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多明我会的神父正在耶路撒冷的法国圣经学校重建《大诗篇卷轴》的片段。摄影:PAOLO VERZONE/NATIONAL GEOGRAPHIC IMAGE COLLECTION
撰文:JEAN-PIERRE ISBOUTS
1946年11月,太阳从犹太沙漠上空冉冉升起,3名贝都因兄弟前往死海附近的山上,寻找一只走失的山羊。在这一过程中,他们无意间发现了古代世界最重要的宗教文献之一——死海古卷。到目前为止,人们共从11个洞穴发现了约900份手稿的10万份碎片,直至今天,仍有新的古卷碎片被发现。
这些手稿写在兽皮纸和莎草纸上,大部分与宗教有关,其中约100份是圣经文本,有助于我们理解《圣经》、犹太教和基督教历史。希伯来圣经(基督教《旧约全书》)的每一卷都在包含在文本中(除了《以斯帖记》)。此外还有之前未知的祈祷文、赞美诗、神秘经文,以及最早版本的《十诫》。
1954年,一名贝都因挖掘者在昆兰定居点附近发现了一个容器。摄影:LEO BOER
据估计,死海古卷有2000年历史。虽然它们的真实性毋庸置疑,但作者的身份一直是个谜,有以下几种可能性。
第一种解释
学者们认为,最有可能是艾赛尼派教徒。这个犹太教派生活在附近沙漠的建筑群中,阿拉伯语称之为昆兰遗址(Khirbet Qumran)。这个想法由法国考古学家Roland de Vaux提出;1952年至1957年,他带领国际团队,在昆兰进行挖掘。他从几个方面得出了这个结论。
1世纪的罗马-犹太历史学家Flavius Josephus可能知道艾赛尼派,在他的《犹太人的历史》一书中有相关描述。千年之后,De Vaux对比了Josephus的描述与新发现的古卷中关于该地区居民的文字,发现在公共生活、更换亚麻服饰和仪式沐浴方面有相似之处。
例如,Josephus写道,第五个小时,“他们穿上白纱,在冷水中沐浴”。事实上,de Vaux和他的团队在遗址里发掘出了很多浸礼池。这些仪式沐浴需要用到大约320升“活水”(未经储存的雨水或海水),让成员能在一天的固定时间浸泡在水中。这些共同的仪式足以证明艾赛尼派教徒和当地人是同一种人,不是吗?
在昆兰定居点发掘出来的浸礼池,一些人认为这是证明死海古卷的作者是艾赛尼派教徒的证据。摄影:RAFAEL BEN-ARI/ALAMY STOCK PHOTO
此外,Josephus还写道,艾赛尼派教徒“在竭力研究古人留下的文字,并从中选出对灵魂和身体最有利的那些。”那一定是指死海古卷,对吧?
De Vaux的结论是,死海古卷的作者曾在昆兰生活过,因为这片遗址附近发现了11份古卷。因为艾赛尼派教徒也曾生活在昆兰,他们和古卷作者似乎是同一些人。
正如这幅现代插画所示,昆兰遗址挖掘出的一个房间可能被用作了食堂(或餐厅)。供图:LEONARD DE SELVA/BRIDGEMAN IMAGES
身份争论
但很多学者对于把昆兰社区等同于艾赛尼派教徒表示质疑。例如,不仅仅是艾赛尼派教徒,很多虔诚的犹太教徒也会在浸礼池举行浸礼仪式。而且,Josephus把艾赛尼派描述成一种城市现象,而非沙漠里的隐士社区。犹太哲学家斐洛同意这一点,他写道,艾赛尼派住在“犹地亚的很多城市和村庄,大量成员聚集在一起,组成大型社群。”
以色列文物局的一位保护分析师正在耶路撒冷的实验室里,检查2000年前的死海古卷碎片。摄影:PHOTOSTOCK-ISRAEL/ALAMY STOCK PHOTO
此外,越来越多的学者认为,把古卷藏在昆兰地区附近的人可能不是作者。事实上,由于死海古卷几乎涵盖了《希伯来圣经》的全部内容,一些历史学家认为,偏远地区的一小群抄写员几乎不可能写出如此大规模的文集。
这些是在昆兰发现的、经过重建的桌子。在所谓的缮写室,抄写员在这些桌子上抄写古卷。摄影:WWW.BIBLELANDPICTURES.COM/ALAMY STOCK PHOTO
源自耶路撒冷?
