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李慧芳在艺术上是个杂家,这并不单单指她在京剧方面生旦俱佳、博才多艺,而且她在青年时代还曾先后在话剧舞台和银幕上大显身手。1943年由于日寇的入侵,兵荒马乱,李慧芳失去了登台唱戏的机会,而老天总是厚爱李慧芳,就在她发愁没有条件演戏的空当,却等来了演话剧的机会。当时,由电影导演、编剧费穆领导的“上海艺术剧团”,正要将排演的古装话剧《杨贵妃》(又名《长恨歌》)在卡尔登大剧院公开演出。此时原来在剧中扮演杨贵妃的演员因故退出,于是经人介绍,李慧芳参加了话剧《长恨歌》的排演,让她饰演杨贵妃,刘琼饰演唐明皇。

在《长恨歌》排练的过程中,表演天赋极好的李慧芳很快就融入进去,但尽管她聪敏,毕竟是初登话剧舞台,也有生疏不适之处。演京剧时,演员要把词和腔都背熟才能登台,没有提词一说,但演话剧则不然。李慧芳仍按演京剧人的习惯,把自己的台词背得滚瓜烂熟,虽然如此,但当刘琼忘了词走到台侧去听提词时,由于不熟悉话剧舞台表演,李慧芳感觉很新鲜,她琢磨:刘琼干嘛去那儿嘀嘀咕咕的呢?就在这一愣怔的工夫,脑子开了小差,竟然把自己背熟的台词儿忘了,这成了李慧芳笑谈自己参加话剧排练的一段趣事,当然这仅是一段小插曲而已,李慧芳惊人的记忆力和不知怯场的天赋足以让她驾驭话剧舞台,她很快就熟悉融入到这门艺术中去。

当时李慧芳还是个演老生的京剧演员,却受邀出演话剧中的女主角,这在当时的话剧舞台上尚属首例。不知哪位影人是独具慧眼还是另辟蹊径,竟能发现戴着黑、白髯口,穿着肥大老生行头的李慧芳那般古典丽人之美,启用了这位京剧须生坤伶。李慧芳,正值桃李年华的窈窕淑女,修长的身材,细白的皮肤,乌黑的秀发,柔媚的容颜,粲然的微笑,豁亮的嗓子,纯正的京音……无一不为佼佼。况且她所要扮演的杨贵妃又是戏曲演员非常熟悉一位贵妃娘娘,在塑造人物上,多年艺术舞台的历练使李慧芳的悟性更为超常。凭借天生丽质,倚仗艺术功力,李慧芳怎能不在话剧舞台上得心应手,光彩四射?扮演杨贵妃,如果说是 天赐良机与李慧芳,不如说是实至名归,非李慧芳莫属。一部话剧《长恨歌》让李慧芳返璞归真,百媚生辉,如鱼得水。李慧芳、刘琼版的话剧《长恨歌》在上海金城大剧院上演,隆重风光,时间长达一月之久。一时间,票房火爆,观众追捧……毋庸置疑,作为《长恨歌》的女主 角,李慧芳功不可没。她演的杨贵妃,成功了!

1947年,台湾一家电影公司欲拍一部“女泰山”影片,于是他们看好了不仅身材高挑、年轻貌美而且还富有表现力的京剧演员李慧芳。于是她欣然接受了台湾的拍片邀请。正在此时,柳中浩经营的上海国泰 电影制片厂也来邀请李慧芳拍古装电影《吕四娘》,李慧芳一身难许两 家,她颇感为难,但国泰电影公司诚邀之心迫切,执意劝说李慧芳加盟他们的《吕四娘》,回绝台湾电影公司方面之邀的一切琐事由他们负责出头交涉,盛情难却,于是,李慧芳在矛盾之中就接受了上海国泰的《吕四娘》。

李慧芳京剧2011(艺高德劭李慧芳)(1)

