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一百单八将手中的兵器五花八门,除了鲁智深那六十二斤的水磨浑铁禅杖,好像都没有明确标明重量。
但就这样一件重量写得十分清楚的兵器,到底长什么样子,却总是引起争议,有人说是宋军制式兵器柯(诃)藜棒的改版,有人说是老和尚用来敲小和尚脑袋的小棒槌,最常见的表现形式,是各种版本电视剧如出一辙的“方便连环铲”,就跟《西游记》中沙僧用的一样。
很早就有人质疑沙僧用的是大棒而非铁铲,连猪八戒都认为沙僧手里的就是一根“哭丧杖”,沙僧自己夸赞手中兵器的时候还念了一首诗:“宝杖原来名誉大,本是月里梭罗派。吴刚伐下一枝来,鲁班制造工夫盖。里边一条金趁心,外边万道珠丝玠。名称宝杖善降妖,永镇灵霄能伏怪。”
如果沙僧用大铲,猪八戒肯定会换一种嘲笑方式,上了一些年纪或看过相声“白事会”的,都知道于谦和郭麒麟被郭德纲阎鹤祥挤兑的时候,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沙僧的禅杖就是以金属为芯的木棒,鲁智深的禅杖,则是浑铁打造,扛着也是十分威风:“戒刀灿三尺春冰,深藏鞘内;禅杖挥一条玉蟒,横在肩头。”
鲁智深跟宝光和尚以禅杖为禅杖大战五十回合,打得十分激烈:“两条银蟒飞腾,一对玉龙戏跃。”
玉蟒也好,玉龙也罢,两头都不可能有大铲子和月牙,我们看看原版绣像《水浒传》中的八张图,就会发现我们可能被电视剧误导了——那本书中清晰画着鲁智深兵器的式样,就是一根大棍子。
如果读者诸君认为这八张图放在一起看得有点不清楚,咱们可以单把原图展示两张,下面这张是鲁智深与九纹龙史进火烧瓦罐寺,大战生铁佛崔道成与飞天夜叉丘小乙时的场景:“一个把袈裟不着,手中斜刺朴刀来;一个将直裰牢拴,掌内横飞禅杖去。一个咬牙必剥,浑如敬德战秦琼;一个睁眼圆辉,好似张飞迎吕布。”
咬牙切齿拿朴刀像尉迟敬德的是生铁佛崔道成,他是把拿着禅杖的鲁智深当秦琼来打;圆睁双眼挥舞禅杖的是花和尚鲁智深,他打崔道成就像张飞打吕布一样。
把鲁智深比作秦琼张飞,可见施耐庵先生对鲁智深十分喜欢和尊敬,把崔道成比作尉迟敬德和吕布,肯定也有小说和史料依据。
传说中的秦琼和尉迟敬德用的是双锏和单鞭,都是打击兵器,鲁智深的禅杖,应该更像加长版的钢鞭、金锏,而不是一铲子能把人脑袋戳掉的利器。崔道成和丘小乙的朴刀,应该也是可长可短,既可作生产工具又能当格斗兵器的两用器械。
朴刀就是砍树割草刀,可以加长柄也可以不加,这一点玉麒麟卢俊义十分清楚,他跟梁山八位步军头领车轮大战的时候,用的就是现场组装的朴刀:“卢俊义取出朴刀,装在杆棒上,三个丫儿扣牢了。”
装在杆棒上之前,卢俊义的兵器叫朴刀,装了杆棒之后,还是叫朴刀,这说明朴刀原本就没有严格的制式,官军和衙差看见有人扛着朴刀在街上溜达,也都懒得理。
宋江像扛锄头一样扛着朴刀出逃,并没有人说他不该携带兵器,鲁智深扛着五尺长的禅杖,路过的正规军可能会多看两眼:“这大和尚肩上的家伙,怎么看着眼熟?”
军人看鲁智深的禅杖眼熟就对了,因为有大智慧的鲁智深之所以要以禅杖为兵器,就是看中了他跟精锐部队所有的破甲利器柯黎棒形制基本一样,而柯黎棒是上了宋朝兵书《武经总要》的:“取坚重木为之,长四五尺,异名有四:曰棒、曰轮、曰杵、曰杆。有以铁裹其上者,人谓诃(柯)藜棒。”
兵器的木柄又称“柯”,比如长柯斧就是长柄大斧,柯藜棒就是一头大一头小并且表面不是规则的木芯铁棒,鲁智深是种家军提辖,而种家军一直在跟装备了冷锻甲的西夏军作战,诃(柯)藜棒这样的重型打击兵器,恰恰是具装骑兵的克星。
鲁智深选择禅杖做兵器,实际是对种家军戎马生涯的一种怀念,而他也是步军头领中少数几个精通马战的高手,他跟铁甲连环马首领双鞭呼延灼作战的时候,就表现出了职业军人的强悍战力,双鞭呼延灼一眼就看出对面的花和尚鲁智深和青面兽杨志身上有军人风范:“怎地哪里走出这两个来?好生了得,不是绿林中手段。”
鲁智深跟呼延灼以破甲兵器对决的时候,也是骑在战马上的:“远望见一彪军马飞奔而来,呼延灼来后军队里看时,见尘头起处,当头一个胖大和尚,骑一匹白马。”
原来骑白马的不仅仅是王子,可能是唐三藏,也可能是花和尚,我们似乎能想象得到:一匹神骏的白马闪电般奔来,马上一个身高八尺腰大十围的壮汉,抡着一条又粗又长的大铁棒,这就是当年鲁提辖在西北边陲作战时的情景再现。
艺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小说人物从历史中走来,又在人们心目中变得生动,这就是名著的魅力所在,我们从鲁智深的禅杖中,也能窥见当时宋军制式装备的影子,如果不被电视剧和连环画误导,我们对鲁智深的兵器,可能还会有更深的了解。
当然,包括半壶老酒在内,还是认为方便连环铲比柯黎棒一样的禅杖更好看,耍起来也更威风,但也有熟悉冷兵器战争的读者表示反对:面对重甲骑兵,中看不中用的兵器是不行的,只有像榔头棒那样的家什,才是正规军官的最爱。
鲁智深用的是哪一种兵器,用哪一种才好,最后的结论还得由读者诸君来下:如果鲁智深用的是有铲子和月牙的锋利兵器,神驹子马灵和江南方腊,挨了一下还能活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