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C叔
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百姓和官员们围在黄河岸边的一块空地,差役将一名带着枷锁的官员带到场地中央,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皇帝下达处斩的命令。这位官员名叫靳辅,原为安徽巡抚,因贪污河道饷银,加之守护堤坝不利,导致数万百姓流离失所,故而康熙皇帝亲自在黄河监斩。
就在处斩前一刻,有人突然喊刀下留人,说手里有一份账本,账本的主人是已畏罪自杀的前任河监,内容是其将贪污河道治理银两的所有去向。此时现场气氛异常紧张,所有文武百官的魂灵似乎都被这账本吸走,而康熙帝又将如何处置?
这一幕是最近湖南卫视新开播的电视剧《天下长河》里的一段,剧的简介是这样写的:
“该剧讲述康熙帝为治愈黄河水患,不拘一格提拔陈潢、靳辅两位治水能人,在历经半个世纪的栉风沐雨和朝政风波后,君臣逐渐平定河患,留下了让后世为之称道的丰功伟绩的真实历史故事”
光看介绍,似乎是一部古装主旋律剧,但真看进去还挺上头。说起清宫剧,以我浅薄的观剧经验来看主要有三类,一是“后宫风云”,比如《甄嬛传》《如懿传》《延禧攻略》,更狗血一点还有《还珠格格》这种,这属于情感纠葛;二是“戏说君臣”,最有名就属乾隆、纪晓岚、和珅这“铁三角”了,再往前还有《戏说乾隆》这种爽剧,这就是图个乐,还有就是“大帝王朝”,比如“康乾雍三部曲”,《康熙大帝》《雍正王朝》《乾隆王朝》,这属于严肃历史正剧。
而这部《天下长河》有点另类,不属于上面任何一种类型,而是那种少有的不谈感情,不谈后宫,只谈“业务”的清宫戏,其历史考据相当讲究,仅从给皇上的衣服就能看出,以往都是一件龙袍从头穿到尾,现在是不同场合换不同制式的朝服,光这点就要给剧组平添不少麻烦。当然,以正剧眼光,它又有不少发挥脑洞的处理,更加入了时下流行的段子,因此也有不小的争议。
我是一口气追了16集,节奏比较紧凑,剧情张弛有度,应该说值得一看。说值得一看的原因不在其服化道之讲究(其实挺讲究),也不是演员阵容之强劲(都是老戏骨,尤其黄志忠、梁冠华、公磊),而是在告诉我们,要做成一件事到底有多难,拿现在话讲就是“成事”难。剧中治理黄河不过是条线索,是表象,实际上这是一部《官场生存指南》。你说治理黄河这是纯业务,纯技术的事情,该堵该疏,怎么造堤坝,在哪里造,这不都是科学吗?那有那么简单,这就和中国足球一样,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要教练找最好的教练,要技术找最好的技术服务团队,就这样发展几十年,终于从冲出亚洲走向亚洲末流。
好吧,谈到中国足球又激动了,还是回到《天下长河》,前面讲治理黄河只是表象,我想结合剧情和历史和大家聊几个话题(友情提醒,以下有剧透):
1、真实的靳辅案是怎么回事?