1947年,李慧芳应邀在上海国泰电影制片厂拍摄电影《吕四娘》

李慧芳饰演吕四娘,是继演杨贵妃之后又一次在京剧舞台之外,返璞归真、顺乎自然地扮演女性角色的尝试,但这次演电影中的吕四娘与演话剧中的杨贵妃相比,分量显然重之又重。杨贵妃仅在话剧舞台上演了月余,而吕四娘则要永久在胶片拷贝上经受观众的反复观赏、仔细琢磨、百般挑剔。虽然人物扮相都是古装,但杨贵妃着唐代古装,吕四娘着清代古装,清装扮相与她以往演京剧人物的扮相相差很大,同时要求表演做派要富有时代感。电影艺术和京剧艺术的表演也有很大差异,生搬硬套京剧中戏剧表演的东西是绝对行不通的。李慧芳知道:要成功地在舞台上、银幕上创作一个角色,仅凭她的天赋胆大不足以完成,还必须有一份后天功力在其中。几年来,李慧芳在上海搭班演戏之余,对其他艺术也都充满兴趣,她时常看话剧,比如观赏戏剧家唐槐秋的长女、中国旅行剧团台柱唐若青的《日出》《雷雨》,也时常去看电影……李慧芳观看这些艺术形式,是从艺术的角度去观摩、揣摩话剧演员和电影演员的表演技艺,这无形中就潜移默化地给她注入了涉猎话剧和电影的一种艺术潜能。

《吕四娘》这部片子中有吕四娘舞剑等一系列的难度表演,这恰恰让有四功五法京剧功力的李慧芳凸显矫健身手,大有用武之地。艺高人胆大,胆大艺更高,身怀超常悟性和深厚功力的李慧芳把吕四娘这个人物演得淋漓尽致,游刃有余。除此,影片中还有吕四娘骑马的外景,这让李慧芳又展现了“女骑士”的飒爽英姿,聪颖的李慧芳甚至感觉演电影比唱她的本行京戏来得更轻松、更愉快。中国民族乐派音乐家许如辉作曲、《申报》馆董事长兼社长潘公展作词的《吕四娘》插曲,也由李慧芳来担任主唱。

李慧芳京剧2011(艺高德劭李慧芳)(2)

李慧芳在电影《吕四娘》拍摄现场

一部电影《吕四娘》,李慧芳亦演亦唱,载歌载“武”,如鱼得水。一时间,李慧芳又在电影方面声名鹊起,给许多电影观众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难怪京城民俗专家翟鸿起回忆观看《吕四娘》时说道:“当时我还不知道 李慧芳是京剧演员,但对她演的吕四娘十分佩服……”“这使我记起了上世纪40年代,书店有电影连环画,影名记不得了,只记得女主人公扮男装,戴墨镜、礼帽,就是李慧芳扮演的。”年代久远,李慧芳也记不清楚自己在这部电影 中穿过什么、戴过什么,尽管大家的记忆似乎都有些模糊 不定,但当年唱京戏的李慧芳演电影确实轰动一时。她浓妆淡抹,相得益彰,婀娜多姿,风采过人,雍容华美的古典与潇洒风流的时尚一人而兼得,这在那个时代的艺术舞台上并不多见。

李慧芳京剧2011(艺高德劭李慧芳)(3)

李慧芳主演电影《黑河魂》海报

1948年,国泰电影制片厂借《吕四娘》拍摄成功之东风,再度邀请李慧芳加盟主演电影《黑河魂》。在此片中李慧芳虽是配角,但却与她演主角吕四娘同样,不仅外貌清新而且表演上乘,像主角一样深深地留在观众的记忆中。李慧芳谦虚随和,与男主角乔奇及其他演员杨志卿、周起、房珊、马骥、康泰合作得也很顺利愉快,这部影片成功告峻。

演话剧、拍电影毕竟不是李慧芳的本行,在拍电影一年的时间里,李慧芳也没有完全放弃京剧舞台,依然利用拍片空当演戏。结束国泰电影制片厂的拍片后,李慧芳又全身心地回到戏台上操练起老本行,当时李慧芳虽然是挂头牌的京剧名演员,并在影坛崭露头角,但艺人的社会地位低下依然如故,人身也不得保障,搭班唱戏跑码头,挣钱养家,一期12天,满了合同,再继续搭新班,月复一月,日复一日,勤耕不辍,辛苦求生。

