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所有的公务之后，狄仁杰终于闲了下来。他打算去隔壁的东牟县游山玩水一番，放松一下自己紧绷的身心。素闻东牟县县令风流儒雅，声名不小，既然要去其管辖之地游览，理该拜访一番。
01
东牟县县邑府衙内，狄仁杰和该县县令滕侃互道了些久仰其名之类的客套话，说明了来意。
还没聊上几句正经话，狄仁杰就发现滕侃脸色苍白，身体摇摇晃晃，仿佛马上就要跌倒。
狄仁杰连忙问他是否身体不适，滕侃回答没什么，就是身体有些困乏，休息一下就好。
就在这时，滕家老管家来报，说：“老爷，上房丫头来报，太太中午后一直不见起身。”完了还补充一句“太太的房门紧锁着”。
上房丫头是侍候夫人饮食起居，收拾被褥，打扫房间之类的丫鬟。
滕侃闻言狠狠瞪了管家一眼，说：“我忘了告诉你们可了太太去她乡下的姐姐那里去了。”
管家又说，太太房里的大花瓶被人打碎了。那是滕县令最喜欢最珍视的花瓶，从祖上传下来的。
滕侃说以后再做打算，然后转身向狄仁杰致歉，说他没法尽地主之谊陪着他游览了，向他介绍了一家清净干爽离府衙又近的旅店，又让他到后衙去找师爷潘有德。
狄仁杰在后衙见到了高高瘦瘦的潘师爷，向其打听衙内是否有什么疑难案件，或者滕县令是否生了病，致使精神恍惚。
潘师爷说滕县令近来身体和精神都挺好，就是一个月前不小心在花园扭伤了脚，不过也早就好了。
潘师爷大概向狄仁杰介绍了一番东牟县的各处旅游景点后就去忙公务了。狄仁杰发现他的脚有些跛。
02
从后院转出，狄仁杰先去了最近的一家茶馆，他事先让随从乔泰等在那里。
见了乔泰，狄仁杰让其留意一下附近是否有珠宝商，他打算买几样首饰回去送给夫人留个纪念。
两人喝了几口茶后就去了飞鹤旅店，这是滕侃县令安排介绍的住所，离府衙很近。
进了旅店，两人发现这儿环境干爽清幽，确是不错的地方，一时兴起，耍了一会儿强盗棍法。
那会儿的强盗多是走投无路的农民，没什么正经武艺，就练了一套用来逞凶吓人的棍法，俗称强盗棍法。狄仁杰打小练的是上阵杀敌的正经枪法剑术，没练过这棍法，第一次见乔泰用过后便觉得有趣，常一起对打锻炼。
两人耍了一会儿棍法就去洗漱了。回来的时间竟发现房间里有个男人，长相奇丑，个子矮瘦，一条伤疤从瞎了的右眼直划到左边嘴角。
乔泰认出这个人在茶馆里就一直盯着他看，没想到又一直跟踪他们到了旅店，还偷偷溜进了他们的房间。
乔泰立马就要抓捕他，却被狄仁杰拦住。
这个人叫坤山，说他想和他们谈一笔生意。
狄仁杰问是什么生意，为什么要找他们谈。
坤山说：“第一眼看见你们就觉得你们像强盗，在茶馆的时候两眼放光地盯着珠宝商的介绍手册看，刚才又耍了一套强盗棍法，让我确定了你们的身份。一个小孩都能认出你们是强盗，想打劫珠宝商是不会成功的，这是非常愚蠢的决定！”
乔泰听完非常生气，刚要动手，那坤山提早溜出去了。
下午，乔泰上街闲逛，在拐角处被一个老乞丐拉住。
老乞丐问乔泰买不买珠宝，他有一对金耳环和一对金手镯，只卖一两银子。
乔泰正觉得奇怪，老乞丐就急忙解释说，这不是他偷的，是从一个女人的尸体上扒下来的。
乔泰不信。老乞丐就把他在附近一个沼泽地里发现女尸的事说了。
乔泰买下耳环和手镯，带回去把这件事告诉了狄仁杰。后者闻言立刻就去了沼泽地，确实发现了一个年轻女尸，只简单地用被子裹着，里面没穿衣服。
女尸的胸口插着一把刀，直没至柄，刀柄上镶嵌着不少宝石，价值不菲。
经过检查，他还发现女子死前被人强奸过。尸体还没僵硬，死亡不会超过一天。
这很可能是一起强奸杀人案，狄仁杰想，凶手杀人后没有把值钱的金耳环、金手镯和刀上的宝石拿走，说明凶手不是为了谋财害命。
