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经纬
烂尾楼惨案、码头枪击案、游艇爆炸案、祠堂保护伞,以及邱涛牺牲、常征卧底、赵鹏超入狱……《罚罪》在经历了无数个高能时刻与正邪交锋后,终于在昨日迎来了“收网”大结局。
这部脱胎于全国扫黑除恶真实案件的刑侦剧,自8月25日开播以来,凭借一系列高能剧情和精彩的群像、群戏持续吸引着全网观众追剧,如今以82.89的骨朵热度、10082的爱奇艺热度收官,该剧不仅成为今年继《人世间》《苍兰诀》之后第三部爱奇艺热度破万的剧集,同时也收获了豆瓣7.2分的高口碑。
在今夏多部古装、悬疑大剧环伺的剧集市场中,《罚罪》能够突出重围,取得口碑热度双丰收的成绩,无疑离不开主创团队的精心打造。
总制作人嵇道青是国内著名的军警题材剧制片人,代表作有《DA师》《我是特种兵》《王牌部队》等;导演天毅是一位“年轻的老导演”,30岁的他已拍过十数部作品,包括《猎毒人》《爱上特种兵》《王牌部队》等;导演易勇和天毅是长期的合作伙伴,尤以拍摄动作戏见长;编剧刘红焰作为公安干警出身的资深编剧,此前的代表作有《霓虹灯下的哨兵》《云水怒》等,《罚罪》是其编剧的第一部刑侦题材剧。
近日,我们连线了四位主创,请他们分别讲讲《罚罪》台前幕后的故事。
脱胎于真实案件的现实主义刑侦剧
“我最早在剧本上打了一句话:本剧部分情节取材于真实事件”,项目筹备之初,刘红焰就带领团队在全国范围内搜集了大量涉黑、家族式犯罪的大案要案资料,并观看了许多扫黑除恶专题片、纪录片。
“剧中几乎所有的事件和人物都有原型”,刘红焰介绍,这部剧是综合了无数个真实的案件和人物浓缩而成,“包括海南昌江黄鸿发家族案、安徽蚌埠刘氏兄弟案、河南洛阳宋氏兄弟案、四川刘汉涉黑案、贵州凯里杨玉魁案、湖南操场埋尸案等,以及秘密调查组、赵家四兄弟,甚至连句号饰演的百晓生以及丧牛这种配角都有原型人物,叫小百度、蛮牛……”
“我给它的定位是一部罪案剧或者叫刑侦剧。可能有些人会把它定义为扫黑剧,但我觉得扫黑剧的概念有些狭隘,正如我取名《罚罪》源自管子那句话‘罚罪宥过以惩之, 杀戮犯禁以振之’,没有罚,罪恶永远遏制不了,有了罚,罪恶可能也不会完全消失,但是会被打击、会收敛。因此,罪案剧或者说刑侦剧是永恒的。”在刑侦剧的类型定位之下,2020年初,嵇道青找到了公安出身的编剧刘红焰,他们是有着将近三十年交情的长期合作者。
“当年我从上戏毕业后,嵇团把我招到了南京军区前线话剧团,后来我离开部队转业去的第一个单位就是深圳市公安局。”圆了警察梦的刘红焰却“生不逢时”,在十多年前的电视台时代,“涉案剧是不能上黄金档的”,但“干了这么多年警察,积累的经验和素材一直都在,情怀也一直在,憋太久了,所以遇到《罚罪》是一次释放。”
据刘红焰透露,《罚罪》的剧本创作伊始,剧本总监张成功(代表作《黑洞》《黑冰》)已经写下了一个三万多字的梗概,提出了很多构想,为这部剧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基于此,刘红焰和另外两位编剧分头行动。“前期的采访资料有12万字,后来又对全国各地的各种大案要案进行深挖,最后形成了20万字的素材。”剧本前前后后经历了20多个月,改了七八稿,才于去年十月开机。“仅是公安部门的意见,就改了五六稿,他们从非常专业的角度为我们把关。”
此外,《罚罪》在创作之初,就定下了写实的基调。“现实中哪有那么多神探,真实的刑警工作一开始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就像剧中常征在追查案件的时候,感觉有希望了,然后线索断掉,从头开始又有希望了,线索又断掉。真实的情况就是这样”
天毅也从导演的角度向骨朵表示,“更想展现一个真实的正常的刑警办案破案过程”。因此,为了展现刑警查案的真实状况,剧组在87天的拍摄周期里先后辗转常州、南京、海口、博鳌等地,“其实刑侦剧最大的拍摄难度就是场景繁多。刑警不是坐在办公室里办公的,他们就是一直在寻找线索,在找人,在各方打听。细细碎碎的各种场景特别多。”
“要打架就真打架,要追车就真追车。”易勇则从动作戏拍摄层面让这部剧更贴近真实。
反派力量强,突显公安之不易
“你把反派写得越厉害,其实才能更彰显公安的艰难与不易。”剧中对于反派人物的设置以及对赵家祠堂保护伞的设计令许多观众惊诧不已。《罚罪》播出后,有网友评论“尺度真大,真敢拍”,对此,嵇道青表示,“实际上这个戏的尺度一点也不大。”