李慧芳京剧2011(艺高德劭李慧芳)(4)

慧丽同芳——左起李丽芳、李慧芳

1946底年到1947年,战乱中的李慧芳仍然在为一家人的生计四处奔波,所不同的是,李慧芳搭班唱戏不再单枪匹马,走到哪儿都她带上妹妹李丽芳。她们姐妹流落到徐州时,搭上了富连成社“盛”字科“武生三杰”之一的李盛斌和著名京剧谭派老生王琴生的班子。在徐州唱戏很苦,那时李慧芳每天要演四场戏,早上开锣要先给国民党伤兵演一场,然后是营业的白天戏、晚上戏。晚上散戏后,夜间还要给国民党的军官再加演一场。早上给伤兵演 的和夜间给军官演的都是“义务戏”,即分文不得,那时,李慧芳姐妹在兵荒马乱的岁月中常常这样胆战心惊 地苦苦维持着自己的演艺生涯。

1949年的第一天,南京的蒋介石向全国发布了闪烁隐晦、悲凉忧伤的《元旦文告》。与此同时,红色圣地西柏坡的毛泽东发出的新年献词则是磊落清晰、铿锵有声的《将革命进行到底》。国共两党首脑态度一明一暗的强烈对比使中国政局更为十分明朗:国民党政府的统治如强弩末矢,大势已去。南京的萧瑟衰败导致了物价飞涨,百姓人心惶惶,都急忙把手中的金圆券换成“袁大头”。这时,岁月的磨练使李慧芳的母亲梁玉环变得越来越精明强干,每天,她都要结账算账,把李慧芳晚上唱戏挣来的钱 次日一早就匆忙换成“袁大头”,唯恐女儿的辛苦变成一堆废纸。

李慧芳京剧2011(艺高德劭李慧芳)(5)

1948年

李慧芳京剧2011(艺高德劭李慧芳)(6)

1949年

那时,李慧芳在南京介寿堂剧场唱得仍很红火,邀约不断,12天一期或18天一期,演了足有半年多。1948年到1949年初,李慧芳不仅自己经常在介寿堂剧场演出,而且每演必带上李丽芳。当时,李丽芳年轻稚嫩,艺术尚不成熟,李慧芳也想借此机会带一带李丽芳,她常常让李丽芳唱主角,自己唱配角。比如演《弓砚缘》,李丽芳演十三妹,李慧芳就演张金凤,姐妹同台,颇受关注。李慧芳和宗谭学马的纪玉良演出的《四郎探母》以及和其他名角同台演出的一些老戏也很受欢迎……国民党空军总司令周至 柔是个戏迷,因而,在南京他所辖的空军俱乐部常有戏班出入,宋宝罗等一些京剧名角常常在那里演出,李慧芳也多次受邀在那里演戏……就在这期间,一场天翻地覆的变化正在中国大地酝酿着。1949年4月20日传来消息,国民党政府拒绝在和平协定上签字。毛泽东主席和朱德总司令随即发布了《向全国进军的命令》,命令中国人民解放军“奋勇前进,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歼灭中国境内一切敢于抵抗的国民党反动派,解放全国人民,保卫中国领土主权的独立和完整”。

国共在京沪线上开战了,当时李家全家包括一个亲戚共7口人只有李慧芳父亲一人留守上海的家,所以父亲在上海天天来电话催母亲,要她带着儿女快回上海。无奈之中,无论剧院经理华子献怎么劝留,李慧芳母女去意已定。

