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双锁的书法 张双锁汉字与书法(1)

书法的点画之美固然重要,但只有把那些美的点画,按照一定的规则组合起来,形成一个有机的整体,才能完成它的最终使命。

在西方人看来,作为艺术品,整体之美是压倒一切的:局部可以不美,而整体则必须要美;一旦局部之美超过整体之美,则必将其除之而后快(如断臂维纳斯)。但中国书法的审美理念却与此不同:既要局部之美,也要整体之美,而且在一字、一行和一篇之中,还要有意突出某一笔和某一字的特别之美,使之成为统领全局的主笔和主字。这与中国人的“禅中有眼”和“诗中有眼”,如出一辙。

书法自始至终贯穿着“力”的运动。如点画的圆和涩,结体的外拓和内擫,就无不与“力”的运动方向和重心有关。因而书法的点画组合,总的原则是重心平稳。因为书法的载体是汉字,而汉字的结构就如同建房子一样,有字符(原料)、字根(构件)和字型(全套)。它们之间的结合和递进,都必须考虑“力”的平衡问题。否则房子就建不起来,即使建起来了也会倒塌的。然而平衡是相对的,变化则是绝对的。如《人民日报》4字,谁都看了会觉得很平稳,说它豪迈千古,说它气吞山河。而拆开来看呢?你看那个“人”字,那个“民”字,你能说它重心平稳吗?不能,因为单个字本来就是不平稳的,而只有组合起来才是平稳的。这是书法审美中,平稳和变化关系的典型范例,也是正确处理二者关系的基本准则:在运动中求得新的平衡。而且只有这样,才能使书法的点画动起来,活起来,富于节奏感和韵律感。

毛笔在运行中,由于要提、要按、要顿、要转,就必然会产生一种“势”。于是,呼应关系便随之而生。笪重光《书筏》说:“起笔为呼,承笔为应”。这种呼应关系是有形的,也是无形的。如行书中的牵丝,草书中的连带,都是有形的;楷书中的“顾盼”,便是无形的。可以说,呼应是局部和整体关系的再现,它意味着点画的谐调配合,意味着个体和整体的密不可分,意味着一个字、一行字和一幅字的生机活力。

运笔如走路,步伐有轻重快慢之分,足迹有长短远近之别,故而对比关系便随之而生。例如,主次对比——在一字之中,有主笔和余笔之分;大小对比——在一行、一篇之中,有主字和余字之别;纵横对比——相邻之字,有纵向夸张和横向夸张之分;向背对比——在一字、一行和一篇之中,有相向和相背之别;偏正对比——在一字、一行和一篇之中,有端正和欹侧之分;疏密对比——在一字、一行和一篇之中,有稀疏和密集之别……可以说,对比是平稳和变化关系的再现,它意味着点画的对立和统一,意味着笔力的变化和平衡,意味着笔势的节奏和韵律。

呼应和对比,是有意的,也是无意的。贵在若即若离,若有若无,自然而然。凡故意按排者,流于雕琢者,过分夸张者,都是不足取的。

张双锁的书法 张双锁汉字与书法(2)

在汉字之形上,书法之形虽然发生了质变,也发生了形变,已升化为一种艺术,但其形之内核却依然是汉字之形;而且汉字之“音”、汉字之“意”依然保持不变。这就决定了书法依然保持着汉字的基本功能。这种功能,相对于书法的艺术性功能来说,虽然是固有的、次要的、起辅助作用的,但它却是书法的文化性特征所在,是不可或缺的。由此而言:

书法之形,必须继续保持汉字之形的内核不变。书法之形尽管已升化为一种艺术,不能等同于汉字之形,但它必须具有一定的向心力,始终围绕汉字之形旋转,而不能过分远离,更不能任意摆脱。这就如同人造地球卫星一样,如果它摆脱了地球,就会飞到别的星球,不再是什么地球卫星了。时人以书法失去实用功能为由,有的随意解构汉字,有的随意扭曲汉字,有的以杂交等手法随意抹杀汉字,创作一些不伦不类、非驴非马的东西。这无疑是对汉字的肆意践踏,是对书法的肆意践踏,是对汉字文化的肆意践踏。

