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成功为何给郑芝龙带回福建(郑芝龙和郑成功)(1)

郑成功的父亲郑芝龙,确实是冤大头一个。他被博洛带回北京后,获封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官职,隶于左梦庚旗下,形同软禁。

清朝的顺治帝亲政前,郑芝龙一心报效投顺,但大功皆被博洛等人冒领。当时,多尔衮对他非常猜忌,在其私宅内外令人严密看守。一年后,其二子被遣送到北京“入侍”,于是父子三人皆成清朝人质。在北京最初的六七年间,郑芝龙的日子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苦不堪言。其间,郑成功曾遣人入京看望,却被清廷下狱审问,使得郑成功再没有派人来联系。

顺治亲政后,十分关注郑芝龙的待遇。这位年轻皇帝非常想利用手中这张活牌,招降郑成功。顺治帝下旨,大赞郑芝龙“投诚有功”,并把他的次子郑世忠提拔为侍卫官。感激涕零之余,郑芝龙在表达自己如出深渊而步入九天的欢欣鼓舞的同时,上表献计,帮助清廷出谋划策,招降其子郑成功。

由此,南明史上不可忽略的“郑清议和”被启动。

顺治十年(1653年)夏,清廷正式发出敕谕,封郑芝龙为同安侯,郑成功为海澄公,郑鸿逵为奉化伯,郑芝豹为左都督,并表示郑成功先前与清军的作战属于“保家自全,并非悖逆”,给郑氏一个台阶下。

作为清朝使臣前往宣谕的,是郑芝龙的表弟黄征明(前明户部主事,当时已经降清)。初次与清朝深入接触,郑成功内心深感狐疑。他复信一封,托人带给其父郑芝龙。实际上,信中内容,显然是给清廷一方看的:

……贝勒(指博洛)入关之时……啖父以三省王爵,始谓一到省便可还家,既可谓一入京便可出镇。今已数年矣,王爵且勿记,出镇且勿记,即欲一还故里,亦不可得!彼(清朝)言岂可信乎?……(清军)乘儿远出,妄启干戈,袭破我中左(指1649年清军攻袭厦门),蹂躏我疆土,劫掠我士民,掳辱我妇女,掠我黄金九十余万,珠宝数百镒,米粟数十万斛……闽粤海边也,离京师数千里,道途阻远,人马疲敝。……(清军)兵寡必难守,兵多则势必召集,召集则粮食必至于难支。兵食不支,则地方必不可守。(清军)虚耗钱粮而争必不可守之土,此有害而无利者也……其或者将以三省之虚名,前啖父者,今转而啖儿。儿非不信父言,而实其难信父言……父既误于前,儿岂复再误于后乎?……

清廷仔细研究了郑成功的回信,经过商议,就再给郑成功“靖海将军”印一枚,扩大他的事权,还要割漳州、潮州、惠州、泉州四府钱粮给他做兵饷。

郑芝龙听闻儿子向清廷狮子大开口,忧虑的同时又见到希望,忙向顺治帝“大摇尾巴”,上疏痛斥儿子“不自量力,竟向皇上索取甚多”,同时,他战战兢兢指出,儿子郑成功对清朝的诏使甚恭,很有“亲亲敬主之心”。

对于儿子郑成功拒不剃头之事,郑芝龙在揭帖里面把自己的态度讲得活灵活现——“恨不能亲揪郑成功之头剃发!”(郑芝龙《为皇恩日厚、臣思恩益深、恭陈愚见、以候圣裁事》)。老小子的情急之态跃然纸上。在对郑清和议抱有极大希望的同时,郑芝龙提出要次子郑世忠再随钦差往福建,谕劝郑成功投降。

郑世忠于顺治十一年(1654年)七月二日出发,八月五日入福建。他带来的清方条件没有多大变化,仍是要郑成功“剃发受诏”以及“回府安插”。

其实,在等候清朝使者往来的这段时间里,郑成功一直没闲着,在招兵买马增强实力的同时,他派人前往漳州、泉州等多个地方“征饷”。由于北京的皇帝正与对方谈判,清朝各地政府不敢私自破坏“和谈”,只能出银出物给郑成功。这是因为郑氏军队到来时,持有的文书上都盖有清帝敕封的“海澄公”大印。

九月间,郑成功在安平镇列营数十里,炫耀武力,与清朝遣来封官的内院学士叶成格等人会面。但是,见面归见面,郑成功拒不剃发。不剃发,清使就无法开诏。相持七天之久,最终双方谈判破裂。

郑世忠带领郑氏亲族数人晚间来到郑成功营内,流泪规劝:“二位清朝使臣这次失意归京,大事难图。我等回京复命,必无活路。我等死也罢了,但太师老爷(指郑芝龙)怎么办?如果大哥您剃发归顺,可全活咱们一家人!”

郑成功很冷静:“我不剃发,可保全父命;如束手归降,父命不保!”