1949年4月22日,因介寿堂还有李慧芳的一场《红娘》,她暂时走不了。4月22日那天,李丽芳携小弟跟二表姨便先动身回上海,除了留下李慧芳演《红娘》需要的行头外,全部行李和全部戏服都随之在南京下关车站托运去上海。23日清晨,国民党军队对车站中央大厅进行撤退前的毁坏。也不知下关行李房何时起了火,李慧芳家托运的行李和演出用的全部行头都被大火烧光。丽芳一行三人乘坐的火车也在京沪线途中临近苏州站的“戚字堰”小站受阻无法前行。一时不知所措的李丽芳突然想起了苏州城的阎皓明。阎皓明是“红生泰斗”林树森的女婿,为人仗义,那时阎皓明正在苏州,李丽芳便下了火车带小弟、二表姨立即步行去苏州投奔阎皓明。1949年4月23日,解放军占领南京,国民党忙着撤退,南京城一片混乱,李慧芳和母亲就在这天去南京火车站准备坐火车回上海。车厢门口挤满了人,甚至车头外凡是能站人的空间都有人,能抓的地方也“挂”上了人。李慧芳和母亲乘坐的火车到了镇江后再也无法前行了,她们只好下车步行,从京杭国道徒步赶往上海。

李慧芳回到刚刚解放了的上海。一眼看去,晴朗的大上海,马路上到处可见飘扬的红旗、鲜艳的标语、载歌载舞的青年人、扬眉吐气的老百姓,上海呈现出一片从没有过的令人振奋的新景象。在逃难的日子里,李慧芳对解放军已有好感,但还不甚了解,尚怀几分生疏,当她在上海街头再见待人有礼、说话和气的解放军官兵时,便又对解放军亲近一分;晚上看到解放军官兵们都整齐地和衣睡在马路上……解放军便对李慧芳震动很大,给她留下了很深 刻的印象:解放军有礼貌,不扰民,对老百姓好!眼见为实,打这起,一次次地亲身感受,使解放军的良好形象在李慧芳的心中更加高大起来。

李慧芳京剧2011(艺高德劭李慧芳)(7)

李慧芳(右)与李丽芳

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解放了,在和平温暖抚慰中的李慧芳不再受战乱之苦,她可以安心地、安全地跑码头演戏了。李慧芳便带着妹妹李丽芳开始活跃在上海天蟾大舞台上。能在天蟾舞台立足对艺人成名可谓举足轻重,李慧芳为了提携妹妹,在天蟾舞台常与李丽芳演全部《红鬃烈马》,如前面李慧芳演《武家坡》中王宝钏,后面李丽芳就演《大登殿》中的王宝钏。李丽芳演王宝钏时,李慧芳则演代战公主。为了捧妹妹,李慧芳 那时也多演老生戏,旦角戏让给妹妹演,一时间,李慧芳姐妹极受追捧,在上海舞台上已是美名传扬。那时李慧芳被邀不断,李慧芳便带着李丽芳和自己的琴师、容装师应接四方,转演各处。姐妹俩时而同演旦角,时而一生一旦,不断翻花,势头不减。李丽芳感恩姐姐,也经常为姐姐打下手。因而她们的戏很有点钱塘江潮之魅,让人每次观赏都有新意,总是看不够。在外码头,姐俩的名声也日益显赫,票房颇为可观。那时她们常去的地方有苏州、南京、武汉、长沙、西安等地。一路巡回,风光不尽。

李慧芳京剧2011(艺高德劭李慧芳)(8)

1950年上海中国大戏院演出戏单

1950年李慧芳挑头牌组织了一个京剧艺术小团体,起名为李慧芳京剧团,加盟其中的主要演员是上海戏剧学校正字科中的几位优秀学生:如与顾正秋并列为戏校尖子生的老生关正明、后享有“江南名丑”之誉的孙正阳、唱念做舞俱佳的旦角周正雯。除此,李慧芳还邀来了富连成世字科的小生张世兰、韵字科的名武旦冀韵兰,以及花脸演员苏维明。妹妹李丽芳一直跟随姐姐,自然也在其中。武净孙元增、老生迟世恭、花脸张洪奎、丑角郭元祥这些 颇具影响的演员也都先后不一地参加过李慧芳京剧团的演出,可谓阵容齐整。这个小剧团主要演员是自己的,底包则用剧场邀请方的。麻雀虽小五脏全,李慧芳就带着自己的这个剧团由苏州、无锡、常州、镇江、南京等一路演去。

