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丝·布尔乔亚《蜘蛛》,钢、锦缎、木、玻璃、布料、橡胶、银、金、骨头,449.6×665.5×518.2cm,1997年 ©伊斯顿基金会/VAGA(ARS),纽约。摄影:Mark Setteducati
龙美术馆(西岸馆)于11月3日举办展览“路易丝·布尔乔亚:永恒的丝线”——法裔美国籍艺术家路易丝·布尔乔亚在中国的首个大型回顾展。布尔乔亚被认为是上世纪至今最重要的艺术家之一,此次展览展示了其职业生涯中最为重要的系列作品。
艺术家路易丝·布尔乔亚(1911-20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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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越老越聪明”
很难想象,一位艺术家会在70岁之后迸发强大的创造力,并持续了20余载。放眼望去,或许只有布尔乔亚这位伟大的女性艺术家做到了。路易丝·布尔乔亚(Louise Bourgeois)被认为是上世纪至今以来最重要的艺术家之一,她的作品以融合了深层心理暗示和高度形态创造而享有盛名。
路易丝·布尔乔亚《歇斯底里之弧》, 铜、抛光铜锈、悬吊设备,83.8×101.6×58.4cm,1993年 ©伊斯顿基金会/VAGA(ARS),纽约。摄影:Mark Setteducati
最被观众所熟知的,是她的蜘蛛系列。但实际上,她持续并且极其大量地创造作品一直持续到90多岁,艺术家自身就演绎了一段生命的奇迹。布尔乔亚的最后一件作品是她去世前一周在工作室里完成的。
路易丝·布尔乔亚位于风暴国王雕塑公园的《蜘蛛》雕塑作品
“超长待机”使得她的创作时长几乎绵延了近一个世纪,她的助理Jerry Gorovoy在她去世之后感慨道:“看她的作品就像在看她一生的日记。”
时尚芭莎艺术专访策展人Philip Larratt-Smith,带你深入了解布尔乔亚的传奇艺术生涯。
策展人Philip Larratt-Smith
芭莎:你已经将布尔乔亚的作品带到了多个国家。此次来到上海,呈现的侧重点有何不同?
Philip Larratt-Smith:“永恒的丝线”是布尔乔亚的作品在中国的美术馆首秀。此次展览是对中国公众的介绍,而“永恒的丝线”这个概念正是此次展览的题眼。
布尔乔亚的作品主题是多层次的,从形式到精神层面,再到象征层面都有涉及。作品里包含了脐带、蜘蛛网、头发等象征符号。以至到了她艺术生涯的后期,服装的元素也被她从生活中带入到了作品中,不一而足。
1975年,路易丝·布尔乔亚身着她的乳胶制雕塑《阿温扎》(1968-1969年) ,后成为装置作品《冲突》(1978年) 的部分。©伊斯顿基金会/VAGA(ARS),纽约。摄影:Mark Setteducati
这些喻体多层、多义且具体,给展览一个原始的论点,但同时又不失弹性——我们既能结合艺术家所有的时间节点来理解她的作品,同时并不会失去观看的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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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我的出生道歉”
1911年,布尔乔亚出生在巴黎一个地毯富商的家庭,家境十分殷实。她之后的作品里运用了大量纺织材料和拧紧的动态,便是源于她幼年对布料和织品的记忆。这些织物被赋予了布尔乔亚的情感含义和纪念意义,充分表达了她的创作动机。
路易丝·布尔乔亚《无题》,挂毯、铝,45.7×30.5×30.5cm,2002年
物质上的富裕并没有给她带来正常的幸福童年。恰恰相反,她的童年充满了痛苦与悲伤,而这一切都源于她的父亲。
首先,她的出生并没有给家里带来一丝欢愉,因为父亲希望得到一个儿子。“你能想象我出生时家里弥漫着的绝望气息吗?”她在提起自己的出身时如此描述道。
路易丝·布尔乔亚《细胞(黑暗的日子)》,钢、布料、大理石、玻璃、橡胶、线、木,304.8×397.5×299.7cm,2006年 ©伊斯顿基金会/VAGA(ARS),纽约。摄影:Mark Setteducati
路易丝·布尔乔亚《细胞(黑暗的日子)》(局部)©伊斯顿基金会/VAGA(ARS),纽约。摄影:Mark Setteducati
随后,弟弟的出生也没有结束这个家庭的痛苦,她的父亲又将情妇接到家中同住。面对这样的精神摧残,她的母亲选择了隐忍——这让幼年的布尔乔亚沉浸在焦虑与不安的情绪中。
直到耄耋之年,每当谈起童年的痛苦回忆,她面对镜头时仍会数度哽咽。因此,她的作品始终将“记忆”、“性”、“爱”和“遗弃”作为核心主题。
路易丝·布尔乔亚工作照
“我做作品的动机,来自与Sadie(父亲情妇的名字)面对面时的那种负面复仇情绪。事实上,我是赌气着去完成工作的。”于是,这间童年的大屋子在1992年的时候被布尔乔亚做成了模型,进而依据童年的记忆残片和艺术家独特的想象,大型装置系列作品——Cell(细胞)完成。
路易丝·布尔乔亚《Cell(The Last Climb)》,2008年
芭莎:布尔乔亚使用的材料充满隐喻,如今人们评价她为现代主义和女性主义的代表人,你赞同吗?