可是，狄仁杰细看女尸的表情时又疑惑起来，女子若是死前被强奸，想必非常痛苦地不断挣扎才是，可女尸脸上的表情却很安详，而且手腕处也没有勒痕，身体其他地方也没有外伤。她有可能是在发生关系过后在熟睡中被人杀害，这样的话，凶手不是她丈夫就是她情夫了。
03
从沼泽地回来的路上，坤山拦住狄仁杰二人，说衙门的人正在飞鹤旅馆找他们，让他们去一个叫做凤凰酒店的地方避难。
凤凰酒店，名字倒是好听，其实是个乞丐窝。领头的男人叫做刘排军，管理酒店的女人叫做艳香。
狄仁杰和刘排军没说几句话就交上了朋友，并让其派乞丐去查耳环和金手镯的来历，并打听有没有贵妇人或有钱人家的小姐失踪。
很快，就有乞丐报告说曾在一间隐蔽的妓馆见过那对金耳环两回，因为耳环上雕饰的花纹很好看，一看就是值钱货，所以乞丐印象很深。不过戴它的人每次出现时都戴着面纱，看不清脸，和她同行的男人也是一样。
那个女子曾和男人一同出入妓馆，从这一点可以判断，该女子定是个有夫之妇。那么，很有可能是她偷情的事被丈夫发现，故而被杀害。
只是，乞丐们并没有听说谁家的夫人或小姐失踪了。
不论如何，这是一桩杀人命案，不容耽搁，必须马上去县衙告知滕县令。
狄仁杰匆匆辞别刘排军，悄悄从府衙后院进入县衙。
一见到滕侃，狄仁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对方拉到了书房，紧接着就听到了一件怪事。
滕侃说他杀了自己的夫人银莲，正不知该如何是好。
04
狄仁杰大吃一惊，原来在沼泽里发现的女尸竟是滕县令的妻子。回想起白天滕县令苍白的脸色、听闻最珍视最喜爱的花瓶被打碎却无动于衷、把太太的房间锁上不让任何进去又告诉管家太太去了乡下等等事情，立即恍然大悟。
原来那会儿他刚杀了自己的夫人，尸体还锁在房间里，怪不得精神状态那么差。
滕侃指着书房里的一个屏风，那是一个四漆屏，分为春夏秋冬四面。
第一面描绘的是一个书生梦见四个美女的故事。
第二面描绘的是书生高中状元的，回乡途中看到自己梦中的四个美女。
第三面描绘的是书生和四位美女中最漂亮的一位喜结连理。
第四面描绘的是书生和妻子相敬如宾的故事。画中，书生给妻子敬酒，可仔细一看，酒杯忽然变成了刀子，扎在了妻子的胸口。
滕县令说他和妻子银莲的故事与这屏风上描绘的几乎一模一样，自从发现此事之后，他便常常精神恍惚，很担心自己有一天会杀了妻子。没想到结果真的发生了，这或许就是他的命运。
狄仁杰让他冷静下来描述整件事情的经过。
滕侃说，今天中午，他在书房里觉得闷热，看了一眼四漆屏后觉得很不安，就想去妻子房间看看。到银莲房间后，看到她的侍女正睡在外间的竹榻上。打开内间的门进去后，看到银莲光着身子背对门口侧卧着。他正要上前去看看，忽然就觉得头昏脑涨，晕睡了过去。醒来后发现内房门口的花瓶碎了，银莲仍是侧卧着，可近前一看才发现她胸口插着一把刀，人已经死了。他在昏睡时刚好做了一个杀妻的梦，梦中情景与他看到的一模一样。
滕县令认为是自己杀了妻子，为了不让人发现，匆匆忙忙把门锁上，到了傍晚无人时又悄悄用被子裹上尸体，从后门出去，丢到了沼泽地里。回来后又觉得此举不妥，这才多次派人到飞鹤旅店找狄仁杰，想谈谈这件事，问问他的看法。
狄仁杰在大理寺任职多年，侦破过多个案件，早已名扬海内。滕县令的话并无矛盾。
狄仁杰听完后表示，滕夫人银莲未必是滕县令杀的，有可能是别人在滕县令昏睡后进入房间杀了人，然后逃之夭夭。梦中杀人这样的说法，狄仁杰作为严谨的学者，是无法接受的。