李慧芳京剧2011(艺高德劭李慧芳)(9)

《红娘》

旧时戏班,演员受邀到外地演出时,通常将自己最拿手的剧目放在最开始的几场演出中,以提高自己的知名度和影响,这些拿手剧目谓之“打炮戏”。他们每 到一处三天打炮戏,一晚三出。冀韵兰开锣登场,台下便有轰然彩声。随后老生关正明先声夺人,一出《空城计》念、唱迂回婉转、一波三折。最后唱大轴的李慧芳上台,她演的红娘,柔媚娇娆让人开颜。她一上台就引人瞩目:善良泼辣、轻盈谐趣,委婉俏丽、机智活泼。《红娘》虽是荀派代表剧目之一,而李慧芳又非荀门之徒,但她却深得荀派神韵,这极为难得。因而,李慧芳的《红娘》在南京介寿堂剧场时就曾红极多时,久演不衰。在各码头上演,自然难逃观众的热力追捧。李慧芳剧团人数不多,但演出的剧目却很丰富,如武旦戏《泗州城》《战金山》等,也有老生戏《空城计》《文昭关》等,更有名目繁多的旦角戏,四大名旦的戏李慧芳都演,梅派戏《宇宙锋》《生死恨》《贵妃醉酒》、《霸王别姬》《凤还巢》《三娘教子》等,程派戏《锁麟囊》《荒山泪》,尚派戏《失子惊疯》《汉明妃》,荀派戏《红楼二尤》《红娘》《钗头凤》等,除此,《纺棉花》《戏迷小姐》《盗魂铃》这样的“热闹戏”李慧芳也演。

为了节省路费开支,李慧芳带团在沪宁线上巡回,演半个月到一个月再换码头。每到一处,八仙过海,各显其能,演一处红一处,一路下来一路红透。随着李慧芳小剧团的名声远播,邀请他们的地方也越来越多。他们常驻扎长沙、武汉等地,场场盛况不衰,演出最为红火之处当推武汉。

李慧芳京剧2011(艺高德劭李慧芳)(10)

1950年10月,赴汉口演出时的李慧芳京剧团

李慧芳对武汉民众乐园极有感情,她常自信地开玩笑说那里是她“七进七出的长坂坡”。这话不假,李慧芳从18岁时就在武汉民众乐园搭阎皓明的班,那时人们还习惯称它新市场。红生泰斗林树森抗战初期曾4次在那演出。汉口沦陷期间,女婿小红生阎皓明这时改名为阎正明,在新市场挑梁演出。在那里,除阎正明挂头牌演出关羽戏《单刀会》等外,二牌女老生即为李慧芳,当时李慧芳还叫李淑棠,三牌花旦为雪艳香,李、雪二人当时不满20岁,花 容月貌,嗓音淳美,她俩合作的生、旦传统戏《游龙戏凤》轰动了美丽的白云黄鹤之乡。当时李慧芳唱老生,除给阎皓明配戏外,她的《群英会》《一捧雪》《四郎探母》等正工老生戏演得也颇有名气。后来,李慧芳改旦角后,曾和“江南一条腿”的武生王少楼在此合演过《天河配》,李慧芳扮演主角织女,武生王少楼扮演牛郎,演出不同凡响……李慧芳虽然改演了旦角,但她还是不忘过去的老生本行,常在此演全本《穆柯寨》,她先演穆桂英以旦行应工,后演杨延昭则以老生应工……如今李慧芳虽然艺术老成练达,但仍是风华正茂,这位当年帅气的女老生亦生亦旦曾红极一时,如今解放了,她又回到武汉献艺,无疑给民众乐园大舞台增添了几分精彩和轰动,不禁让武汉老戏迷们奔走相告,传送着昔日李淑棠今日李慧芳那别开生面的新风采。