2、士大夫的职场也不好混
3、剧中的一些彩蛋
一、靳辅案
《天下长河》的宣传海报上是三个人,中间C位是康熙,左右就是靳辅和陈璜,这三人构成了“治河铁三角”。但假如你看过剧就会发现,剧里花了相当多的笔墨刻画其他几条线,比如陈璜、高士奇、徐乾学三位科举路上如何结义,在日后的官场上几人又是如何发展,还有明珠和索额图各自的派系党争,这就构成了一幅康熙时期的官场众生相。
先谈谈康熙治河的背景,其实在顺治帝时期,黄淮水患已经相当严重,据记载:
“淮溃于东,黄决于北,运涸于中,而半壁淮南与云梯海口,且沧桑互易。黄河两岸二千数百里,非一望汪洋,即沮洳苇渚。”
顺治帝也任命杨方兴为河道总督,处理河道事务,但因为当时清廷也刚建立,财力人力经验都不足,所以成效不大。到康熙帝继位,黄淮水患更甚,“清江浦以下,河身原阔一、二里至四、五里者,今则止宽一、二十丈,原深二、三丈至五、六丈者,今则止深数尺,当日之大溜宽河,今皆淤成平陆。”
《清圣祖实录》记载:“康熙帝五内俱焚,亲笔将“三藩、河务、漕运”六个大字书写于宫中柱上以夙夜轸念。”
剧中有一段说康熙带靳辅到寝宫,说这里从来没有官员来过,然后让靳辅看墙上贴的,只见六个大字:三藩、漕运、河务。当然剧里为了衬托出靳辅的清廉和正直,特意给靳辅安排了开头那段黄河处斩的戏码,而皇帝又亲自特赦靳辅,并任命他为新的河道总督。
这段比较戏剧化,而且电视剧可能因为节奏问题,感觉靳辅这个安徽巡抚是突然冒出来的,河道总督王光裕都不拿他当回事,还要当场杀他,这要不是有主角光环,就成了艾德史塔克了。但其实靳辅在顺治时期就历任内阁中书、兵部员外郎。康熙元年升任兵部职方司郎中,又晋升为通政使司右通政,第二年升国史院学士,康熙九年(1670年)十月,改任武英殿大学士兼礼部侍郎,次年成为安徽巡抚,作为两朝元老,其实有相当的资历。
皇帝后来启用靳辅,不是因为靳辅在河道上守了17天,不是他在狱中看破生死,剧中康熙说抄靳辅家就抄出五两银子,因此说明靳辅的清廉,但这都不是皇帝启用他的主要原因。科举,尤其到清代科举八股取士,又不考技术(也靠策论,但也是理论为主),文官系统都是研究怎么当官,真正搞科研,闷头搞技术的反而被瞧不起,可河务说到底是个技术活,康熙用靳辅是因为他在安徽巡抚任上的作为,由于辖区毗邻黄河,经常遭受黄水漫溢之灾,靳辅和陈潢一直在研讨治河之法,并积累了一定的实践经验,相对于其他官员,靳辅不但有相当的治水经验,更是从官场一步步晋升上来,就是说兼具管理和实操能力。
虽然靳辅的河道总督是二品官,有全权负责黄运两河修守以及维持黄运地区的社会秩序,且有便宜行事之权,但实操起来,就能看到官场成事之难。剧中刻画了靳辅和两江总督阿席熙的矛盾,靳辅治河要拆迁两岸老百姓,户部扣着钱不发,而且当时正在平三藩,军费自然优先,康熙没办法,只能用内库,从孝庄太皇太后那里筹了五十万两白银给靳辅。
按说这种专款专用的钱,谁敢动呢?可阿席熙就是扣着不给,一来阿席熙是皇亲国戚,是和康熙从小玩到大的小伙伴,二来是官场上本来就存在鄙视链,管理岗普遍看不起技术岗,对阿席熙来说,钱不是不能给,但怎么给,谁来给,这审批权必须由地方最高长官决定,今天你河道官员越俎代庖,这是坏了官场的规矩,人人得而诛之,为什么要说人人呢,因为阿席熙背后还有索额图等大靠山。这就像法国爆发大革命,结果其他欧洲国家发起了“反法同盟”,按说法国自己家的事关别人什么事,不行,这是动了君主制的规矩,大家都在官场上混,都有不成文的规矩,靳辅要得罪的可不是阿席熙一个人。
但是靳辅还是搞定了阿席熙,剧中是康熙安排了高士奇做钦差来帮靳辅,后文我们还会说,这高士奇也是一神人。靳辅能沿着黄河,一个省一个省地做下去,不是靠他的手段,也不是官员们服软,是康熙的信任,是康熙要治河,而且康熙也明白,这些地方官员都有自己的小九九,比如阿席熙,作为两江总督,年年亏空,但他自己呢?剧中有个情节,高士奇保了阿席熙,索额图请高士奇到一处宅子吃饭,直接说这座宅子是阿席熙送给高士奇的,高士奇说这么大宅子说送就送,这可使不得,索额图说阿席熙当一个月的两江总督,就能赚出一座宅子,这都是应该的。所以在这些人和靳辅之间,康熙知道靳辅才是那个做事的人。
然而,这样的靳辅后来还是被罢官,陈璜更是惨遭牢狱之灾,最后于狱中含冤而死。这样二位为河道鞠躬尽瘁,老百姓口碑极好的官员,为什么就下马了呢?又是谁导演了这一切呢?