一是剧中许多情节和人物都有原型,是综合了无数的案子和人物浓缩而成。二是全剧最大的保护伞是李伯东,他只是一个副处级的干部,而其他的人物,韩亚是副市长,郑老是退休十多年的政协副主席,“尺度远不及《人民的民义》”。
“我们戏里之所以写了那么多保护伞和那么复杂的人物关系,其实是对中国基层政治生态也即北大博士冯军旗书中所称‘中县政治’的一种反映。”嵇道青表示,中国严格意义上是没有黑社会的,但中国可能有2000个像昌武这样的小县城,每个县城的总人口可能只有几十万,公务员队伍就有2000人左右,在这样的人口结构中,熟人社会的关系网很容易形成。
因此,剧中所呈现的赵家祠堂供奉的54盘香组成一把保护伞,实际上就是对一些基层政治生态的折射。
“其实祠堂供奉是我们剧本围读的时候大家头脑风暴出来的,我们看了一些原型故事采访和纪录片,这些黑恶势力其实他们内心是极其空虚的,因此,当时我在跟美术造型去设计的时候,就把它往意向上用,那种伞的造型感很微妙,是你在其他剧里看不到的一种表达,叫活人供。”
由于题材的敏感性以及本身取材于现实原型的事件和人物,在影视化表达的过程中,天毅实际上一直在寻找分寸。他曾多次与团队讨论,认为这部剧绝不是靠揭秘爆料来进行一种戏剧化的烘托,而是基于现实做一种克制的表达。
“这个戏一定是在讲人物,踏踏实实地讲故事。包括肖振邦在后面翻底的过程中都有设计非常充足的戏份来表达他为什么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展示他自己内心的煎熬和矛盾,这种戏特别能突出人物内心。”
在刘红焰眼中同样如此:“整部剧等于有黑白灰三种人物,其实从头到尾,正儿八经有名有姓的黑警只有一个人,就是李伯东李支。其他人并不是纯黑色的,如肖振邦是灰色的,他是因为来自于家庭的压力。”
嵇道青总结道,这个戏之所以受观众欢迎,只是因为回归了艺术创作的本来面目:老老实实讲故事,认认真真塑造人物。“我们不希望这个戏是以事件取胜,而是希望以人物取胜,让观众对人物留下更深刻的印象。”
极致的角色与贴合的演员
如前所述,剧中对正派人物的有力塑造,很大程度上源于和反派人物的对比及衬托。剧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反派角色当属赵家三兄弟。最张狂冲动的老三赵鹏翔与最沉稳冷静的老四赵鹏超形成了鲜明对比,而身残又作恶多端的老大赵鹏展则是一个心理极度扭曲的人。
在刘红焰眼中,老大明显是带脑子的文人,老三是不爱动脑的武人,老四就是他俩的优势结合体:文武双全。
“其实赵鹏超从头到尾都跟整个赵家的气质格格不入。他身上是有理想主义在的,本身是一个极其具有掌控欲的角色。”嵇道青认为,赵鹏超这个角色很特殊,他从几岁就被送出国了,20多年之后再回来,身上的那种文化和气质肯定不一样,所以当时就决定要找一个有过海外生活经历的,或者在中国大陆之外生活过的演员。
杨佑宁刚好符合。“其实一开始我觉得他不是最合适的人选,因为赵鹏超的年龄应该跟常征差不多大,佑宁的实际年龄已经40多岁了。不过他的状态保持得非常好,从《都挺好》到《流金岁月》《一起深呼吸》,他的演技也是有目共睹的。”
在天毅看来,杨祐宁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在他不说词的时候,他的表演真的能表达出赵鹏超内心的那种感觉。”事实证明,这个选角确实非常贴合,昨晚大结局,#杨佑宁演技#成功登上了微博热搜,获得了观众广泛的认可。
而饰演老三的赵荀此前曾在《我是特种兵》中饰演憨厚耿直的农村兵陈喜娃,后来也接了一些类似的角色,一直到《猎毒人》,他演了一个杀人如麻冷血无情的反派蝎子。天毅导演觉得赵荀身上既有憨厚、冷幽默的一面,也有狠绝的那一面,就坚持让他出演赵老三这个角色。
“第一天我印象特别深,他在监视器前表演的时候,我说你看荀哥的眼睛里是没有温度的,只有跟他女儿和郭老师在一起的时候,才有温度,这才是真实的人。”
夏侯镔饰演的老大赵鹏展,因为一些生理原因导致了心理扭曲。在剧集接近尾声时,他与老三喝酒谈心的一场戏是天毅在拍摄中临时增加的。“在老三的揭伤疤中,他既悔恨自己杀了二弟,又不愿承认自己的过错,极具人性挣扎的场面正是我们对于人物的真实塑造。”
此外,从《爱上特种兵》《王牌部队》到《罚罪》,再到刚刚开拍的《他从火光中走来》,黄景瑜在嵇道青以及天毅的戏中担纲男主角的次数越来越多,三人合作起来也越来越充满了默契。
“黄景瑜是个特别阳光,充满着雄性荷尔蒙的大男孩,他的年龄、形象、身高、气质都特别符合常征这个角色。”天毅认为,黄景瑜是个特别勇敢的演员,“他身上真的有一股冲劲, 非常符合常征办案时的一往无前。”