不仅在民众乐园,乃至在整个武汉各个剧场,李慧芳都有一大批拥趸者。那时,李慧芳演出前,戏迷簇拥要她签字。扮上戏后,还有人“围追堵截”,要求签字。演出中还有人冲动地跑到台口想和她握手。谢幕时观众更是争先恐后拥在台下向她致意。每次离场时都需要剧场管理人员保驾,才能在后台蜂拥的观众群中辟出一条窄窄的前行小路。

李慧芳剧团不仅在上海、武汉等地一路走红,而且 在苏州也颇有影响。当时苏州正在筹建开明京剧团,这是苏州文化局下属的一个规格较高的民营公助剧团,苏州文化局就热情邀请李慧芳参加。苏州文联还极为重视信赖李慧芳,让李慧芳任团长并给每月1000元的高工资待遇。

李慧芳被苏州文化局对她的真诚深深打动。其实,她对苏州并不陌生,20世纪40年代李慧芳搭班跑码头、50年代初挑班李慧芳京剧团屡进屡出苏州城,因而,落脚苏州对李慧芳来说确实感受到了几分重返故地的温馨。李慧芳、梁慧超、关正明等在原开明大戏院班底基础上组建了开明京剧团。这个团还是沿袭了旧时戏班做法,“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演员流动性很大。常驻开明京剧团的主要演员当然是头牌旦角李慧芳,先后参加开明剧团的老生演员还有关证明、孙均卿、迟世恭、女老生蒋慕萍,丑角先有孙正阳后有郭元祥,净角朱玉良,小生张世兰和小生闵兆华,二旦是周正雯,司鼓陈宝山,还有大家习惯叫他阿二的琴师普德馨……

建团初期,开明剧院当时虽然是苏州的大戏院之一,但年久失修,已破旧不堪。那时国家还很穷,开明京剧团条件很艰苦,剧团的演员和家属都没有宿舍,晚上,大家都住在后台,后台住不下,散戏后还有一些人要睡在前台上。后来条件稍有改善,家属和演员才搬到剧院马路对面的平房中。

李慧芳京剧2011(艺高德劭李慧芳)(11)

苏州市开明京剧团戏单

虽然条件艰苦一些,但开明京剧团与李慧芳京剧团相比,还是有了许多发展,管理更正规,实力更雄厚,演出的剧目更多,演出的水平也更高。剧目一般都是围绕着李慧芳的特色而定,四大名旦的戏继续演,演出的主要剧目如《红娘》《大探二》《宇宙锋》《西施》《玉堂春》《秦香莲》《盗魂铃》《昭君出塞》等等。由于演出剧目众多,每到一地根据观众的喜爱程度还会临时筛选合适的剧目。李慧芳除唱旦角外,还时有反串,在《姚期》中,她唱言派老生的汉武帝刘秀,在《盗魂铃》中除唱四大名旦的唱段外,还唱言派的《卧龙吊孝》,在《四郎探母》中,她先演公主,中间演小生杨宗保,回令又赶回演公主。李慧芳演唱姜妙香的杨宗保惟妙惟肖,几可乱真,每演都极受欢迎。

那时间,开明京剧团不仅活跃在苏州、无锡、常州、长沙、汉口等南国舞台上,还巡回在天津、石家庄、济南、青岛、大连等北国戏院中。李慧芳的艺术也随之展示于大江南北更多的戏迷观众眼前。半个多世纪过去了,还有戏迷对开明京剧团在青岛永安大戏院演出的《秦香莲》《龙凤呈祥》等戏留有深刻的印象。李慧芳主演秦香莲,女老生蒋慕萍扮演陈世美,朱玉良演包公,对她们的戏, 观众看得仔细记得清楚:“当包公唱出‘头上摘去乌纱帽’,陈世美已悄悄解开了盔头的带子,顺利地将头盔向后甩出……”

李慧芳京剧2011(艺高德劭李慧芳)(12)

