他写出了《城堡》这样可以概括整个现代官僚社会的著作,影响了西方整个二十世纪。
《许子东现代文学课》,许子东 著,理想国丨上海三联书店2018年6月版
(一)“永远正确”的鲁迅
关于鲁迅的评价
讨论“五四”的意义之后,再看鲁迅的作用。第一,鲁迅用白话做了小说的实验,最早而且最成功。第二,鲁迅也批判礼教吃人。第三,鲁迅也启蒙。这里有点不同,鲁迅说了他是“遵命”启蒙,是听别人的将令,也就是说并不完全是他的本意。遵谁的命?遵陈独秀,遵胡适,你们说要怎么做,我就怎么做。第四,鲁迅坚定地相信进化论。
从理论上讲,鲁迅就是“五四”的方向,鲁迅的影响就是“五四”的影响。当然,这是教科书式的结论,实际情况要复杂得多。
我们知道,庙里的神像,每个时期都会被人涂上新的油彩。鲁迅还在世的时候,跟文坛大部分的人都吵架,鲁迅骂过的人多过他赞的人。但是当他去世时,文坛暂时统一了,大家都纪念他是民族魂,这是民国时期在上海最大的一次出殡。鲁迅去世以后,跟他反目的人都来称赞鲁迅。
这里稍微讲讲鲁迅研究史。最早称赞鲁迅的是瞿秋白。瞿秋白是陈独秀之后的共产党,但他没做多久就被批评为错误路线下台了。那时他躲在上海,和鲁迅成为朋友。瞿秋白说鲁迅是“封建宗法社会的逆子,是绅士阶级的贰臣,而同时也是一些浪漫蒂克的革命家的诤友”。这里他给鲁迅三个定位:一个是“封建宗法社会的逆子”,鲁迅家里原是有钱的,他是背叛出来的;第二,他是“绅士阶级”,其实讲的就是资产阶级,但他又是他们的叛徒;第三,他是浪漫的革命家的好朋友,却是说实话的好朋友,这些浪漫的革命家指的是创造社、“左联”一些人。这是对鲁迅最早的评价。
对鲁迅最关键的评价,是在他去世几年以后,毛泽东说的一段话:“二十年来,这个文化新军的锋芒所向,从思想到形式(文字等),无不起了极大的革命。其声势之浩大,威力之猛烈,简直是所向无敌的。其动员之广大,超过中国任何历史时代。而鲁迅,就是这个文化新军最伟大和最英勇的旗手。鲁迅是中国文化革命的主将,他不但是伟大的文学家,而且是伟大的思想家和伟大的革命家。鲁迅的骨头是最硬的,他没有丝毫的奴颜和媚骨,这是殖民地半殖民地人民最可宝贵的性格。鲁迅是在文化战线上,代表了全民族的大多数,向着敌人冲锋陷阵的最正确、最勇敢、最坚决、最忠实、最热忱的空前的民族英雄。鲁迅的方向,就是中华民族新文化的方向。”三个“伟大”,五个“最”,这样说过之后,鲁迅的地位就彻底奠定了。甚至在台湾,都很少人说鲁迅不好,但他的作品一度是禁书。
小时候的印象,“文革”时什么书都不可以读,唯独鲁迅的书可以读。那时读的书是一九七三年版的《热风》,一本对我影响很大的书。既然“文革”时什么书都不能看,怎么论证鲁迅伟大呢?原来鲁迅和“左联”的周扬、夏衍、田汉、阳翰笙吵过架。这四个人当时负责和鲁迅联络,是“左联”的领导,鲁迅给他们起了一个外号,叫“四条汉子”。所以,在“文革”时,人们就说鲁迅早就看穿了“四条汉子”的面目,而这四个人一直被重用到一九六六年。说起来,鲁迅眼光厉害,早就知道了他们有问题。
“文革”结束,要批判“四人帮”,鲁迅又起作用了。据说张春桥十几岁时喜欢写诗,笔名叫狄克,写了一首爱情诗,里面说到猫。但是鲁迅不喜欢猫,尤其是他住的地方,猫老在那里叫春。他写过一篇很有名的散文《狗·猫·鼠》,就是讲这件事。也许,他就是不喜欢张春桥的诗。当然了,鲁迅非常“英明远大”,在一九三六年就写了一篇文章,说狄克这个人很不好。“文革”后我就看到有篇文章,说鲁迅“火眼金睛”,一早就拆穿狄克的阴谋。
所以,鲁迅“永远正确”。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要思想启蒙,要唤醒民主意识,鲁迅当然又是反专制的旗帜。九十年代中国出现商品化了,很多人经商,有些知识分子不满意,要骂商人。钱理群说他在北大开课,学生们最喜欢鲁迅骂梁实秋,资本家的乏走狗。鲁迅在每一个时代都可以被很多人所用。鲁迅自己其实也早有预言:“待到伟大的人物成为化石,人们都称他伟人时,他已经变了傀儡了。”
