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天,美剧接二连三“扑街”。这一次,轮到了《美丽新世界》。
这部改编自阿道司·赫胥黎同名小说的美剧,本是观众七月最为期待的作品之一。尤其在《致命女人2》迟难上线的当前,这部反乌托邦剧似乎具备了成为爆款的一切潜质。
导演欧文·哈里斯曾操刀《黑镜》,克雷格·齐斯克有多部高分作品在身;编剧格兰特·莫里森与布莱恩·泰勒合作了《幻想快乐》系列;演员阵容则包括了杰西卡·布朗·芬德利、阿尔登·埃伦瑞奇、黛米·摩尔等明星……无疑是一部投资颇大的“重头戏”。
可惜的是,投资不代表质量。烂番茄45%、IMDb6.8、豆瓣7.4分(开分8.4)的成绩,说明了国内外观众对该剧的态度。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反乌托邦剧又一次令人失望了。
强设定的“反乌托邦”
“欢迎来到新伦敦。我们有三条规则:没有隐私,没有家庭,没有单一配偶制。”
与原著相似,剧版《美丽新世界》同样以强设定开局。故事背景依旧是书中的“新伦敦”,这个投射着昔日大英帝国辉光的地名,如今看来却颇为讽刺。
与之有异曲同工之妙的,莫过于《1984》中,主人公所在的大洋国只存在一个政党——英格兰社会主义的设定了。
《美丽新世界》故事的发生时间大致在500年后(公元2532年)。由于物质生活的极大丰富,科学技术的高度发达,社会进入和平稳定的发展期,传说中的“乌托邦”就此形成。
在这一“乌托邦”中,人们接受着各种安于现状的制约和教育,一切都被标准统一化。
这种统一,除了三条规则所说的抛弃自我,阶级限定也是关键指向。这也是原著最为人称道、剧集最为还原之处,于这个“美丽新世界”中,人的阶级从受精开始就被“限定”了。
精子和卵子在试管里被调制好,不健康的胚胎出局,健康胎儿在孵化器里长大。
然后,从婴儿养育室开始,不同级别的孩子们一路被“限定”得厌恶书籍和自然,厌恶独处,厌恶家庭,厌恶宗教和艺术,同时被“限定”得热爱集体,热爱消费,热爱滥交。
这种标准的制定,来源于人工智能因陀罗。因陀罗又名帝释天,是印度教至高神明的名号,而印度教则是世界上最为著名的种姓教派。人工智能因陀罗是编剧的原创。多年以前,世界分崩离析,十位科学家联手创造了人工智能因陀罗,希望以此来拯救世界。
与印度教中婆罗门、刹帝利、吠舍、首陀罗以及达利特五个等级相同,剧版《美丽新世界》中的人类,被分为五个级别:阿尔法、贝塔、伽马、德尔塔以及埃普西隆。阿尔法聪明漂亮,属于天生的管理者;埃普西隆则矮小愚钝,智商通常在60以下,批量生产。
新伦敦的居民依靠嗦麻来解决痛苦
不过,虽然“新世界”中人有等级贵贱,但在他们看来自己却十分幸福。因为,不论是哪个阶级,他都会在婴儿期间接受属于自己的睡眠教育,告诉他他所在的等级最美好。
除了创造出种姓制度,因陀罗还开发出了类似隐形眼镜的植入物,只要将它放入瞳孔,就能连接上新伦敦的内网,因陀罗可以随之监视登录者。这似乎和《1984》中的“老大哥在看着你”颇为相似,但相比起恐怖的大洋国,新伦敦的技术更为先进、也更为“人性”。
“写好”的命运,“限定”的阶级,无时无刻的监控,《美丽新世界》本应很好看。
改编与“错配”
如此强设定,理应换来的是精彩的故事。然而,从目前第一季的剧情观感来说,《美丽新世界》剩下的似乎只有原著小说中的强设定。
纵然编剧团队从原著这棵大树上延伸出不少枝杈,但对绝大多数“慕名而来”的观众来说,这些枝杈似乎是无甚价值的。
事实上,这本就是反乌托邦剧拍摄的难点。不论是《1984》还是《美丽新世界》,提供给观众的“嗨点”早就被原著写透了。观众想看到的,并非是主创团队如何“另起炉灶”,重写一部反乌托邦剧;而是如何在文本先行的基础上,把原著的核心设定尽可能地展现出来。
剧版《美丽新世界》没有满足观众的这种审美渴望,它做了很大程度的改编。
一则,原著的人物结局颇具悲剧色彩,但改编成影视剧,必败结局实则是不能提供热度的。注定失败的英雄主义只能存在于上世纪前的戏剧舞台上,如今的观众更愿意看到的是英雄战胜敌寇而后皆大欢喜。这种变化,于男女主角伯纳德、列宁娜身上体现得最为明显。
