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时拾史事独家原创稿件,未经授权严禁转载/作者赵小昭
始于瘟疫嘉佑三年(公元1058)三月三日,五更三点,宋仁宗"黄金殿上现金轝"——《水浒传》开篇了。
"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
宰相赵哲和"灌水浮球"男主角文彦博站了出来:
两宋统治320年,载入史册的瘟疫爆发了204次。包括疟疾、痢疾、伤寒、鼠疫、麻风、天花、饥疫、疾痢、白喉、狂犬、肺结核、虾蟆瘟等等。
帝都开封和临安,基本上每次都是重灾区。
So,赵官家当然是准奏了。然并卵,"其年瘟疫转盛。"
仁宗紧急召开"百官抗疫"大会。
"先天下之忧而忧"范仲淹站了出来,他提出的应对措施是:去请张天师。
原以为只有愚昧的百姓才会"不信翳方可活人,但随巫语去迎神。"没想到德艺双馨的范仲淹居然会放弃治疗!
范仲淹的提议得到仁宗的支持,派了洪信洪太尉去江西信州龙虎山,请张天师来祈禳瘟疫。
结果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张天师不等洪太尉请,乘鹤驾云自己去了京师,符咒飞圣水洒,"瘟疫尽消,军民安泰";
——看来宋人王炎的"不信医方可活人,但随巫语去迎神"是一手有科学精神的正经诗。
忧的是洪太尉放走了镇锁的108魔君。梁山天罡地煞108将,真身是从瘟疫中生出的"魔"。
如果"开封府主持包待制亲自将惠民和济局方,自出俸资合药,救治万民"的结果,不是书中所写"哪里医治得住,瘟疫越盛",文武百官就不会把瘟疫灾情奏闻天子;
如果"疫临城下"时,「国医圣手」「祖传名医」真有治病的能力,曾想当医生的范仲淹,就不会走出科学信道长,御前献计请天师;
如果皇帝没下旨派洪信去龙虎山请张天师来祈禳瘟疫,"遇洪而开"就无法应验,《水浒传》在第一回就得"全书完结"。
大吃一惊杀了阎婆惜后,宋江跑路来到了「丹书铁劵」持有人、横海郡「土皇帝」柴进庄上。
宋江的到来,让柴进这个把结交江湖好汉当主业的皇N代乐坏了。
"你有酒肉,我有故事",宋江终于吃饱撑着了,于是去廊下溜达。
"那廊下有一个大汉,因害疟疾,当不住那寒冷,把一锨火在那里向。"
宋江仰着脸,只顾踏将去,正跐着火锨柄上,把那火锨里炭火,都掀在那汉脸上。
那汉吃了一惊,惊出一身汗来。(请各位记住这个细节)
把宋江劈胸揪住,大喝道:"你是甚么鸟人?敢来消遣我!"
宋江也吃了一惊。(请各位别在意宋江的一惊)
然后就是最江湖的"不打不相识"套路,报出宋江名头,然后下拜,喝酒……
武松对宋江,是一个患者对医生的感恩之情。
武松是很爱哥哥,特别是长得黑矮、猥琐的那种。可当时武大郎还健在,他只想"回乡去寻哥哥"。
说走为什么没走?因为他染患疟疾,无法动身;
(疟疾,俗称打摆子,是人类史上最大的杀手之一。每年全球约有3亿宗病例发生,超过100万人死亡。
在2006年前,医学界认为研制出疟疾疫苗是"不切实际"。)
他的病是宋江治好的,这事宋江自己都不知道。
据武松自己讲述,他吃了宋江那一惊后,出了一身冷汗,跟着病症状就大大减轻,宋江天天带着他吃酒席,他再没发病,仅十来天,病汉武松就变回打虎武松。
吃一惊治疟,是"老中医"认可推崇的疗法。
据《南史·横康传》载:"摧坚临阵,膂力绝人"的横康,以嗜杀闻名,光听他的名字就能吓哭一拨小孩。
有座寺庙的长老从中嗅出了商机,把他的样子画成一幅画,趁疟疾患者睡着时挂在床头,等醒来吓一跳,病就好了。
"三年犹疟疾,一鬼不消亡。"杜甫也曾患疟疾,他没啥人可怕,也没人给他一惊,他就经常把给自己化个鬼脸妆,自己吓自己治疟。
潘金莲如果懂"中医文化",不会死在武松刀下。
如果她多听点养生评书,就知道把药王孙思邈搬出来,他炼制的太乙神精丹"光明皎洁如雪"也就是砒霜丸子,一直被视为治疟疾的独家秘方;
如果她去一次"国学讲坛",就知道引用宋代官方修著的《开宝本草》:"服砒霜疗诸疟、风疾在胸膈……"
——叔叔曾患疟疾,大郎受风胸口疼,武大武二,都起来喝药了!
