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方言“叵烦”

作者:郭发红

方言“叵烦”(po fan)使用极广,不限于关中。如位于四川省西部、康藏高原东南的甘孜藏族自治州,在其《甘孜日报》(2015-07-13)第1版正有文章《县委书记认领“叵烦事”》,并于开篇即言:“‘叵烦’是民间方言,意思是忧虑难心。”又,回族人民把元曲《荆钗记》里“野花不种年年有,烦恼无根日日生”的“烦恼”两字改为“叵烦”,遂成回族谚语。

黄南州方言(解读华州方言中使用极广的)(1)

华州塔坪红叶 路过你的风摄

诚如此,笔者仍以方言“叵烦”于关中最为精彩纷呈。陕西电视台“神谝陕西”节目曾说“叵烦”(腾讯视频2015-12-09),记者街头采访了几个人,问“叵烦”何意,有说是麻烦、烦恼,有说是啰嗦、唠叨,有说是遇见事多的人烦得很,还有一中年人直言“叵烦就是我现在叵烦的都不想活了”,记者惊叹“这么严重”,中年人答“对对,五十多岁的人一般都知道”。节目主持人给出的结论是:叵烦即特别烦。

当一个人感到不胜其烦或纠结不清时,会随口蹦出:“叵烦死了!”偶尔也纳闷,烦都烦死了,如何又说个“叵烦”?

简单说,叵烦即“颇烦”,表明很烦,故有“叵烦死了”这一口头禅。此时叵通“颇”。中国史学史上第一篇史学家传记《司马迁传》的最后一段,是东汉班彪、班固父子对西汉司马迁的评语(赞曰),其中有“其是非叵缪于圣人”,版本中“叵”“颇”通用,现多写成“颇”,意即司马迁的是非观与圣人大不相同。

再往深处想,叵烦有以“叵”字为主导的特点和亮点。

东汉学者许慎《说文》中记载:“叵,不可也。从反可。”图示可见,可、叵两字同属“可部”,将“可”字反过来(旋转180°)或照着镜子看,便是“叵”字,故叵是可的反字,意为“不可”。《三国演义》说刘备乃诚信之人,但《三国志》中吕布对他的看法却是“最叵信者! ”即言刘备最不可信。还有我们熟知的成语人心叵测、心怀叵测等,叵均释为“不可”,叵测即不可推测。又,明末清初著名学者、藏书家张自烈撰《正字通》中解释“叵耐,不可耐也”,故可推断:叵烦,不可烦也。

“叵烦”既是“不可烦”,何以自圆其说?明明很烦,却怎么是“不可烦”呢?或许有人说,“不可烦”是不可名状的烦,烦得让人无法去说,其结果必是“不耐烦”。还会有人说,既然“不可烦”,那一天到晚声唤啥呢,一会这事叵烦,一会日子叵烦的没法过啦,该是正话反说,将本来烦恼的事情说成不烦,要不就是背个鼓乱转——找捶呢!上面两种说法归根到底回到了“烦”上,类同于前述的“颇烦”,并没有凸显“叵”字的价值所在。叵,不可,即不允许、不能够,带有强制性和警示性。

“烦”是上火了,头痛发热(页字最早见于甲骨文,指人头),故烦躁不安,心烦意乱,意乱情迷,迷茫不知所踪。此时五谷不分,六神无主,焉有好果?正因烦到家了,烦到顶了,那么撇烦出家宛如遁入空门,绝顶而坠则是万劫不复,一言以蔽之,不能再烦,再烦下去将会是山依旧,人却没了。故口口相传,“不可烦”意即“不可再烦”,这恰如关中人常吃的“肉夹馍”,其实就是“肉夹于馍”;亦类似于大家约定成俗的“打扫卫生”,实际情况是“打扫求卫生”。“不可再烦”才是“叵烦”的本义或真面目。这也多少让人联想到秦腔戏《三滴血》的晋大老爷,他第三次滴血认亲,对周仁祥摇头晃脑说:“就因你这个孩子是真米实麯的,所以才要试验。你要知道,真金不怕火炼,亲娃不怕试验。”滴血认亲让人啼笑皆非,这倒是像极了如今不少人对“叵烦”就单提一个“烦”字。

流年似水,逝者如斯。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烦恼每人会有,但任其滋长蔓延,以致烦躁发怒,自暴自弃,这才是作践了自己,其结果必然是背道而驰,渐行渐远了。所以先人造字,于“烦”字前加上断然否定的“叵”字,委实菩萨心肠,劝人不可再烦,“用积极的心理暗示”来制烦,这是一种最常用的情绪调节方法——研究表明,心理暗示的效力很神奇。

方言叵烦看似简单,实则含义深厚。谁都有难肠,谁都有烦恼,但“烦”不能过度,所以“颇烦”必然要转向“不可再烦”。当我们烦躁不安的时候,不妨再三默念叵烦的“叵”字——不可,不可以,不能够,进而平复情绪,温润如初。果如此,方言叵烦才算真正接了地气,平添许多烟火色,我们也会想得更开,看得更远,心平气和地于随缘随喜中守得云开见月明。

作者简介:郭发红,渭南市作协会员。有书稿《结草衔环话感恩》《穆如清风读诗经》《敝帚小集》,其他豆腐块文章散见于相关报刊杂志及文学平台。报告文学《黄河之上》获渭南市文联、渭南市作协“讲好黄河故事”征文一等奖(2021年11月)。愿“以文会友,以友辅仁”,努力向上向善。

原文来源:渭河文苑

原文作者:郭发红

整理编辑:渭河文苑、华州文史荟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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