Philip Larratt-Smith:布尔乔亚和女性主义的关系是很矛盾的。她一向支持女性在法律平等、经济和政治的权利,但她从未标榜过自己是一名女性艺术家,或者让自己的性别特质盖过自己的作品。重要的是,她拒绝让自己被定性为受害者。
布尔乔亚认为:一方面,女权主义的标签被过于简化了;另一方面,她的作品主要涉及前性别问题(pre-sexual issues)。广义上,布尔乔亚认为大多数政治艺术,包括女权主义艺术,关注的问题超出了美学范围,因此注定会很快过时。
路易丝·布尔乔亚《细胞 XX (肖像)》,钢、布料、木、玻璃,188×124.5×124.5cm,2000年 ©伊斯顿基金会/VAGA(ARS),纽约。摄影:Mark Setteducati
芭莎:在龙美术馆内,你如何安排她每个时期的代表作?
Philip Larratt-Smith:龙美术馆的建筑很棒,馆内多处的大空间让布尔乔亚的大尺幅作品得以首次在一处同时展出。我确信,如若她本人看见,也会十分喜爱这次展示空间的奇妙氛围。
布尔乔亚热爱螺旋结构这种几何形式,这一点也体现在她的作品中。在龙美术馆的展览里,这种螺旋结构是此次展览设计的关键因素,使作品和建筑相得益彰。
路易丝·布尔乔亚《日侵蚀了夜,还是夜侵蚀了日?》 ,铝、不锈钢、钢、二极管,581.7×320×299.7cm,2007年 ©伊斯顿基金会、VAGA(ARS),摄影:Jiaxi & z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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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是活着的理由”
事实上,艺术家直到25岁之前一直专攻数学系。当她遇到艺术时,才为自己心中的莫名痛苦真正找到了抒发口,并毅然决定投奔艺术的道路。之后,布尔乔亚跟随自己的艺术史学家丈夫搬去了美国。
纪录片《路易丝·布尔乔亚:蜘蛛、情妇与橘子》(Louise Bourgeois: the Spider,the Mistress and the Tangerine)(截图),2008年
她一直认真地创作作品,但始终没有将自己和职业艺术家的身份联系起来。期间,布尔乔亚竭力做好一个妻子、母亲的角色,但从她的日记可以看出,其内心充满了痛苦与忿懑。
路易丝·布尔乔亚《带包的女人》,铜、着白色与黑色、不锈钢,165.1×45.7×30.5cm,1949年 ©伊斯顿基金会/VAGA(ARS),纽约。摄影:Mark Setteducati
毕竟,当时的艺术沙龙鲜有女性的参与。她身边不乏往来的艺术界人士,多是因为丈夫作为艺术界高级知识分子的身份。直到70年代,女性主义抬头,人们终于将这位不再年轻的女性艺术家推上了她应得的位置。
芭莎:女性艺术家身份对布尔乔亚的影响,在她多年的创作历程中发生过转变吗?
Philip Larratt-Smith:2008年,布尔乔亚与英国艺术家翠西·艾敏(Tracey Emin)合作设计了一套织物作品和艺术家书。艾敏称,布尔乔亚是第一位足以和毕加索、伦勃朗、米开朗基罗——这些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男性艺术家们相提并论的女性艺术家。重点并不在于她是女性,而是她的作品造就了这样的地位。
路易丝·布尔乔亚(右)与翠西·艾敏(左)的合影
当她在40年代后期于纽约开始做展览时,布尔乔亚所面临的阻力和挑战是她的男性同行根本无法体会的。直到60年代末至70年代初,她才被年轻一代的女性艺术家奉为女权主义的偶像。
她开创性地谈及了母性的复杂面——关于满足和不满的矛盾,以及她渴望成为的母亲身份和作为艺术家身份的野心之间的冲突。
翠西·艾敏《我的床》(my bed),1998年
她在这些复杂而矛盾的问题之间生活。事实上,布尔乔亚的作品中蕴含着她对生活的感悟,她的雕塑是从痛苦中提炼的真理。这就是为什么艾敏说当毕加索死的时候每个人都崩溃了,但是当布尔乔亚死的时候每个人都开始哭泣。
翠西·艾敏的文字与路易丝·布尔乔亚的绘画 ,《手中的鸟:麻雀的心》(Bird in hand: A Sparrow’s Heart),2009-2010年
与她相似的艺术家还有草间弥生,两个人相似的精神创伤、近似的艺术道路与创作题材、主题,使得她们都被当作了成功女性主义艺术家的偶像,并拥有一众粉丝。
艺术家草间弥生
芭莎:布尔乔亚和草间弥生所处的年代和个人创作经历都有很多相似之处,你怎么看待二者之间的相似性?是否可以用同样的方法走进她们的作品?