滕县令却一口咬定确定妻子就是他杀的，光天化日之下，如果有别人进来，一定会被人发现的，他应该去自首。
狄仁杰见滕县令的精神状态不对，劝其好好休息，给他一天时间破案，如果到时还找不到有人进去过银莲房间的线索再去自首也不迟。滕县令答应了。
05
回到凤凰酒店，狄仁杰和酒店主管艳香装成偷情的男女一起去了那个隐蔽妓馆，想看看能否找到一些线索。
滕县令和银莲因诗才结缘，结婚八年，没有子女，却举案齐眉，两人是“恩爱夫妻”的典范，在官场里是出了名的。狄仁杰不是很愿意相信滕夫人会在外面与男人偷情。
狄仁杰在妓馆里发现了一首没有署名的诗，前半句和后半句字体不一样，明显是男女合作的，诗中感叹生命易逝，透露着无尽的悲伤和无奈。他读了以后也颇有感触，这首诗写得确实不错。
东牟县的才女并不多，这首诗很有可能就是滕夫人写的。不过，据说滕夫人还有个姐姐，姐妹俩都是同一个先生教的，说不定诗才都差不多，况且，姐妹间互借首饰穿戴也正常，说不定和男人偷情的不是滕夫人而是她姐姐。
经过一番打听，狄仁杰得知滕夫人姐姐金莲是个寡妇，有个叫做冷德的远房亲戚，经常去她那里。寡居妇女多寂寞，从此一来，在这妓馆偷情的多半是这金莲和那冷德了。此外，据说两人每次偷情时都有个跛脚的个子高瘦的男人在隔壁房间透过墙壁的缝隙偷窥。那人每次出现也都带着面纱，看不清容貌。
跛脚男人是谁？狄仁杰首先想到了潘师爷，但调查后发现，潘师爷没有作案时间，他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遂可以排除嫌疑。之后他又让人去下乡调查了银莲的姐姐，她并没有向银莲借过任何首饰。如此一来，基本上可以断定在妓馆和男人偷情的就是银莲本人了。
那跛脚男人和银莲又是什么关系呢？杀害银莲的是滕县令、跛脚男人还是其他人？
冷德半个月前就已经得了肺痨病死了，不可能是凶手。难怪妓馆里的那首诗会哀叹生命短暂，原来那时的冷德已病得很重。
狄仁杰突然想起滕县令一月前曾扭伤过脚怀，而银莲与人在妓馆里两次偷情的时间正是一个月前，这难道是巧合吗？那个在妓馆偷窥的男人有没有可能就是扭伤了脚的滕县令呢？其发现自己妻子银莲和冷德偷情的事实后，一直想办法以合理的手段杀害妻子，而那个四漆屏风的故事正合适！
此事若传出去，人们只会觉得这是一个令人悲伤的故事，并不会觉得滕县令的杀妻行为是十恶不赦的。就算他最终会因为杀妻被判死刑，也不会有损他的好名声，甚至会让他的名声流传得更广。那时候的很多文人对名声总是看得比生命重要。
狄仁杰仔细看过那个屏风，有人把银片镶在屏风上，才使得一眼看去酒杯忽然变成了刀子。据县令所说，那个屏风只有他和夫人能接触到，是不让别人碰的。那块银片很可能就是滕县令自己放上去的。
发现自己妻子死后，滕县令居然连条衣服也不给她穿，只胡乱用了条被子草草卷了就将其丢到沼泽地里。单从这件事上来看，就可明白他和妻子根本就不是外人眼中的“恩爱夫妻”，他或许根本就不爱他妻子。
银莲跟滕县令在一起或许并不幸福，所以才会和冷德偷情，留下感怀身世命运的哀伤诗句。
难道真去滕县令所说，银莲是他杀的？可是证据呢？目前的结论都只是推测而已，办案需要的是证据。而且，还有一点无法解释，银莲房间里屋的花瓶打碎时声音不小，凶手杀人前还强奸过她，动静应该不小，睡在外房门口旁竹榻上的侍女为何什么都没有听到？
06
带着疑问，狄仁杰回到了凤凰酒店，坤山来访。
在房间里，坤山说出了他所谓的生意。
原来，坤山在潜入一个富人家里时，得知一个叫做冷虔的富人做假账坑骗了生意伙伴一千两金子，而做假账的账本被他偷走。他从上面撕了两页下来，打算以此敲诈勒索富人700两金子，但他习惯了偷偷摸摸，不敢和富人正面对峙，所以才打算找个胆子大的来做。