二、士大夫的职场像阿席熙这样的皇亲国戚和一干贪官,靳辅都不怕,可他最终还是被罢官,扳倒靳辅的不是贪官,而是有名的清官。
剧中有一段,靳辅要被押解进京,负责押运的官员名叫于振甲,当时还是一个小县令。剧中刻画的于振甲拿现在话来说就是有点“二极管”,官员要么是清官,不然就是贪官,而他的志向就是当个清官,比如他每天要做“功课”,拿一盘棋子,反省这一天的作为,做了好事,就拿一颗白棋,做错了事,哪怕就是脑补一下升官这件事,那就拿一颗黑棋,算是反省,连靳辅都评价他榆木脑袋。
其实这位于振甲就是鼎鼎大名的清官于成龙,清朝有两位于成龙,一位字北溟,号称“于清天”,另一位字振甲,也就是剧中的于成龙。客观讲,于振甲确实是一位难得的好官,和阿席熙之流自不可同日而语,按理说他和靳辅都是务实的官员,应该能互相理解,可他俩也是势同水火。
他们的矛盾主要是在治河理念上,靳辅提出的是“一劳永逸”的方案,因此也是史无前例的大工程,剧中描写靳辅一开口就是一年五百万两的预算,大家知道历史,当时还要平三蕃,后面还要收台湾,平准葛尔,所以最后“讨价还价”到二百五十万,这也已经非常惊人了,而且每天要同时开工的河工达十二万人,还是让户部按年一次性发放财政经费,如何发放还只能河道总督来分配,其他大臣参靳辅都说他要单独立个“小朝廷”。
即使面对巨大的反对声浪,康熙还是义无反顾地支持靳辅,因为康熙明白,这些反对的官员,表面上有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其实多少都在为自己的利益考虑。但到了于成龙就不一样了,他是出了名的清官,那么他反对靳辅只能是出于实际的考虑,这样不掺杂个人利益的建议就不能不听。
靳辅和陈璜治理黄河的办法,是从源头上,系统地治理,其特点就是花费多,见效慢。“聪明”的官员都明白,在官员任期内都见不到成效,有成效了和自己又无关了,出事了倒还要追责,这样的项目为什么要干呢?
对康熙而言,动工前说哪怕修十年,修三十年,都始终支持,刚开始几年也确实是全力支持,治水也初见成效,问题是治水这件事大家也是摸着石头过河,老革命也会遇到新问题,自然决堤的事情还是会发生,那对于原本就反对靳辅的人来说,每年财政预算像无底洞一样填进去,花不花这个钱一样要决堤,然后你告诉我要见成果,还要二十年,这和炼丹修仙能长命百岁有什么区别?我也不是反对你治河,那有没有保守一点的路子,钱少花点,效果稍微差点,能应付就行?
是的,这就是“于成龙们”的想法,比如礼部尚书汤斌就说,“开一丈有一丈之益,开一尺有一尺之益。”康熙产生了动摇,于是下令:“于成龙之议便民,不费钱粮又不害百姓,且著他做。做得成固好,既不成再议未迟。”领导觉得有个PLAN B也好,我们现在讲叫“精确创业”,“小规模试错”,先把模式跑通,万一能成呢?