一些学者认为,更有可能是这样的:很多古卷(如果不是全部的话)由专业抄写员在耶路撒冷圣殿里完成。这个所谓的“耶路撒冷起源论”最早由德国神学家Karl Heinrich Rengstorf于1960年提出,他认为,这些古卷是圣殿大量藏书的一部分。
在耶路撒冷西墙前,游客把写着祈祷的小纸条塞进古老的方石之间。西墙修建于希律王时期,是环绕第二圣殿庭院的古城墙。 摄影:IAISI/GETTY IMAGES
美国学者Norman Golb在此基础上进一步研究,认为公元70年前后,在提图斯将军的带领下,罗马军队逼近耶路撒冷,耶路撒冷和犹地亚的很多图书馆里的古卷被转移。
2021年,荷兰格罗宁根大学利用新技术,包括基于人工智能的笔记分析,支持了这个解释。比如,研究发现了不同的字体,运笔方式的生物力学特性也不一样,这意味着多位抄写员共同完成了同一份《大以赛亚书卷》。经过对文本的细致分析,他们还在其他文献中,分辨出希伯来语(或阿拉姆语)、希腊语,甚至纳巴泰语的细微变化。
这是第二圣殿建筑群的西南角,从中仍能看出最初的拱门遗址,即今天的罗宾逊拱门。摄影:ROBERT HOETINK/ALAMY STOCK PHOTO
另一个问题是,某些圣经文本有很多副本,如果只是为本地人使用,那么为什么要复制多个版本?事实上,古卷俨然近乎完整的《希伯来圣经》,似乎更有可能出自一个源头,而非遥远的分裂教派。
达成妥协
修复后的陶罐和盖子,其类型与一号洞穴里装着死海古卷的陶罐相同。这里是第一批古卷的发现地。供图:THE TRUSTEES OF THE BRITISH MUSEUM
一些现代考古学家认为,艾赛尼派教徒写了部分死海古卷,而非全部。近期证据表明,在罗马人围攻耶路撒冷期间,圣殿和城市大部分地方被摧毁,犹太人可能通过下水道逃到安全之处。研究人员在下水道里发现了陶罐和硬币等物品,时间可以追溯到被围困时期。这些下水道通往距离死海和昆兰都不远的汲沦谷。也许一些死海古卷的也踏上了这样的旅程。
折衷理论的另一条线索是装着死海古卷的陶罐。根据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的Jan Gunneweg的说法,和DNA一样,地球上没有化学成分完全相同的粘土,我们可以据此判断陶罐的产地。她的结论是:装有死海古卷的陶罐只有一半产自于昆兰。
对公众开放
在耶路撒冷以色列博物馆的圣经之龛,游客们在观赏死海古卷。摄影:GALI TIBBON/AFP/GETTY IMAGES
死海古卷发现之初,只对特定的圣经专家开放。现在不再是这样,每个人都可以通过电脑或者其他设备观赏死海古卷。以下是两个很好的资源。
以色列博物馆和谷歌。2012年,位于耶路撒冷的以色列博物馆与谷歌合作开发了死海古卷的高分辨率图像,并对公众开放。目前,以色列博物馆网站上发布的古卷包括《以赛亚书卷》,这是1947年在昆兰发现的最早的七卷死海古卷之一,也是迄今为止所有卷轴中最大、保存最完好的。另一份数字化的文本是《战卷》,讲述的是“光明之子”与“黑暗之字”之间的冲突。网站上还有另外三卷:《哈巴谷书注译》《圣殿古卷》《社群守则》,这些是昆兰收藏中最著名的古卷。
莱昂·利维死海古卷网站。2021年,以色列文物局推出了这个重要的在线书库,几千份古卷碎片向所有人公开。
新的见解
2020年,以色列文物局的管理员Tatyana Bitler在耶路撒冷的实验室里处理死海古卷碎片。摄影:MENAHEM KAHANA/ AFP/GETTY IMAGES
现代科学检测也提出了一些疑点。近年来,语言专家也在分析古卷,他们根据书写风格、字母的字号和变化情况,提出年代范围在公元前225年到公元50年之间。这与后来对墨水的碳年代测定结果大致吻合,古卷的墨水用油灯的炭黑混合了橄榄油和蜂蜜或水制作而成。
这些检测得出年代范围在公元前385年到公元80年之间,把死海古卷的起源扩展到昆兰定居点之外。
调查员Abigail Quandt是巴尔的摩沃尔特斯艺术博物馆的书籍和纸张保护负责人,她正在检查《创世纪》的碎片。摄影:REBECCA HALE/NATIONAL GEOGRAPHIC IMAGE COLLECTION
总而言之,研究仍在继续,争论也没有结果。不过,毫无疑问的是死海古卷让我们看到了1世纪的犹太世界,无论它的作者是谁。
惊天骗局
华盛顿特区圣经博物馆获得了16个所谓的死海古卷碎片,这是其中之一,但被证实是现代赝品。摄影:REBECCA HALE/NATIONAL GEOGRAPHIC IMAGE COLLECTION
现代科学技术不仅可以用来帮助确定古卷的真实性和作者,还能发现精心伪造的赝品。
其中最大的赝品属于华盛顿特区的圣经博物馆。一直以来,这座博物馆为拥有16份碎片而自豪,虽然在获得这些碎片时,几位专家认为缺乏令人信服的来源,也没有来源和保管的相关记录。关于其真实性的怀疑从未消失,于是博物馆把5份碎片送往德国联邦材料研究所,利用数字显微镜和X射线荧光,检测墨水和沉积物层。结果发现,这些古卷都是现代伪造的。
2020年3月,在洞察艺术欺诈公司的调查员Colette Loll的带领下,专家们得出结论:这些碎片可能是用古代皮革制成的,而非加工过的动物皮或死海古卷的原始莎草纸,书写时间是现代,模仿了真正的古卷。博物馆委托研究小组进行调查,最终的检测结果令人失望。
(译者:Sky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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