Philip Larratt-Smith:她们是有一些共同之处,但我看到更多的是二者之间的不同点。布尔乔亚的艺术中有理智和分析的一面,这些部分我在草间弥生的作品中看不到。
对于布尔乔亚来说,与他人接触是十分重要的;但在草间弥生眼中,除了观众这个角色以外,其他人都不是真实存在的。此外,草间弥生作品中也有非常流行的一面,而布尔乔亚并不具备。
路易丝·布尔乔亚《情侣》,布料、悬吊设备,48.3×15.2×16.5cm,2001年 ©伊斯顿基金会/VAGA(ARS),纽约。摄影:Mark Setteducati
草间弥生《寻找爱》(Searching for Love),2013年
我从未听说布尔乔亚提及草间弥生,但是当我在2012年12月为了准备展览在东京拜访草间弥生时,她马上跟我提及了布尔乔亚。无论出于任何原因,她告诉我她尊重布尔乔亚。或许草间把布尔乔亚看成是一种同路人:她们的艺术作品都有强大的精神内涵,也都没有年少成名。但最终,她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艺术家。
路易丝·布尔乔亚《母亲》,钢、大理石,927.1×891.5×1023.6cm,1999年 ©伊斯顿基金会/VAGA(ARS),纽约。摄影:Mark Setteducati
而到了晚年的布尔乔亚,记忆力被童年的经验所慢慢占据,她在镜头前因为紧张而变得刻薄,在创作时要求周遭保持绝对的安静。
鲜少有在生活的深度与长度上能和她比肩的艺术家,她在作品中抒发着属于艺术家的敏感。制作雕塑作品时,她完全比照着自我。那种向内部的探索和对矛盾的来回拿捏,事实上就是布尔乔亚对全人类共同情感的持续挖掘,也使得她的作品所蕴含的复杂程度远远超过了她自身所经历的一切。
这位令人尊敬的艺术家,去世前两天依旧身处于工作室。据说她当时感慨道:“怎么我都这么老了?时间都在哪里?”
艺术家路易丝·布尔乔亚
芭莎:布尔乔亚生命的最后十年,作品以纺织物为创作核心,这反映了她怎样的深层创作心理?
Philip Larratt-Smith:我们所熟知的“蜘蛛”系列,是她对母亲形象的隐喻。在80年代晚期,布尔乔亚的创作动机发生了一个明显的转变。她艺术生涯的前40年创作是以对父亲的情感为主要标记,而后20年的公开作品则是对她母亲态度的重新定义。
在精神分析的层面上,缝纫和接缝的行为作为一种符号,也体现了布尔乔亚对修复的心理需求。这是一种避开她对分裂的恐惧和保持心灵完整的一种方式,也是一种母亲身份的确立(缝纫就是模仿她母亲的行为)。
开幕式现场,从左至右分别为:伊斯特顿基金会主席杰瑞·格罗威、龙美术馆馆长王薇、策展人菲利普·拉瑞特-史密斯 ©伊斯顿基金会、VAGA(ARS),纽约摄影:洪晓乐
值得一提的是,此次展览将出现一件从未展示过的作品:《情侣》(The Couple)。这是她最大的悬吊作品,是应维也纳火车站的委托所构思的。
这件作品被安装在博物馆的中心节点之一,当参观者在一楼的偏厅之间移动时,就可以从多个角度体验它。这件装置旨在代表一种永恒的回归,而这样的展示方式正是对记忆的隐喻。
路易丝·布尔乔亚《情侣》,抛光、铝铸造、悬吊设备,701×335.3×289.6cm,2007-2009年 ©伊斯顿基金会/VAGA(ARS),纽约。摄影:Mark Setteducati
芭莎:此次展览之后还会巡回到北京松美术馆,作为展览策划者,如何设计、协调两个不同的场地?
Philip Larratt-Smith:松美术馆的展厅与龙美术馆的拱顶空间相比,气质更为私密,规模也更小。因此,在上海展出的许多大尺寸作品不会出现在北京的展览中。不过,我会根据北京的展览主题去补充一些新展品。
当我策划一个展览时,我会从空间出发,去思考每一件作品的呈现。展览“永恒的丝线”被我构思为一次有两个目的地的旅行。我在制定这份展品清单时,就考虑到了会面临两处非常不同的展览空间,但我会注意项目的一体性。我很好奇一个展览在不同的空间里会分别呈现出什么样子。
正在展出
展览:路易丝·布尔乔亚:永恒的丝线
地点:龙美术馆(西岸馆)(上海徐汇区龙腾大道3398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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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划/齐超][编辑、采访、文/沙爽][部分图片提供/伊斯顿基金会,VAGA授权][摄影/Mark Setteducat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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