然而康熙的想法最终并没有实施,原因在于明珠的反对,明珠说,“欲开浚海口,必修串场河,其费约百万余两,我等意以皇上凡事节俭,不致靡费,若以百万帑金尝试于未必可成之功,殊为无益,此工应停止。”明珠意思,当初大方向是皇上你定的,目标是治根不是治标,大项目上马你也批了,大家就都鼓足劲上了,你现在要改方向小规模试错,这试错也要花钱不说,给下面人看到就会有想法,现在财政本就紧张,没机会给你瞎嚯嚯。康熙最后也只好作罢,但明珠此举却也埋了祸根。
靳辅和于成龙虽然闹得很难看,但他们两人品性上都没问题,就事论事,只是纯技术上的争论。然而有个人却看到潜藏的机会,这个人名叫郭绣。
郭绣山东即墨人,康熙九年(公元1670年)进士,历任吴江县知县、江南道御史、左都御史、湖广总督。看这个官衔就知道,郭绣走的是言官路线,言官要升迁只能不断地参人。而郭绣当时人称“骨鲠大臣”,以“三疏”闻名天下,他这三次奏疏分别是《参河臣疏》、《纠大臣疏》、《参近臣疏》,他参的人则分别是,靳辅、明珠、高士奇。
郭绣有许多“名场面”,比如有一次明珠做寿,百官都争着去送礼,巴结明相,郭绣本来从不参加这样的局,居然有下人来报,郭绣来了,明珠很意外也很高兴,这郭绣终于也来拜码头了。结果郭绣坐下喝了杯酒,留下拜帖就走了,很不给面子,明珠看他带来的东西吓一跳,原来是参奏他的副本,里面给明珠列了11条罪状,而且已经上奏了康熙。
而他参的高士奇是康熙身边的红人,剧里说高士奇虽然没考上进士,但“一日七迁”,从一介书生直通南书房,可以说一步通天。历史上虽然没有“一日七迁”那么夸张,但高士奇确是得到康熙的赏识,短时间就成了“高相”。
前面讲阿席熙的事情,康熙派高士奇为钦差去查明两江亏空的事情,当时阿席熙和靳辅已经水火不容,高士奇不仅帮靳辅拿到了银子,还查实了阿席熙亏空的事情。按说后面就是如实向皇帝上报,连阿席熙都觉得已经完蛋了,可高士奇回到北京,却上报康熙阿席熙并无亏空,和靳辅不过是耍性子。
这做法实在是太高了,皇帝派他南下,首先是帮靳辅解围,这一目的达成,然后是两江亏空的案子,让他查,说明皇帝已经知道阿席熙贪污的事实,但高士奇明白,皇帝的目的是两江的税怎么收上来,换于成龙或者陈璜来处理,那绝对如实上报,但自己也就成了“孤臣”,等于得罪整个官僚系统和满清皇族,以后的前程也毁了,所以他对阿席熙说,只要你把来年的税如期如实交上去,就可以保他的脑袋。于是明明是犯了杀头的罪,到高士奇这,是大义无亏,略失小节,连索额图当时都觉得阿席熙完了,已经准备丢卒保车,没想到高士奇来着一手,连他这样的官场“老油条”都要给高士奇翘大拇哥。
但这样会做官的高士奇还是被郭绣扳倒了,那我们看明珠和高士奇被参确实也不冤,但郭绣参靳辅就毫无道理,历史上给郭绣的解释是,当时支持靳辅治河的是明珠,虽然靳辅没有从中得利,但相当于明珠一党垄断了治河这条线,参靳辅是为了参明珠而必要的“牺牲”。
我们现在看郭绣的历史评价,多是康熙年间著名清官,敢于弹劾一代权臣明珠,诸如此类。不过在我看来,郭绣之流不过是另一种误事的官。剧中有一段靳辅和陈璜的对话,陈璜因为成天都碰到贪官,所以对官场厌恶至极,但靳辅劝他,其实真正的清官和贪官都是少数,大部分官员都是中庸之辈,主要看是什么样的人来领导他们,而郭绣就是其中典型。
《清史列传·郭琇传》记载:“起初,郭琇为官贪腐,“簠簋不饬””。据后来揭发出来的吴江县亏空案,郭琇“侵收运船饭米二千三百余石”。到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六月,汤斌出任江宁巡抚,发现这个郭琇四处敛财,是个贪污典型,就准备参劾他。郭绣知道以后找到汤斌,说:
“琇所以贪者,以供前任某抚军之欲也。今公既清廉自矢,请宽我一月,如不痛改前非者,任公处分!”