郑世忠下跪痛哭:“希望大哥为保父命,剃发投降。”

郑成功不言。其身旁官员沈佺期喝道:“藩主剃发,为令尊大人。我等剃头,又为何人!况我等横行海上数年,不堪羁绊。”此言此举,皆为郑成功事先安排。郑世忠等人无奈,只得大哭出营。

当然,郑成功也未把事完全做绝。他在给父亲郑芝龙的信中,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委婉地为自己不剃发做出辩解:

……不意地方无加增,四府竟为画饼,(清廷)欲效前赚吾父故智,不出儿平日所料。遽然剃发,三军为之冲冠。……清朝若能信儿言,(我)则为清人,屈于吾父为孝;若不能信儿言,则为明臣,尽于吾君为忠……(清)二使未曾与儿商榷,徒以剃发二字相逼。儿一剃发,即令诸将剃发乎?即令数十万兵皆剃发乎?即令千百万百姓俱剃发乎?一旦忽然尽落其形,能保其不激变乎?……大抵清朝外以礼貌待吾父子,内实以奇货居吾父……明明欲借父以挟子。一挟,则无所不挟,儿岂可挟之人乎?且吾父往见贝勒之时,已入彀中。其得全至今者,大幸也。万一父一不幸,天也!命也!儿只有缟素复仇,以结忠孝之局耳!

在这封信中,郑成功向清朝摊明了自己的底牌。而他给其兄弟郑世忠的信,更明白无误地道出了心声:“……夫虎豹生出深山,百物惧焉。一旦入槛阱之中,摇尾乞怜者,自知其不足以制也;夫凤凰翱翔于千仞之上,悠悠乎宇宙之间,任其纵横而所之者,超超然脱乎世俗之外者也。兄(自指)名闻华夷久矣,用兵老矣,岂有舍凤凰而就虎豹者哉!……”从给兄弟的信可以看出,郑成功《庄子》读得不错,书信内容酣畅淋漓。

从上述种种,可以看出,郑成功并非百分之百的明朝忠臣,实乃割据之雄。在他的血液中,由于有日本人和商人的因子,所以遵循的是利益最大化的“原则”,真乃一大忍人!

清朝两广总督李率泰对郑成功的心理最能言之而中,他写信相讥:“阁下自诩忠臣,无三省之封,即舍清而忠于明;有三省之爵,则弃明而忠于清,真可笑也!”

表面上看,郑成功借谈判之机,获取了不少时间和银饷,但从南明全局上看,“郑清议和”,贻害匪浅。

首先,张名振、张煌言率鲁监国余众三入长江,声势浩大,船队上面高悬大明旗帜,几次在南京江面驶过,大振江南民心。但是,他们恰恰因兵饷不足,陆战无力,急需支持和后援,而当时郑成功因与清谈判,对二张的进取不予支持,使得他们的长江之举最终是雷声大雨点小,没有取得任何实际性进展。落寞之余,二张怅然退回。

其次,李定国两次率军入广东,千方百计争取郑成功军队的响应,准备共襄复明大业。郑成功均是书面答应,虚与委蛇,从未真正派出队伍打击清军,他既不派出军队对清军予以牵制,也没有登陆与清军实战,致使李定国在肇庆和新会两次大败。

郑成功背信弃义,从来只是口头上表示与李定国会师两广,实际上他心中只考虑本人及郑氏家族的利益。为了作和谈姿态给清朝看,郑成功不仅软禁李定国使者,又拒不出兵增援李定国,使得对方孤掌难鸣,功败垂成。这样一来,李定国收复两广、攻取江南的战略计划落空。最后,李定国只得改变方针,提军往安龙“搭救”永历帝。南明复国之希望,全然成空。

所以,跋扈称雄图割据,郑成功确实是个厉害高手。但言及忠勇仁义报国家,他与李定国相差甚远。

“郑清议和”破裂,郑芝龙的日子就所剩无多了。很快就有清廷御史龚鼎孳弹劾他:“子于海上用兵,父在京城高枕无忧……将为肘腋之患。”这位龚爷是李自成入京后投降的前明大臣。当时,有人问他为什么不自杀殉国,他说:“我想死,但小妾不肯让我死。”他的小妾也很有名,乃名妓顾横波。多名汉人降官争先恐后献计上疏,要顺治皇帝对郑芝龙一家灭族处理。

拖到顺治十四年,家人尹大器告发郑芝龙密谋不法。清朝廷议,决定要把郑芝龙和他在京的四个儿子与其弟郑芝豹一并杀掉。

顺治帝“开恩”,批旨表示要“从宽”处理,于是清廷把郑氏一家流放于宁古塔。但是,顺治帝不放心,下旨要地方军队对郑芝龙等人“加铁链三条,手足杻镣”,严加看管,以免被郑成功派人救走。