二则,小说创作于1931年,作者的许多设定早已过时:比如社会的规则由汽车业传奇亨利·福特制定,又如不同阶层的人类通过衣服颜色来区分,再如彼时人们的娱乐方式居然还以高尔夫球为主……这些在剧中几乎尽数被删,所有的一切有了更高科技的表达方式。
但必须承认,似亨利·福特被尊称为“福帝”这般设定,是“反乌托邦”存在的必备条件。哪怕因为设定过时而不得不改写,也要提供另外的填充背景。否则,故事就很难立住了。
《美丽新世界》原著中的新伦敦,是一个颇为邪恶的极权社会。它不同于人们常规想象中的极权乌托邦,虽然这个社会中也充满了铺天盖地的压抑气息,但它呈现的是一种消磨精神的压抑,而绝非“传统”的高压控制。在这里,享乐替代了思考,欲望统治着理性。
有趣的是,经过编剧的改编,荧屏上显示的新伦敦,似乎也没有书中那么可憎。
书中的睡眠教育,是典型的“习得性无助”行为。先引诱孩子触摸鲜花、书籍,而后通过电击手段使得他们害怕,最终形成对艺术的永恒恐怖。这一情节,在剧中被消解了。
同样情况的,还有过分展示的床戏镜头。虽然美剧往往是大尺度的代名词,但对这部反乌托邦剧来说,过多的裸露镜头不仅未曾提升剧集质感,甚至还在某种程度上,破坏了原有世界观的不可控性。说到底,来看《美丽新世界》的观众,又有谁是来看床戏的呢?
于戏剧性来说,剧版做出的改编可以理解;但以反乌托邦的本质来看,这种改编有点用户错配。这种尴尬感,大抵如网友“茶多酚”所说,他们把《美丽新世界》拍成了奶头乐。
勇者斗“AI”
很遗憾,《美丽新世界》又拍成人类对抗人工智能了。
由于编剧将书中设定规则的“福帝”改成了人工智能因陀罗,《美丽新世界》的整体质感也从突出的反乌托邦作品,变成了一部人工智能不断成长、最终毁灭人类的科幻剧。
不知从何时开始,人工智能压迫人类成了美剧中的一种“政治正确”。HBO出品的《西部世界》用了四年时间,强行以三季内容,讲了一部高开低走的勇者斗“AI”故事。
人工智能毁灭人类的故事并不新鲜,早在1927年的电影《大都会》中,就出现了人类被机器异化的场景。但必须承认,并非所有的故事都适合被改编成人工智能,尤其是《美丽新世界》这般的反乌托邦剧作品,其中所蕴含的深邃也绝不会被设定先行的AI所理解。
作为西方早期“空想社会主义”的代名词,“乌托邦”本就是专属于人类思想意识的特有词汇,它讲述的是人类社会消灭私有制后的“大同”之景。但在阿道司·赫胥黎的小说中,作为乌托邦的新伦敦是由“福帝”建立的,哪怕“福帝”去世,城市也存在着元首。
用AI来取代人类,纵然跟上了时代发展,可也随之破坏了原世界观的讽刺意味。就像再秉公无私的法官,也无法避免私有制的侵袭;但将统治者换成了人工智能,这种情况就成了笑话。说到底,人永远不会把自己的命运交由AI掌控,但统治阶层却可以另当别论。
更可惜的是,由于人工智能的加入,书中历经思辨对抗、野蛮人约翰脱离乌托邦的情节也被“魔改”。整个故事变成了人工智能为了自己的成长,为了吸收悲观情绪而设计的一场阴谋。
经此一改,反乌托邦的魂就散了。《美丽新世界》也成了一部毋须动脑的科幻剧。
快乐的“发条橙”
事实上,将反乌托邦拍成科幻剧本无可厚非,电影《发条橙》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这部由英国作家安东尼·伯吉斯撰写的反乌托邦小说,于1972年被库布里克影视化。
电影中最让人难忘的,莫过于那个能将公民强制变成机械化“发条橙”的“鲁多维科疗法”。
最重要的是,哪怕作为一部普通美剧,《美丽新世界》大抵也不合格。
在这部剧中,部分角色的设定令人难以理解。尤其是出生野蛮人、实为贝塔级别的约翰,在回到新伦敦后,变成了一个整日想着列宁娜的“恋爱脑”。等到剧集终篇,约翰居然又贸然变成了一个领导埃普西隆起义、反叛的新世界“斯巴达克”,着实有点讽刺。
放过人工智能吧。毕竟,它们现在还是个只会说“我在”的机器伴侣。不敢将矛头对准“恶龙”,反倒对准了村里居民养的那条“忠犬”,是不是多少有点不厚道了?
【文/冯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