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上唯一一座图书馆
现在怎么样了?
纳朗玛图书馆
理塘丁真让四川甘孜一夜成名。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距离理塘200多公里外,甘孜的塔公草原上,还藏着一座美丽而孤独的图书馆。
图书馆名为纳朗玛,在藏语中是“森林里”的意思,也是它所在的村庄旧名。
这是离雅拉雪山最近的村子,位于海拔3700米的高原之上。世代以游牧为生的康巴人生活在这里。放眼望去,苍穹之下,除了寺庙、民居,只有茫茫草原和成群的牛羊。
4年前,95后僧人久美突然决定在这里建一座图书馆。在此之前,当地人能找到最近的看书的地方,是110公里外的康定县城。
久美
他花了19个月的时间,一个人卖青稞酱筹钱。他自学建筑设计,扛着几百斤的石头和木材来来回回。牧民们都不理解他在干什么,更不相信他能完成。
但就是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中,他真的默默搭建起了草原上第一座、也是唯一一座图书馆。
很多人都说,这是最孤独的图书馆。
草原上的孩子们娱乐匮乏,有些连上学的机会都没有。久美的图书馆成了他们的天堂,让他们得以望见更广阔的世界。
一开始,包括久美在内,大家都觉得,掌握知识、走出去,是这些年轻人最好的出路。
慢慢地,久美却改变了想法。他在图书馆附近开起了民宿,希望离家的人可以走回来。
以下是他的自述。
01
卖青稞酱、自学建筑
一个人背三四百斤石头
2014年,我决定在家乡塔公建一座图书馆。
这个想法来得很突然。在此之前,我只是一名专心修行的僧人,9岁出家,18岁第一次离开草原,到苏州寒山寺游学,也是从那时起才开始学说汉语。
按照原来的计划,我本应继续在寒山寺修习佛法。但我刚待了8个月,塔公就发生了地震。
那是2014年的冬天,我赶回家参与救灾。为了给村民分发物资,我走访了1000多户人家,在相处过程中,对家乡的困境有了更深的了解。
为什么我们祖祖辈辈都难以摆脱贫困的命运?这个问题我每次都会想很久。
我一直觉得,人身上最宝贵的特质有两点,一是年轻时的勇气,二是对万事万物的好奇心。而当我和草原上的牧民们聊起未来,却只能感觉到麻木,他们没有人相信自己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
我知道,要想打破这种状态,最重要的就是教育。
我没有回寒山寺,而是选择留了下来,在自家宅基地上搭起一个简易的帐篷,邀请朋友来讲课,就这样有了最早的“图书馆”。
不过,帐篷里的环境不太好,到处是灰尘。为了让孩子们更舒适,2017年,我下定决心,要建一座真正的房子。
当时我身上只有3000块钱。为了募集资金,我做了一款青稞酱,做了几千瓶放在网上、拿到街上售卖。除此之外,我还当过导游,带客人上山。
这些收入全部投进了图书馆,再加上朋友给的一些资金支持,我一共筹得了30万。
有了钱,下一步就该考虑图书馆如何设计了。
我从没盖过房子,只能拿了几本建筑学的书,开始尝试自学。
有一天我在书上看到一句话,不记得是哪位大师说的了,大意就是“建筑来自于自然、然后又回馈自然”。这句话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从那时起,我就不再看书了,而是在自然环境中寻找灵感。
图书馆只有一层。它的外部我做成了粗糙的石头墙。内部保留了传统藏式民居的结构,没有一点水泥钢筋,用到的大多材料都是原木。
所有角落中,我最满意的是几扇开得很大的玻璃窗。孩子们坐在窗边看书,不仅光线好,而且一抬头就能望见远处的风景。雅拉雪山、雅姆雪山静静在窗外守护着他们。
从筹钱、画图纸,到一个人背运三四百斤的石头把腰都累出伤病,我花了19个月的时间,终于在2018年8月,建成了这片草原上唯一一座图书馆。
02
想当作家的女孩
和中途辍学的男孩
图书馆既是为孩子们而建的,也成为了我的家,我把自己的卧室也搬到了这里。
每年寒暑假,孩子们早上6点就会聚在图书馆,看书、写作业、交朋友、唱歌……我则负责打扫、买菜、做饭,偶尔也会给他们上上课。
不过,我毕竟没什么专业课程能传授。更多时候,我会通过朋友邀请来自不同行业的有趣的人,包括音乐老师、画家、作家,给孩子们分享各个领域的知识,带他们弹弹吉他、学学漫画。
我希望每个孩子都能找到自己的精神世界。有了开阔的心态,哪怕我就坐在这个草原上,我的心依然可以连接到整个世界的发展。这才是真正的走出大山。
然而他们其中的大多数,连基本的生活都不能保证。
让我印象挺深的是有一场活动。孩子们在做自我介绍的时候,提到自己的父亲。
有个男孩说着说着就哭了。