关于鲁迅的研究
关于鲁迅的研究,我这里带来一些自己的书,你们看看:丸山升的《鲁迅·革命·历史》,藤井省三编的《鲁迅事典》。在“文革”以前,中国最流行的研究鲁迅的书,是华东师大历史系教授李平心的《人民文豪鲁迅》,这本书是比较左的,是从政治上讲鲁迅的战斗,但核心观点影响很大:“鲁迅是现代中国号召思想革命和坚持战斗现实主义最英明、最强毅的先驱人物。他的思想不仅是中国人民要求进步,渴望光明的意志最集中的表现,同时也是中国民主革命运动往前发展和走向深入的最明确的反映。”
日本最有影响的汉学家竹内好,也是专门研究鲁迅的,他的成果反过来又影响了中国的鲁迅研究,是研究中国思想非常重要的一个学者。代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鲁迅研究的成就的,是陈涌,他是“文革”后中国文艺评论界的左派代表人物,很有影响力。“文革”以后有一位学者叫王富仁,他是北京师范大学的教授,后来到汕头大学做教授,学术界对他的评定,是“结束了鲁迅研究的陈涌时代”,这是很高的评价。
还有李欧梵英文的《铁屋中的呐喊》,这本书在观点上受了夏济安很大影响。夏济安讲过一个故事:隋炀帝时,李世民召集各路好汉造反,结果事情败露,只好逃走。隋兵想用一个铁闸门把他关住,这时,一位侠客用身体把铁闸挡住,让好汉们都逃走,自己反被这个铁闸轧死了。夏济安还引了鲁迅的话:“从觉醒的人开手,各自解放了自己的孩子。自己背着因袭的重担,肩住了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此后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他论述鲁迅的核心意象,就是“黑暗的闸门”,他说,鲁迅觉得他要做的事就是扛住黑暗的闸门,让年轻人去到一个光明的世界,而他自己是要被闸死的。这是夏济安最基本的观点,鲁迅是这么一个英雄。那么,这个“闸门”是什么呢?一是中国传统文化,二是内心的悲观主义。就是鲁迅身上背负的这两个东西,使他走不远;但是,他愿意让年轻人走。这是夏济安最基本的观点,鲁迅是这么一个悲剧的英雄。这也是一个进化论的观点。
《铁屋中的呐喊》,李欧梵 著,尹慧珉 译,浙江大学出版社2016年版
八十年代后的鲁迅研究,推荐两个人。一个是汪晖,他写了《反抗绝望》。汪现在比较有争议,被认为是新左派理论的代表。他其实也受了夏济安的影响,不是只强调鲁迅的战斗性和光明面,而是注重分析鲁迅的“黑暗面”。鲁迅有一句话很有名:“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就是说,我相信这个世界是绝望的,所以这个世界是虚妄的,可是怎么证明你绝望呢?就像没办法证明有希望一样,也没办法证明一定是绝望;我没办法说将来一定会更好,但我也不可以说将来一定会更坏。这样的话, 今天听来还是令人怦然心动。所以鲁迅要反抗绝望。还有钱理群,是很有激情的鲁迅研究者,他在北大开鲁迅专门课,很受学生欢迎。另外,鲁迅博物馆的馆长孙郁,写《鲁迅传》的朱正,等等,都是研究鲁迅的专家。做中国现代文学研究的人,大部分都会研究鲁迅。鲁学和红学,是中国的两门显学。
(二)从周树人到鲁迅
人生中的几件大事
一百年前,鲁迅也是八○后,他比陈独秀小两岁,浙江绍兴人。相对来说,鲁迅的生活经历是比较简单的,不像其他作家。比如,胡适做过驻美大使,又在台湾做“中研院院长”,解放军包围北平时,最后时刻傅作义给他留了一架飞机,让他和陈寅恪一起离开北平,经历过很多大起大落的事情。再比如郭沫若,他是北伐军总政治部副主任,后来撰文讨蒋,流亡日本;一九三六年被蒋介石原谅,回国担任抗日高官;建国后做了政务院副总理、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等,一直是政治地位很高的作家。郁达夫没官做,但爱情风风火火,最后在南洋当翻译被暗杀,很是浪漫传奇。相比之下,鲁迅的生平一点也不传奇,但研究他生平的著作是最多的—因为他的精神历程,最能体现现代中国的精神历程,直到今天还是。鲁迅的生平,就是读书、教书、写书。有个说法,认为人应该“士、农、工、商”什么都做做,鲁迅却工、农、商都没做过,一直是士。