说我以前贪污,都是因为前任领导逼我同流合污,然后他用清水把衙门重新刷洗一遍,对外公布,从前的郭绣已死,今天新的郭绣站起来了,从此以后痛改前非,摇身一变成了清官。
之后他看准靳辅和于成龙争执的机会弹劾靳辅,这一次弹劾郭绣升任佥都御史,康熙又问他,“廷巨中有掣肘河务者,尔与本内曾言及否?”郭绣一点就通,回头就准备了弹劾明珠的炮弹。在扳倒明珠后,短时间,郭绣就从正四品的佥都御史升任从一品的左都御史。
对于郭绣这样的官员,看似是清官,其实是权力欲极强的人,领导说贪污,他就想尽办法搞钱,领导说反腐,他就想尽办法弹劾人,说到底是为了自己的前程,贪污也好参人也好,都不过是升官的手段,至于原则是什么,这不重要。假如当年没有遇到汤斌,而是遇到阿席熙这样的领导,估计也是李林甫这样的人物,这恐怕也是官场的复杂性所在。
在靳辅“下课”以后,康熙启用了于成龙等“反对派”来治河,有句话说得好,不要相信在野党,上台执政都一样,在台下的永远可以找出做事人的纰漏。结果等他们上台,人们惊喜地发现,你们怎么还是用靳辅的法子治河呢?乃至康熙二十八年第二次南巡,沿途百姓及行船夫役,俱称颂原任总河靳辅,感念不忘。之后康熙重新启用靳辅,但靳辅在三年后于任上病逝。
三、剧中彩蛋最后来聊聊剧中的一些彩蛋吧。
剧中治河之外的副线就是徐乾学、陈璜、高士奇三个结义兄弟的事,当然实际上他们三人并不是同年,陈璜最耿直,下场却也最惨,高士奇位极人臣,最后也被郭绣扳倒,在官场熬到最后的,反而是那个略显逗比的徐乾学。
剧里一开始说徐乾学家里前朝是大官,徐的曾祖父徐应聘是明万历年间的太仆寺少卿,虽说官不小,但徐乾学有个更有名的舅舅,也就是讲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顾炎武。所以我们看到剧中虽然徐乾学是探花郎,但康熙给他安排的差事,他基本都搞砸,可就这样康熙还是没拿他怎么样,以后有事还找他办,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笼络顾炎武粉饰太平。
徐乾学的为官之道,真是将摇摆进行到底,剧中徐乾学中探花后先去找明珠拜码头,明珠没理他,然后又厚着脸皮投靠索额图。历史上徐乾学也是在两派摇摆,先是特别照顾明珠的公子,也就是著名词人“纳兰性德”,然后又和明珠闹翻,哦,对了,郭绣就是徐乾学的门生。而后徐乾学又和高士奇闹翻,之后郭绣的弹劾也就来了。
徐乾学虽然最后也被弹劾罢官,但总体来说还是得了善终,不过他儿子的运气就没那么好了。大家知道雍正时期大举“文字狱”,其中一个典型事例就是一首诗“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而因这首诗被砍头的就是徐乾学的儿子徐骏。
然后说说陈璜和高士奇,剧中有一段康熙在靳辅推荐下去旅店找陈璜,结果擦肩而过,康熙看到墙上题有一首诗:
富贵荣华五十秋,纵然一梦也风流。
而今落拓邯郸道,愿与先生借枕头。
这首诗是陈璜所作,名为《题卢生卧像》,康熙的评价是,字不行,诗不错。那这诗好在什么地方呢?