1950年欢送抗美援朝志愿军,李慧芳、孙正阳演出《打花鼓》

除去商业巡演,李慧芳带剧团还参加了慰问部队的演出。饱尝旧社会艰辛的李慧芳,身为艺人,她20多年一直在为挣钱养家而唱戏,参加这样带有政治性慰问的活动尚属首次,她不懂什么叫政治上要求进步,也没有入党的认识,但是她有一颗质朴善良的心,她爱新中国,爱人民,爱解放军。到了扬州,除了在剧场演出外,李慧芳、周正雯她们还来到了医院重症病房慰问伤病员。一进医院,她们就被一个个抗美援朝英雄的事迹深深打动。当时,中国人民志愿军战士单褂单裤战斗在朝鲜的冰天雪地里,冻伤截肢的伤员很多……病房里躺满了伤员,许多年轻战士肢体不全,做截肢手术的部位缠满了白色纱布,上面还透出殷红的血迹……李慧芳一进病房门,先是一怔,不敢看也不忍心看那些伤员,随后,有一种揪心般地疼痛,眼泪止不住“哗”地流了下来。看到战士们脸上那坚毅的神情,她被深深感动了。她异常激动,楼上楼下来回跑,一会儿跑到楼下低头对这个伤员说:“我给您唱一段吧。”唱完,又跑到楼上亲切地对那个伤员说:“您想听什么?我给您唱。”就这样,她来回忙碌着,恨不得把自己浑身的劲儿都使出来,尽力地去抚慰伤病员的痛苦,让他们感受到温暖。

那段时间,一连几天,战士们的英雄形象和事迹不断 地震撼着李慧芳,让她寝食难安,她对扬州任何好吃好玩 的兴趣全都没有了。晚上,她辗转反侧,思绪不断,年轻伤病员的身影总是在她眼前晃动。她暗自思忖:谁人不是父母生养的血肉之躯啊,谁人不想健康幸福安宁呢,战胜求生畏死的人之本能是需要何等的精神和勇气啊!慰问结束后,她真诚地对剧团同志们说:“这些志愿军战士图的是什么呢?不是为了保家卫国才负伤的吗?我唱戏也不能 只图挣钱吃饭,今后我也要向志愿军学习,为国家出力,为人民服务!”

扬州、无锡一行的慰问活动,拓宽了李慧芳的人生视野,提高了她的政治觉悟,李慧芳的世界观、价值观发生了很大变化。慰问归来,她更加热爱给老百姓带来幸福的共产党,她了解到了许多志愿军战士都是共产党员,因而她怀着一腔朴素的感情马上写了入党申请书,也立志做一名党员,像志愿军的英雄战士一样为国家做贡献。从那,李慧芳开始思考人生的意义,她意识到:“人,不能只为吃饭而活着,只为吃活着、为活着而吃,那和动物有什么 两样?要有理想,有追求。我是个演员,就要把戏演好,要追求内容美、形式美、风格亦美的表演艺术风范……”当一个人的理想目标变得宏伟远大时,她的目光也就随之而高瞻远瞩。

解放初期,在“社会主义改造”的高潮中,“国营”一词美好而时尚。国营单位是由国家和政府经营的部门,当时社会正处在“国营象征革命”的氛围中,在国营单位工作会让人产生一种政治上的优越和自信,从而感到光荣而自豪。在戏曲界,许多思想进步的艺人开始把视线转向国营剧团,许多民营剧团也在积极要求转为“国营”。李慧芳是从旧社会一路闯荡过来的演员,她对新旧社会两重天的艺人生活有着切肤之感,虽然她的文化程度不高,但她的思想觉悟不低。她对党和政府给予艺人的关怀爱护感 恩戴德,尤其参加了慰问志愿军的演出后,她向往革命工作,羡慕参加革命工作的人。她认为:参加国家领导的剧 团就是参加革命,而参加了革命就能为国家服务、为人民服务。李慧芳就怀着这样一腔淳朴的感情,把眼光投向了国家最大的京剧团,20世纪50年代初,国家领导的京剧团仅有中国京剧团,于是,李慧芳做出了“放弃开明京剧团高薪、参加中国京剧团”的决定。

「京剧名家」艺高德劭李慧芳(1)——沿街卖唱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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