关于鲁迅早年的生平,有两件事我要重点讲。竹内好讲到鲁迅生平,提了三个疑问:一是祖父去世与鲁迅父亲生病的影响;二是鲁迅跟羽太信子的关系;第三,到底周氏兄弟之间出了什么事情。后两件事可能有关联。
鲁迅人生的转折点是十三岁,这一年,祖父出事,父亲生病。他祖父是一个官员,出了什么事呢?鲁迅的回忆里也语焉不详。一般认为是科场舞弊。中国的科举制度是世界文明的重要部分,是中国传统社会数千年维持社会公平、政治清明,使得下层寒门人士能够有向上阶梯的一个重要途径。即便到了社会腐化堕落如清朝,科举制度还是非常严格,科场舞弊是死罪。祖父一出事,鲁迅父亲被革了秀才,然后生了病。三年以后,他父亲去世,只有三十六岁,这一年鲁迅十六岁。
这三年,对鲁迅一生产生了重大的影响。他整天去买药,把家里的好东西拿去当铺换钱。在少年周树人看来,去当铺是非常失尊严的。药里面还有叫药引,是蟋蟀。蟋蟀不贵,贵的是要原配蟋蟀。鲁迅就特地把它记下来,这种胡说八道骗病人的钱,害得他家破人亡。他当时觉得,中医是庸医,骗人误国。当然,这个看法是偏激的。
鲁迅人生的第二件大事,就是在日本留学时在课间看了一段幻灯片。鲁迅在《呐喊·自序》里有很详细的描写。幻灯片讲日俄战争期间,一个中国人被认为是俄罗斯人的间谍,因此被日本人杀头。但是不光杀头,还要找人去看,围观的是中国人,被杀的也是中国人,可那些看客表情非常麻木。从那天起,鲁迅就觉得做医生没用。本来他要做医生救国的,可如果国民的精神是傻的,身体再健壮又有什么用?照样被人杀头。于是鲁迅要弃医从文。
后来美国汉学家周蕾研究中国文学与视觉艺术的关系,就从鲁迅看幻灯片入手。日本有学者去仙台,在学校档案里怎么也找不到鲁迅讲的幻灯片。竹内好从鲁迅写的《藤野先生》里又发现,其实他还受了别的刺激,有别的屈辱,并不是完全因为爱国才弃医从文。而且,还考证出他的医学成绩不怎么好。但是,藤野先生后来在回忆里又对他很寄托希望。鲁迅在《藤野先生》里有一段话,说到藤野先生劝他将来好好做事:“小而言之,是为中国;大而言之,是为学术。”这句话,鲁迅还把它记在心里一生。
在日本从文完全不成功,鲁迅和弟弟编了《域外小说集》,销路很不好。回国后,鲁迅就做了教育部的官员,抄古书。从一九一一年到一九一八年,是鲁迅身体、精神最好的时候,整天抄古书,收入也不错。很多人说鲁迅之所以深刻,跟他抄古书的经历有关。鲁迅不像胡适、陈独秀那些人,一面做文学,一面做领袖,一面做教授,很风光。鲁迅这种在教育部的官员,规规矩矩地抄古书,脑子里却想着古今中国。这使人想起卡夫卡。卡夫卡的正职是保险公司的职员,写出了《城堡》这样可以概括整个现代官僚社会的著作,影响了西方整个二十世纪。
《域外小说集》,周作人、鲁迅 著,新星出版社2006年版
“铁屋”启蒙的悖论
后来,《新青年》的钱玄同来找鲁迅约稿,说我们办了一个杂志提倡白话,有胡适、陈独秀等支持,但也没什么好的作品,听说你的文章写得好,所以请你来写写。关于这次会面,鲁迅在《呐喊》自序里有一段对话:
“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
“然而几个人既然起来,你不能说决没有毁坏这铁屋的希望。”
这个比喻,后来李欧梵用来概括鲁迅,书名就叫《铁屋中的呐喊》。这是鲁迅一辈子创作的核心,也象征了当时大部分中国知识分子的两难处境。
今天看这个启蒙的悖论,有三层意思:
第一,鲁迅的开窗启蒙成功了。在民国期间,中国大约有四亿五千万人,小学以上水平的有二成多,其中也许有十分之一的人读《新青年》、鲁迅、郁达夫、巴金。换句话说,只有全中国人口的百分之二。而恰恰是这百分之二改变了中国的方向,引导了中国的变化,少数人启蒙了大多数人。鲁迅“开了窗”,毛泽东和邓小平“开了门”。