郑芝龙在臭烘烘、冷冰冰的宁古塔地牢的屎尿堆中熬了四年多,忽然北京传来消息,顺治帝驾崩,康熙继位。清廷密议,决定诛除郑芝龙及其四子,以免后患。不仅如此,郑氏家族所有在清朝统治区的三族之亲,皆遭斩首,家产全部抄没。

老海盗郑芝龙折腾了一辈子,落得如此下场,真让后人叹息。“背恩事仇,教子以贰”,这八个字,可为郑芝龙“盖棺定论”。

对郑成功来讲,“郑清议和”确实让他赢得了一定的时间,增强了一些实力。

永历八年(1654年),清军漳州守将投降,郑成功趁机攻占泉州。清廷震惊,即刻发大兵前来打击。由于陆战非郑成功所长,他下令士兵摧毁漳、泉二州以及所署县城的城墙。所有大砖巨石,皆搬运一空,全部用于厦门、金门等地的工事修造。

由于派饷毁城,郑军给当地居民的印象非常不好,百姓皆称之为“海寇”。确实,郑军不少军将是海盗出身,劫掠习气十分严重。

从漳州、泉州一带陆地回撤后,由于郑成功擅长水战,他派舟师北进,与张名振等人在苏浙扩张,重新占领了舟山群岛。

南明大臣张名振是军将(游击)出身,郑成功对他十分忌惮,在派心腹将领陈六御“监师”后不久,遣人毒死了张名振。

张名振乃抗清名将,他为复明奔波多年,背刻“赤心报国”四个大字,可称是明朝忠臣。此前舟山为清军攻陷,他的母、妻、子均投火自杀殉国。缟素入城后,寻尸不得,不久,他即遭郑成功下毒。弥留之际,张名振握着前来探视的张煌言之手,说:“我君恩、母恩均未报答,如果我母亲尸体找不着,也不必葬我尸骸!”言毕,他以手击床,含恨而死。从此以后,苏浙一带原鲁监国一系的明军,皆对郑成功满怀怨毒。

为求割据称大,毒杀张名振,可见出郑成功为人之阴暗面。想当初舟山初次失陷,张名振率水军退往厦门见郑成功。郑成功对他非常看不上眼,横眼而问:“汝为定西侯,数年间所作何事?”

张名振:“中兴大业!”

郑成功轻蔑一笑:“中兴大业?安在?”

张名振:“有成,则征之实绩;无成,则在于忠心!”

郑成功:“忠心?何可得见?”

张名振即解释衣服,露出背上深入肌肤的“赤心报国”四个大字,陷肉逾寸,让郑成功和在场所有人皆一时愕然。此情此景,使得郑成功不得不道歉致意。可能也正因为此次接触,张名振的精忠锐气引发了郑成功的杀心。

张名振一家,嫡母、庶母、妻子、兄弟阖家死国,忠烈满门。想他三入长江之时,遥祭孝陵,三军恸哭,作“十年横海一孤臣”之句,何其悲壮!

广东方面,由苏茂等人率领的郑军一度进展顺利,于1655年攻下揭阳、普宁、澄海三个县城。不久清军反攻,郑军不敌败走,临行装运走不少粮食和金银,所以此行算是小有收获。

郑成功性严,小题大做,下令斩杀了揭阳战役中负有军事责任的将军苏茂。苏茂被杀,也是因为先前他私自放走了郑成功到处通缉的施琅。郑成功本性险刻,当时隐忍不发,如今找到借口。这一举动的后遗症十分严重,镇守海澄坚城的苏茂族弟苏明,不久即带领两千多士兵以城池降清,这使得郑成功顿失一大屏障。海澄乃郑成功大陆上面的一块绝对重要的踏脚石。

屋漏偏遭连夜雨,清军舟师又大举进攻舟山群岛。郑军大败,不得不从此地撤出,再丧失一大块根据地。

虽然军事势力仅限于金门、厦门、南澳以及沿海城府和岛屿,郑成功的力量也一直在发展和壮大。随着海上贸易的发展,他手下军队的实力呈越来越强的势头。

究其原因,主要在于他有一支极其强大的水上力量,可以四处游走,忽东忽西,忽南忽北,往来无踪。郑军海上经验极其丰富,而水军恰恰是清朝的弱项。所以,清廷在很长时间内都不能有效解决郑成功这个最令人头痛的“问题”。

船行迅速,来去无踪,郑军水上纵横,一会儿打舟山,一会儿攻福州。清军在福建等地沿海尤为紧张,四处“救火”。

永历十一年(1657年),人在云南的永历帝封郑成功为延平王。有了王封,虽然是“二字王”,在明朝也是显爵。这位“国姓爷”腰板更硬了,且死心塌地奉永历为正朔,高举明帜,刻意经营自己的势力范围。

郑成功为何给郑芝龙带回福建(郑芝龙和郑成功)(2)

(来源丨《南明:流亡的悲歌》 作者丨梅毅 天地出版社丨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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