没有神的所在宋江和晁盖在梦里完成了梁山话事人交接仪式,交接的主题是晁盖推荐"江南地灵星"给他。
——啧啧,在人家不知道你是哪颗葱的时候,安道全就已经是天上星了。
为宋江圆梦的任务落到了张顺身上,他请安道全这一路,可谓是既惊险,又狗血。
除了"截江鬼"张旺,谁会想出把"浪里白跳"张顺丢到水里淹死这种好办法呢?
"神医"安道全,神就神在,他不神。(你看这句话是不是很晕?对,我在写的时候,也很晕)
第一、医术平平无奇
和梁山好汉们不会内功、点穴的武艺一样,安道全相当于今天一个普通的外科医师水平的医术,平平无奇。
要是把他放到金庸小说里,给胡青牛、程灵素们提鞋都不配。
他上梁山前,治好了张顺母亲的背疾;上山后,放了两次大招,都是用在宋江身上。
晁盖给宋江报梦后,第二天果然病倒,有发热、头痛、背部红肿,焮热疼痛等表征,吴用检查的结果是:非痈即疽。
古人所说的痈疽,指身体表面出现了红肿或不红肿的大包,而且病情十分险恶,常常致人死亡。
安道全正是"疡医"科的专家。古代的医生,也是分专科的。
中国第一部记载国家政权组织架构及其职能的书籍《周礼》中,记载了食、疾、疡、兽四大医学专业。
"疡医"属于外科类疾患,职能是"掌肿疡、溃疡、金疡、折疡"。
他的治疗方法是"先把艾培引出毒气,然后用药:外使敷贴之饵,内用长托之剂。"
以现在眼光来看,就是用烧艾草的高温实施"神经阻滞术",再敷药来消肿、止痛、生肌。
十天过后,宋江原地满血复活。
宋江打算去京城找门路招安,但他脸上的金印就相当于通缉犯人脸识别。
安道全他脸上施展了一次祛疤美容手术。
"把毒药与他点去了,後用好药调治,起了红疤;
再要良金美玉,碾为细末,每日涂搽,自然消磨去了。
那医书中说:美玉灭斑,正此意也。"
用现代医学来解释,就是先用酸类物质把原来的刺青烧去颜色,然后再用修创美颜类的药物天天涂抹。
安道全为宋江祛除脸上的"金印"的法子,来自北宋太医院所编的医书《圣济总录》。
《圣济总录》是北宋时期搜方较多的医学全书。共二百卷,分66门,每门又分若干病证,阐述病因病理。
书中就记载了用玉磨治疗面部瘢痕的事例。而宋江的金印除了用美玉,还有"良金"。
医家讲究的是对症下药,不会因为增添了贵重的金子就会有更好的疗效。
宋江祛金印,是给自己的黑脸镀一层金。
第二、在道德品行超越一切的时代,医生安道全居然不懂"医德"为何物!
传统文化里所说的"医德",源于孙思邈的《大医精诚》,医德体现在"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医疗风险什么的,就不是医生该考虑的;
一听有人请直接去治病,"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否则就是"含灵巨贼"。
"平生不见宋三郎,便称英雄也枉然!"谁不是一听是宋江就放下一切给他磕头?
安道全舍不得妓女李巧奴,就不立刻、马上去给宋江治病,非逼得张顺杀人——
世间本没有医闹,"医德"绑不住的医生多了,医闹就动手了。
征讨方腊,安道全刚出门就被宋徽宗召去做御医了。
梁山大军,没有了军医,结果……呵呵呵。
徐宁中了毒箭,张横、穆弘、孔明、朱贵、白胜染瘟疫后病死;
林冲中风瘫痪倒在了杭州六和寺;杨志在丹徒县咽下最后一口气;
杨雄发背疮死,时迁搅肠痧死……
安道全才不关心这些,医得了的是病,医不了的叫做命。
安道全一步登天离开后,人们意识到,有神医坐诊江湖原来是那么重要。
于是江湖上开始流传"医武一家",人人都在开发祖传秘方、研制灵丹妙药,行医成为继卖艺后,行走江湖的主要经济来源。
可结果是,医生一旦封神,人一有病,就会死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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