书法的汉字之音,必须继续保持汉字之音不变。汉字是表达语言的,而语言是以声音来表达的,而声音则是讲究韵律的。西汉以前,汉字以单字注音;东汉以后,汉字以双字注音;民国时,汉字以字符注音;建国后,汉字以拼音字母注音——可以说,汉字之音韵演进到此,已高度成熟,高度完善。这本来就是汉字文化的光彩照人之处。而作为书法的文词,继续保持汉字之音的韵律,读起来琅琅上口,听起来铿锵有力,这是书法文化的必然选择。假如说,一幅书法所书文词不讲音韵,读起来赘牙拗口,听起来断裂堆积,其结果必然是失色,而不是增色。

书法的汉字之意,必须继续保持汉字之意不变。书法的文词,不论摘抄还是自作,都必须继续保持文意的准确、完整和鲜明,而不能胡拉八扯,随意拼凑。有人试图摆脱文词,拼凑一些文字,截取一些文字,搞所谓“纯粹艺术”、“艺术书法”,致使其文字不能独立成词,不能独立成句,不能完整表达意义的做法,这无疑是以孤立的观点看问题,是片面的、狭隘的,是没有道理的。

当下书法致命的弱点是文化精神的缺失:有的以炫技为能,无视汉字的表形功能;有的随意拼凑文词,无视汉字的表音功能;有的断章取意,无视汉字的表意功能;更有甚者,竟然以“乱书”、杂耍为能,把汉字文化推向了死胡同。对此,我们必须坚决反对,不能任其泛滥。

张双锁的书法 张双锁汉字与书法(3)

书法是汉字之形与毛笔有机结合的产物。这种结合,关键还是书写者的因素。这是书法的艺术性特征所在,它是本质的、主要的、起决定作用的。

书法之形是汉字之形的升化,故而书法之形,既保持了汉字之形的内核,又追加了新的内涵——点画之美和点画组合之美。就是说,书法的形象性和抽象性已是全新的,是包含了追加者之思想情感的。袁昂《古今书评》说:索靖之书,“如飘风忽举,鸷鸟乍飞”;皇象之书,“如歌声绕梁,琴人舍徵”;卫恒之书,“如插花美女,舞笑镜台”……如此思想情感的追加,既是形象的——是可以看得见、能够用语言来表述的;也是抽象的——是看不见、不易用语言来表述的。

书法是以汉字为载体的,而汉字是中华民族所共有的;书法是以点画之美和点画组合之美为表现形式的,而这种表现形式是中华民族所公认的;书法是以“表情达意”为审美判断的,而这种审美判断是中华民族所共同遵守的。故而书法的艺术价值:那是由社会所决定的,不是由个人所决定的;是存在着有效劳动和无效劳动之别的,不是与个人的劳动量成正比的。再者,书法是特定时代的产物,如文字的使用、书风的形成和审美理念的渗透,无不打上时代的烙印。冯班《钝吟书要》说:“结字,晋人用理,唐人用法,宋人用意”。刘熙载《艺概》说:“秦碑力劲,汉碑气厚,一代之书,无有不肖乎一代之人与文者”。由此可见,书法艺术与中国社会生活的关系之一斑。

艺术的生命力在于独创,这是一切艺术所共有的审美需求,而书法则更为苛刻。这是因为,书法所表现的对象是汉字之形,而其形不论多少、不论咋变,也就是点、横、竖、撇、捺等几个点画而已。如果没有独创,势必会造成千人一面的状态。李邕说:“似我者俗,学我者死”。黄庭坚《论书》说:“随人学人成旧人,自成一家始逼真”。足见其独创的重要性。然而,独创不是主观臆造,而必须按照“游戏规则”办事:书法的点画,必须谨守中锋用笔的原则,以圆和涩为标准;书法的点画组合,必须谨守呼应和对比的原则,使局部和整体相得益彰,平稳和变化有机结合。

张双锁的书法 张双锁汉字与书法(4)

总之,汉字是“以形表意”的,其“形”既有形象性,也有抽象性,这是汉字之所以成为书法的内因。但内因只有通过外因才能发生变化,倘若只有内因而没有外因,汉字仍然是汉字,不可能成为书法。而其外因,除了书写工具毛笔以外,关键还是书写者。而书写者,除了“字内之功”外,关键还是“字外之功”——思想境界。这便是汉字与书法之内外关系的含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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