狄仁杰和乔泰都是外乡人，又有武艺在身，同时还是官府要缉捕的强盗，不怕其告官，是最好的人选。事成之后，他们可以拿五十两金子。
坤山觉得这笔生意对狄仁杰二人很有吸引力，一定会答应的。没想到狄仁杰却说：“现在假账的证据在我手里，我直接讹那富人七百两金子不香吗？为什么还要给你六百五十两？”
坤山非常愤怒，他专业偷盗三十年从未被发现过，没有人知道他是小偷。如果狄仁杰不照他的话做，他就告官。说完就恨恨离去。
第二天，狄仁杰为了证实那富人是否做假账坑骗了别人，拿着两页账单去找了那富人，结果那富人果然乖乖地开了两张能兑现700两金子的银票。他当即向人告知县令，将富人逮捕。
这时候，狄仁杰想，坤山是30年的专业小偷，城里的富贵人家肯定都踩过点，说不定都溜进去过，他会不会知道一些银莲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狄仁杰一时找不到坤山，无奈之下，只好向滕府的每个人打听了一番，问问银莲是否得罪过什么人或遭什么人惦记。一番打听之下，狄仁杰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坤山在昨天中午前曾花了点钱向一个下人打听滕县令和夫人是否在家，而下人骗他说不在。
坤山的外貌特征太明显了，狄仁杰一听就知道了。一个小偷打听屋主在不在家，除了入室盗窃还能为了什么？那他在入室盗窃的过程中有没有可能看到了什么？
意识到坤山可能是本案的关键人物，狄仁杰回到凤凰酒店，一直在里面等到晚上也没能看到坤山。
当晚，狄仁杰和乔泰二人就在酒店睡下。半夜时，乔泰突然发现有烟雾从门外渗进来，以为是着了火，立即翻身而起，拖着狄仁杰就走。
刚出门口，乔泰就与一人撞上，立马将其抓住，细看时，竟然是坤山。原来坤山是打算用迷烟迷晕狄仁杰和乔泰，然后把那七百两金子银票偷走。
狄仁杰醒来，看到坤山吹迷烟的竹筒，猛然一拍大腿，道：“就是迷烟！这样一来，滕县令一进入银莲房间就晕倒、银莲死状安详如同睡熟、花瓶破碎侍女却没听到就都可以解释了！他们都中了迷眼昏倒了！”
在狄仁杰的逼问下，坤山道出了真相。
07
原来，坤山昨天向滕府下人打听得知滕县令和夫人都不在家后就翻墙进了滕府，在银莲房外照例使用了迷烟，然后进入房间，发现滕夫人光着身子睡觉，一时色迷心窍将其强奸，事后又将其杀害。这时，房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他连忙把迷烟都吹在门口，接着躲进床底下，待进来开口的滕县令晕倒后，他才慌慌张张离开，不小心把门口的花瓶打碎了。
案情到此全部真相大白。杀死滕夫人银莲的不是其夫滕县令，而是惯偷坤山。坤山因杀人罪被狄仁杰判了死刑。
从此案件中，狄仁杰有案必查，查案必严、绝不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放过一个罪犯的态度让我深受感动。无论是做假账坑骗钱财的富人冷虔还是入室盗窃杀人的坤山，都收到了应有的惩罚。这正证实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要去做违法犯罪的事，否则一定会收到法律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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