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连的女兵会杀猪
李奕明
这是上个世纪的故事了。
那一年，通信连分来了一批女兵，清一色都是城镇入伍的，个个都长得鲜嫩水灵。男兵们一个个眼睛都直了，只有连长整天耷拉着脸，专找女兵的毛病。
新来的女兵被编成一个训练班，连队派黄雅娟来当班长，正好10个人。一天晚上，女兵班正围坐在一起开班务会，讨论如何进一步搞好共同课目训练。连长来了，端个小凳，往空隙处一摆，就坐下了。
女兵们都不太喜欢连长，平时见了就溜，这会儿大家都不说话了。班长黄雅娟想活跃一下气氛，就提议：“欢迎连长给我们讲个故事，好不好？”女兵们一起答道：“好！”就“呱唧呱唧”拍起了巴掌。
连长没有讲故事，却莫名其妙地发问道：“你们吃过猪肉没有？”女兵们没有人答话，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意思像是探寻：连长问这干吗？
黄雅娟打破了沉闷，率先答道：“吃过。”于是女兵们都跟着答道：“吃过！”连长接着问：“那你们杀过猪没有？”
女兵们互相看了一下，一起答道：“没有。”连长又问：“如果现在叫你们去杀猪，你们敢不敢？”女兵答道：“不敢！”连长说：“那好。从明天开始，每天下午最后两个小时，专门进行杀猪训练。我亲自来给你们当教员。”说完起身走了。
连长一走，女兵们便“轰”的一声笑开了。留着男孩头的张颖，是个性格活泼大胆又喜欢开玩笑的姑娘，她一本正经地对大家道：“连长还有话没有问完呢。”大家问：“还有什么话？”
她学着连长的腔调问道：“我准备在连队办个屠宰场，你们同意不同意？”女兵笑答：“同意！”她又问道：“我想聘请你们女兵当杀猪婆，你们干不干？”女兵们大声答道：“干！”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班长黄雅娟道：“大家不要闹了。连长这人言出必行，他说要搞杀猪训练，那咱就得当真。大家一定要提高认识，端正态度。”
张颖不高兴道：“连长也真是！教点啥不好，偏偏要教咱女兵杀猪！这不是把军事训练变成‘民事训练’了吗？”
这头一开，女兵们就“叽叽喳喳”，一个跟着一个发起牢骚来。最后，大家分析，可能训练结束后，连长要把女兵都调到炊事班去。于是大家都有了心思。你想想看，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一当兵，就调到炊事班去杀猪，那多没面子！
不管女兵们是否愿意，杀猪训练还是按照连长的计划开始了。
第二天下午，连长把女兵都集中到教室里，一开口就说：“今天上午，我接到通信处一位参谋的电话，询问我为什么要把军事训练变成民事训练。我想这事一定与女兵班有关。是谁说出去的，请站起来！”
大家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紧张得不敢说话。好一会儿，只见张颖慢腾腾站了起来：“是我！可我不是故意的。”
连长说：“那你讲出来让大家听听！”
张颖只好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原来，昨天晚上张颖一听要调炊事班就急了，班务会一散，她就赶紧给在通信处当参谋的表哥打了个电话，请他帮忙，一定不要把她调到炊事班去。表哥问她有什么根据，她就把晚上开班务会的情况说了。
连长说：“你现在是军人了，应该懂得军队的纪律。连队的活动都带有一定的机密性，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只要是你把它透漏给不该知道的人，就是一种泄密行为。我知道你们对搞杀猪训练有想法。但军队讲的就是坚决执行命令，不要问那么多为什么，也不要去胡乱猜想。什么杀猪是‘民事训练’！我告诉你们，在我们这里，杀猪就是军事训练！想通想不通，谁都别想逃过这一关！这就是我今天的动员。”
你别说，连长这个“下马威”式的动员，一下子就把喜欢嘻嘻哈哈的女兵给镇住了。接下来，连长就开始讲屠宰基本知识课。大家都老老实实地听课，老老实实地做笔记。
三节基本知识课结束后，就转入屠宰要领训练。连长把女兵集中到训练场，说首先要练习如何把活猪放倒的要领。他令男兵先进行示范，两个男兵走到女兵队列前，一个男兵弯腰，四肢着地，做猪行走状，另一个男兵以极快的速度扑上去，将两条后腿一抱，用力一掀，就把四肢着地的男兵掀翻了，然后用膝盖抵住男兵的腰部。
连长说，这个动作看起来很简单，但做好不容易，一定要快，要有力度。他喊过一队男兵，正好也是10个人，他们齐步走到女兵队列前，一个转身，就弯腰，做四肢着地状。连长叫女兵按照刚才的示范，自己做一遍。
女兵们只好弯腰抱起男兵的腿，拔起“萝卜”来。结果一个“萝卜”没拔起来，女兵们却笑倒一地。
连长说：“臂力不够，要练。我给你们每个人都准备了一个100斤重的沙袋，你们每天都得给我练翻沙袋。”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下午，班长黄雅娟正带领大家在操场练翻沙袋，连长走了过来。他说从今天开始要练习“捅刀子”，叫黄雅娟带队跟他走。不一会儿，就来到一个生猪屠宰场。