我很少见到这个年纪的藏族男孩子这样哭。他说父亲在他13岁那年去世,妈妈一个人工作赚钱,撑起整个家。大部分时候生活还能过得去。但总有些时候,他会痛恨自己年龄太小。
他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时间再过得快一点,他能快一些长大。
我特别理解这个孩子,因为我自己就成长在类似的家庭,也是个父亲早亡的“半个孤儿”,所以对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后来,他成为了我们图书馆助学的学生之一。我们为他提供学费和生活费,虽然不多,但一直支撑着他读完了高中。
遗憾的是,去年高中毕业后,因为家里突然有人生病,弟弟妹妹又需要照顾,他选择了早早进入社会打工赚钱,放弃了读大学的机会。
当然,我也遇到过很多被学习改变了命运的孩子。
图书馆刚建成的时候,有个叫拉姆的19岁女孩总爱往这儿跑。她喜欢看书,最爱的一本小说是《巴黎圣母院》。书中长相丑陋却心地善良的卡西莫多,让她想到了自己,也给了她很大的信心。
拉姆也喜欢写作,小说经常在我们这儿的报刊上发表。她高考完的那年夏天,图书馆请来了一位来自上海的作家,通过视频和孩子们聊天。拉姆犹豫了很久,最终害羞地问道:“写作会有前途吗?”在得到对方的肯定后,显得如释重负。
后来她如愿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现在一边上学,一边还在坚持写小说,偶尔也写剧本。每次听到她的消息,我都觉得很自豪,希望她能一直写下去,实现自己的理想。
有时,我也会带孩子们去户外采风,在大自然中观察、记录、抒发情感。
读着他们纯净的诗,让我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如果我是一片雪花,我飘到哪里去呢……我飘到雅拉雪山,和同伴们一起玩;我飘到母亲的碗里,被她吃到肚子里,又成了她的孩子;我飘到老师的怀里,睡着了, 然后就快乐幸福的融化。”
不过,我的力量有限,不可能改变所有孩子的人生轨迹。
03
图书馆旁建民宿
带孩子们宣传家乡
类似的事发生多了,有些孩子会开始迷茫,经常来问我读书有什么用。
对这些贫困家庭的孩子来说,他们可能已经上学很久了,但家庭的压力还是那么大,日子一点也没有改变,不知道读书的价值在哪里。
而我总是告诉他们,教育虽然不一定能改变命运,但你学到的所有东西,日后一定会让你在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更轻松一些。
其实,我自己从来没有质疑过办图书馆的意义。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我觉得我现在多了一项责任,就是把家乡建设得更好,既能改善孩子们的生活,也能让图书馆永远存续下去。
这几年,我一直在靠自己的积蓄补贴图书馆的运营。而现在,我希望找到一条能让它自力更生的路。
去年,我在图书馆旁建了一个800平的民宿,一共有9个房间,不远处就是美丽的雅拉雪山。
民宿目前还没有全部装修完毕。等它正式开放,不仅可以带来更多收入,而且也能招来固定员工,帮忙维护图书馆的日常运转。
将来,我还想把它慢慢打造成一家旅游体验店。比如带客人去牧场体验3天牧人的生活,我们图书馆的孩子们可以去当向导或是教练。
一方面,他们有了更多就业的机会;另一方面,他们也可以建立起作为游牧后代的自豪感。
以前我可能会把走出大山看作是改变命运的方式,但现在我的想法变了。我一直跟孩子们说,我们不需要离开家乡,也能有一番作为。
让我欣慰的是,大多数人都发自内心地热爱这片草原,想为家乡做更多事。
有一批高中时常来图书馆的孩子,前两年考上了城里的大学,最近突然找到我,主动跟我说,想帮弟弟妹妹们安排今年假期的图书馆活动。那一瞬间我特别感动,感觉自己这些年做教育真正有了结果,让一代代人生生不息地把影响力传下去。
还有很多图书馆曾经助学过的孩子,总是一有空就毫不犹豫地参加我们的工作。不少人特意读了旅游专业,为了将来能回到塔公,宣传家乡的文化。
现在,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天,我对于图书馆来说成为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希望到那一天,即便没有我,图书馆还是可以生存得很好,孩子们依然能好好长大。
文、编辑/strawber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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