第二,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启蒙了,唤醒群众了,可是隔了若干年,无数的群众陷入了另外一种昏睡。一九六六年八月,老舍在“文革”中被打,后来自沉于太平湖。打老舍的就是某中学在广场跳孔雀舞的纯真少女们。今天回头看,官方都已做了定论,党中央《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认为“文革”造成了中国的十年浩劫。可是在这十年浩劫当中,我们的广大民众是被唤醒了还是又一次昏睡?有多少人选择性集体失忆?今天的读书人,比如钱理群、李泽厚、夏济安等很多人都觉得鲁迅的事业没有完成,还要继续做。当然,更大的意义是在文化层面。
想象一下,假如现在有一个巨大的机器,把全国所有的网络直播都放在同一个屏幕上,会看到什么?绝大部分是一些网红,说皮肤,说口红,下面有很多点赞。在这个大众化的“小时代”里,严肃节目的点击量是非常边缘、非常有限的。假如鲁迅还在世,不知他的微博有多少点击率。我大概查过,看谁的微博粉丝最多,第一名姚晨,第二名赵薇,第三名谢娜,两三千万粉丝。她们的微博在讲些什么?“我的一个扣子掉了”,下面几千回贴;“头发最近又染了一个颜色”,又是一群粉丝。在文化的意义上,今天是不是还是很多人处在鲁迅所讲的状态,他们只是以不同的方式睡觉。这是第二层意思。想想鲁迅的“铁屋中的呐喊”,早有悲观的预言。
第三层,可是,你到底是谁?有没有资格启蒙别人?鲁迅的意义是大家都在睡着,他醒着,这叫世人皆醉我独醒。我们都是相信他的。如果比喻成“中毒”,我们都是中了鲁迅的“毒”,现在给同学们上课,我相信我说的是对的,希望能影响你们。同学们可能嘴角一撇:你讲的那些对我们来说有什么用?要是换马云来,大家精神就好起来了。在香港,甚至北京、上海,李泽厚没人知道,李泽楷个个都知道。
启蒙(enlightenment),这个概念一部分是从法国的卢梭、伏尔泰来的。现在,中文讲“启蒙”有两个意思,一是指第一个老师,就是开导“蒙昧”。父亲,母亲,或幼儿园老师、小学老师,总之是最早教你知识的人。第二个意思,是在你已经懂得很多之后的某一天,有一件事、一个人、一句话,“啪”地一下,把过去不明白或者误解的问题全解开了,把你过去崇拜的东西摔碎了。这样的一个火花,在禅宗叫“棒喝”。东西都在,你看不见,划一个火,山洞里的东西就全看到了。
法国革命的基础是启蒙运动,卢梭讲天赋人权,伏尔泰讲自由平等,狄德罗讲理性崇拜。康德的一个总结很有名,他说法国启蒙主义可以归结成一句话,人和人的智力、财力、能力天差地别,但是差距再大,一个人也不能决定另一个人的命运。人跟人的差别可以巨大,比如智商、情商可以差一百倍,财产可以差一亿倍。比如比尔·盖茨的财产比我多一亿倍,但是我今天这样讲话,他不能要求我不这么讲话。这是现代民主社会的文化基石,这是一人一票制的哲学基础。
再回头看鲁迅的“铁屋”启蒙,会不会有人怀疑启蒙者的权力?怎么肯定世人皆醉我独醒?谁来判断什么状态是醉、什么状态是醒?“忧国忧民”,夏志清的英文直译是“为中国痴迷”,obsession with china,会不会是“执迷不悟”呢?所以,关于鲁迅的“铁屋”比喻,可有三种不同的解释:第一,这个意象隐喻了整个现代中国文明的解放史;第二,“五四”过去一百年,我们需要继续启蒙的精神;第三,要用现代民主观念来反思“五四”的启蒙。
本文经理想国授权摘自《许子东现代文学课》。
作者:许子东
编辑:杨司奇
校对:薛京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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