这个屠宰场每天下午都要人工屠宰20多头生猪，准备第二天投入市场。现在师傅们正将一头200多斤的大猪放倒，抬到案板上。两个师傅一头一尾将猪按住，另一个师傅手持寒光闪闪的长页尖刀，将刀尖对准猪的喉部，手腕暗暗一用劲，那刀就缓缓捅了进去，然后迅速拔出刀页，殷红的猪血带着泡沫，就从刀口部涌了出来。一时间，“嗷嗷”的猪叫声和“哗哗”的流血声，充彻屠宰间。
突然，女兵队列中发出“啊”的一声，一个女兵倒了下去。她叫王紫馨，平时胆子小，有晕血的毛病，入伍前在家连妈妈宰鱼都不敢看。几个女兵手忙脚乱地帮她掐了一会儿“人中”，她才醒了过来。
连长走了过去，问她怎么样，能不能坚持。她从地上站起来，说没关系，一会儿就好。连长鼓励她说：“对，治血晕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要多闻闻血腥味！”
这之后，连长就叫人买来了10把长页杀猪刀，又找了10只旧麻袋，缝成猪状，在里面填上废弃菜叶菜茎，摆在操场上，让女兵们对着麻袋猪的“喉窝”，天天练“捅刀子”。
转眼就到了这一年的5月1日，头天晚上，连长在全连大会上公开宣布：过节要会餐。今年杀猪的任务交给女兵班完成，时间定在明早6点。
女兵们兴奋得一晚上都没有睡好觉。班长黄雅娟将全班分成三个组：一组四个人，黄雅娟为组长，负责将猪放倒，并抬上案板；二组三个人，负责屠宰，张颖为1号屠宰手，王紫馨和另一个女兵分别为2号、3号屠宰手；三组三个人，负责烫猪、刮毛、开膛破肚。各组按照分工，连夜准备好。
6点一到，女兵个个穿着白围裙，在班长黄雅娟的带领下，成一列纵队，向猪舍走来。
男兵们早就等候在猪舍旁。女兵一出现，顿时欢呼声四起。有的说俏皮话，有的吹口哨，有的打“Ｖ”形手势，热闹极了。
女兵们来到猪舍边，迅速各就各位。
一组进了猪舍。她们将猪从栏里轰出来，四人悄悄将猪围在中间。黄雅娟紧盯猪的后臀部位，突然下腰，将猪的两条后腿同时抱住，然后猛地一掀，就将猪往一侧放倒了。另一个女兵也迅速出手，将猪的两条前腿紧紧按住。剩下的两个女兵立即将一条扁担从猪的身下插过去，一人一侧握住扁担头。黄雅娟喊了一声“起！”四人一起用力，就将猪抬了起来。
二组的三个屠宰手，已经握刀等候在案板旁。她们商定，一般情况下，只由1号屠宰手张颖动刀，如果动刀失败，2号、3号才能依次补刀。
一组将猪抬上了案板，并将其牢牢按住。尽管张颖早就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但握刀的手还是禁不住微微颤抖。她用左手在猪的喉部摸了摸，就小心翼翼地将刀尖怼了上去。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一闭眼，猛地将刀捅了进去。可惜，她只将刀捅进了半截子，就拔了出来。只见她大叫一声，把刀子往地上一扔，飞快地跑了。
没有刺中要害的猪，当然不能任人宰割。它猛地一挣，就将按住它的人抛到一边。接着就从案板上站了起来，摇了摇脖子，将刀口中流出的血，洒到女兵们的身上，然后挺身一纵下了地，旁若无人地向前走去。
女兵们“哇哇”叫着，一时没了主意。班长黄雅娟喊道：“追！”大家这才醒过来，一起向那头逃跑的猪追过去。
已经跑出场外的张颖，听到后面的喊声，就停住步。回头一看，原来那头猪没有杀死，像是要寻人报仇一般，径直向她走来。她后悔自己太紧张了，出了这么大的洋相！立马转过身来，拉开了捕捉这头猪的架势。等猪一到跟前，便迅速侧身扑上去，抱住猪的两条后腿，将猪掀翻在地。几个追过来的女兵，一起上前将猪死死按住。
按照事先商定，现在该2号屠宰手王紫馨上场。王紫馨握刀走过来了，为了治好自己晕血的毛病，她先后10多次到屠宰场去看杀猪，征得师傅们的同意后，还亲自操刀杀过一头猪。现在，她已经有了一定的把握。她不慌不忙地将刀尖从猪喉部的刀口处捅进去，按照师傅曾经给过的指点，缓缓进刀，直入心脏。当她把刀一拔出来，那血就喷涌而出。
她成功了！猪哼哼一会儿，挣扎了几下，就咽了气。
中午，全连会餐，大盘的猪肉端上桌，香味扑鼻。女兵们一个个开心极了！
下午，连队搞文艺活动。当10个女兵佩戴着大红花走进俱乐部的时候，场上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
连长站了起来，说：“过去有一句话，叫作‘战争让女人走开’。这只是我们男人的一厢情愿，实际上是很难叫女人走开的。女人走不开怎么办？战场是不分男人女人的，子弹不长眼睛！因此，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你把这套军装往身上一穿，你就是一个兵！是兵，你就要有血性！如果你连一头猪都杀不了，你怎么去杀敌人！现在，咱连的女兵能杀猪了，这是个了不起的进步！往后每年分来的女兵，我们都要教她们学会杀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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