其实要说里面的典故,我们现在讲一个人老是想搞个大新闻或者老想中,就说做你的黄粱美梦吧,这黄粱梦的典故出自唐人沈既济写的传奇《枕中记》,说落魄书生卢生路过邯郸,遇到一位老道,就和他诉说自己如何不如意,说大丈夫未能建功立业,出将入相,人生是多么遗憾。老道就拿出一个枕头,让卢生枕上,此时旅店里正煮着黄粱米。这一梦卢生是享尽荣华富贵,迎娶白富美,当上CEO,走上了人生巅峰。卢生在梦中走完一辈子的路,可梦醒之后,发现黄粱米还没出锅,真可谓是“黄粱梦一场”。对了,这老道姓吕,也就是八仙之一的吕洞宾。
今天在河北邯郸还有黄粱梦镇,镇上有一座黄粱梦吕仙祠,其中还有一间卢生祠,而卢生就睡在里面,继续做他的黄粱一梦。当然了,和全世界其他景点的雕像一样,卢生也逃不过被人摸的命运,理由嘛也很明了,谁不想也来一场黄粱梦呢?
所以陈璜这首诗算是自嘲,借着《枕中记》的典故,说也愿意做个黄粱梦,其实是说自己空有满腹才华,却报国无门。
和陈璜一样没有考上科举的还有高士奇,和陈璜一样,高士奇不但才华横溢,而且他的字写得特别好,而历史上,康熙初识高士奇,也是因为他的字。我前面说高士奇是个神人,还因为高士奇随机应变能力强。大家知道杭州灵隐寺还有个别称叫“云林寺”,说当时康熙南巡到灵隐寺,住持见皇帝心情不错,就恳请康熙帝给灵隐寺题写一块匾额。康熙帝兴致也高,结果下笔没有控制好字的比例,将繁体字“靈” 字上部的“雨”字写得太大,中间并排的三个“口”和下部的“巫”,无从下笔。高士奇一看,知道康熙给停在杠头上了,于是赶忙在手掌上写好“雲林”二字,然后假装上去磨墨,故意露给康熙看。得此巧妙提醒,康熙也就将错就错,写下了“雲林”二字。据说今天灵隐寺还挂着康熙题的这块匾。
高士奇博览群书,学识渊博,另外还颇有鉴赏力,清初收藏界有“三家村”之说,讲的是三位收藏大家,一是今天很有名的梁清标,今天故宫里许多字画都是梁清标收藏过的,二是安岐,三就是高士奇,他们三人,一个字棠村,一个号麓村,高士奇号江村,所以合称“三家村”。
不知不觉写了那么多,再深挖下去还能挖出好多,但还是回到这部《天下长河》,我觉得这部剧还是挺值得一看的,假如你想轻松看剧,剧中梁冠华老师和公磊老师演的索额图和明珠之间的斗法也是趣味十足,假如你想了解点历史,靳辅治河的过程相当细节,假如你还想以史为鉴,那剧中的暗喻可就海了去了。假如你要看感情纠葛,那倒确实没有。
话说回来,细细看《天下长河》这部剧,你就会发现官场的复杂性,比如剧中所有科举考生花钱都要去明相和索相府上递帖子,徐乾学还允诺如果中了愿意出良田一万亩,以后这些考生就都是明珠或索额图的门生,而皇帝也知道明珠、索额图拉党结派,为什么不处置他们?还有康熙明明知道阿席熙在两江任上贪污亏空,事后也不处理他,这又是为什么?
其实归根到底是一个问题,剧中拍到一个场景,康熙气呼呼地走在前面,太监梁九功提着灯笼匆匆追赶,腰都不敢挺直,两边是高耸的宫墙,围墙将两人围在一条漫长的过道里,康熙怒道,“朕是孤家寡人啊!”
皇帝不能成为“寡人”,而真正想做成一件事的大臣,却要成为“孤臣”。想起靳辅和于成龙第一次相见时的一次争论,尧得知许由是贤人,想把天下禅让给他,许由听闻后逃到山里,还去河边洗耳朵,不愿听这些世俗污语。于成龙认为许由是高洁之士,而靳辅却说,假如他是尧帝,就把许由拉出去砍了,大丈夫岂能为个人名声,明明有能力却不报效国家。
靳辅和陈璜终于成了这样一对“孤臣”。
借用元好问的一首诗来结尾:
死去生来不一身,定知谁妄复谁真。
邯郸今日题诗客,犹是黄粱梦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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