此外,据他介绍,黄景瑜本身学过柔术,因此所有的武戏都是他自己上。而剧中常征的强迫症是编剧刘老师的设计,“其实一个人在这么一个环境中持之以恒这么多年,一定有很多下意识的东西,就像常征自己的台词所说,没有强迫症,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下去。”
嵇道青对此表示十分认同。“我跟景瑜聊天的时候跟他说,常征某种意义上一开始就是一个堂吉诃德式的人物,堂吉诃德身边还有个桑丘,但是在整个昌武,你是单枪匹马,只有你一个人敢跟赵家对着干。”
“我始终觉得我们跟演员之间的熟悉感特别重要。”因为当了40多年兵的缘故,通常在嵇道青担任制作人的剧组,70%-80%都是军人出身,或是军人的后代。“所以我们特别在乎在我们剧中饰演军人或警察的演员。一定要非常贴合角色才行。”
嵇道青表示,他会将自己剧中的演员分三大类,一类是像黄景瑜、欧豪这样的年轻演员,“他们从形象上就是那种‘把制服焊在身上的人’。”
第二大类是长期合作的固定班底。“从肖振邦、张秋峰到宋光明、赵老三,饰演这些角色的演员全是我们自己的演员,他们大学一毕业就跟着我,最短的15年,最长的28年,而且他们大部分都当过兵,所以他们演军人或者警察都是特别合适的。”
“第三类是我们邀请来的像李幼斌、程煜老师这样真正的老戏骨,他们表演经验非常丰富,给年轻演员树立了非常好的榜样。”
从军旅剧到刑侦剧,市场爆款从何而来?
无论是早年间的《我是特种兵》系列,还是近几年的《爱上特种兵》《王牌部队》,以及《罚罪》,嵇道青作为国内军警题材剧的著名制作人, 由他带领团队打造的作品几乎每部都能引起较大的反响。
在对话最后,嵇道青结合自己多年的制作经历,分享了他在军旅剧与刑侦剧方面的观点与经验。他认为,做军旅剧比刑侦剧更难。首先军旅剧与刑侦剧的共同点是家国情怀、英雄主义,但是最大的区别在于,刑侦剧的戏剧矛盾和人物关系设置空间和张力比较大,“做得好的话,受众会更广泛,但军旅剧太难做了。”
“我在很多场合讲过一句话,军旅剧对内没坏人,对外没敌人,那如何在剧中塑造好反派、突显正派?这就成了一个棘手的问题。但刑侦剧不一样,任何一个警种几乎每天都面临着生死与危险,特别是刑警、缉毒警,对外面对的都是犯罪分子,对内可能还有黑警。”
嵇道青认为,军旅剧如果做好了其实也是可以破圈的。但是相对来讲,军旅剧的观众面比刑侦剧更狭窄一点,“好刑侦剧是可以做成全民爆款的,但是军旅剧很难做到。”
近几年,随着军旅剧内卷,军旅剧青春化、偶像化的问题也在网络上引起了热议。嵇道青对此表示,“实际上,从《我是特种兵》系列到《爱上特种兵》《王牌部队》,军旅剧青春化的表达这个变化是我刻意追求的,虽然现在有些地方也被诟病,但我不认同,我认为很多时候是一种误解。”
这里面有几个原因,一是他之前做的《我是特种兵》系列,在开创了中国荧屏上特种兵题材赛道之后,大家在这个类型里走到了极致,就很难再做创新了。
当年韩剧《太阳的后裔》火爆全球的时候,有记者采访他说,韩国能拍出这样的军旅剧爆款,为什么我们不能?嵇道青告诉骨朵说,他当时是很不服气的,所以一直憋着这口气,直到碰到《军装下的绕指柔》这部小说。“我说现在拍特种兵是时候换一个路子了,我要做一部军人爱情剧,军人也是人,军人也需要爱情,对不对?”
“一个军医和一个特种兵的故事,直到现在我依然认为,《爱上特种兵》里面的那些情感,都非常的美好和纯粹。”尽管现在有很多声音说,市场上有一些“穿着军装的偶像剧”,但嵇道青是不服气的,“早在20年前我就说过,我做的所有军旅剧都是偶像剧,我说的偶像是榜样的意思,军人和医生难道不值得作为我们的偶像吗?”
“我们现在把偶像剧污名化了,其实是一种非常糟糕的状况。谁如果不服气,说我拍的军旅剧里面对军人形象有损害,我立马道歉。我自己就是军人,绝对不会做那样的事情。”
《罚罪》之后,嵇道青又换了一种思路,除了刚刚开机的同样由黄景瑜主演的消防硬核剧《他从火光中走来》之外,由欧豪、刘奕君、李幼斌主演的《兵自风中来》则是一部讲述8次演习,正面强攻的硬核军旅剧。“如果导演和制作人对整个军队的现状不了解的话,尤其是编剧是写不出来的,或者只能瞎编,一编就变得悬浮,我从不做悬浮的军旅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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