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 青”

此处的“扳”,在林县话里读第四声,意思是把东西重重地摔到地上。“扳青”是一种封建社会残余的赌博活动,1960年代在临淇镇淇阳城村死灰复燃。

当时在淇阳城第四生产队专管饲养牲口的马王院里,几个老农为了解闷,经常偷偷地在牲口棚里偷玩,也吸引了一些游手好闲之人的围观。

“联产承包责任制”施行后,人们手里逐渐有了余钱,受市场经济大潮影响,很多人产生一夜暴富、不劳而获的思想,“扳青”赌博开始在淇阳城迅速发展,甚至一度蔓延到周围村庄,给农村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造成了极大危害。

阳邑旱池的故事(临淇故事淇阳城的故事)(1)

这种赌博形式,规则简单,三个铜钱或钢镚即可开展,人数灵活,三人以上可多可少,田间地头,山上树下,不受条件限制,而且输赢很快,给人带来非常大的心理刺激——以三人为例,一个当庄家,另外两个是闲家。闲家将赌注按前后顺序摆放,称为“头尾”,庄家把三个铜钱全部“字面”朝上平铺在手中(称作“全黑”),掷到硬地上或平整的石板上,目的是能让铜钱弹跳起来,增加气氛。根据三个铜钱最终出现“字面”或“花面”的不同组合,来判定输赢:三个铜钱全部“花面”朝上,叫“全红”,庄家全赢,两个闲家的赌注全部归庄家;全部“字面”朝上叫“黑贴”,庄家全输,两个闲家下多少赌注,庄家赔付多少;两个“花面”一个“字面”叫“二红”,则庄家吃头,即庄家赢走放在前面的赌注;两个“字”一个“花”叫“一只眼儿”,庄家赔付放在“头”的赌注。如果参与者超过三人,则庄家在投掷前要声明规则,“吃”正数或倒数第几个,或者“吃”对门,或“隔一吃一”,甚至还可以根据下注多少选择对手,比如“一百元以下不吃”、“光吃红张儿(百元大钞)”等。

阳邑旱池的故事(临淇故事淇阳城的故事)(2)

“扳青”活动一开始只是在村内进行,组织者选择僻静的人家,或废弃的老院内进行。在谁家“扳青”,主人是要抽“水头”(根据赌注大小及赢家获利情况,抽取几十到几百元不等的现金)的。

后来为躲避公安机关打击,组织者转移到了户外,或在村东山坡上的柏树林中,或在某个低洼隐蔽的地头,参与的人也越来越多,甚至形成了四五百人在山林中偷偷活动的奇特景象。

围绕“扳青”还延伸出一个特殊的产业链——在谁家树林中或地头上的,主人可以抽“水头”。还有专门为参赌者提供“服务”的:站在高处或路口站岗放哨的(发现公安人员,马上报信,赌博者便迅速逃散)、管搬石板的(青石板不好,铜钱跳不起来。平整的红紫石板最好,有人提前从家里带来,专门提供给赌博者使用)、提供小板凳的等,都会获得赢家或组织者一定数量的“奖励”。再往后甚至出现了带暖瓶卖热水的、卖方便面火腿肠啤酒香烟的、现场放高利贷的等各种“服务”。

到1990年代末期,淇阳城的“扳青”发展到了高潮,犹以每年的冬春农闲时节最为热火。全村男女老少,几乎全民参与,有人甚至把出嫁了的闺女叫回来参与。周边农村及临淇集上,甚至与林县搭界的山西陵川县都有人过来参与。小石板周围,从早到晚,水泄不通,这个人输光了,另一个人就顶上去,没有机会直接下注的就在外围“钓鱼”,有的人为了“占座”,甚至顾不上吃饭、喝水、上厕所。这些人里面很多都是在外打工的青壮年,为了赌博,顾不上外出打工挣钱,甚至一年辛苦,上场几十分钟便输得精光。因为赌博造成的家庭矛盾日益凸显,吵架的、离婚的、变卖家产车辆的、抵押房屋的、盖不起房子娶不上媳妇的越来越多,社会问题越来越严重。

到2010年前后,随着政府政策宣传攻势的逐渐加强及公安机关打击力度的逐渐加大,大量警力和治保干部随时待命,一经发现或接到举报,马上清场驱散或抓捕,“扳青”活动逐渐偃旗息鼓,最终淡出了淇阳城人民群众的生活。

淇阳城剧团

戏曲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文化生活形式。

解放后,从城镇单位到农村生产队,文艺宣传队成为必不可少的组织。这些文艺宣传队活跃在厂矿车间、田间地头,用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文艺形式,开展政工宣传,丰富群众文化生活。各乡镇县市还经常组织文艺汇演,或举办文艺比赛,每个大队都要出节目参加,淇阳城参演的节目主要是类似于滑稽戏的“二鬼扳跌”和群体性表演“打花棍”。

阳邑旱池的故事(临淇故事淇阳城的故事)(3)

王连生讲剧团的故事

1953年,淇阳城大队主抓文艺宣传的干部王友珍提议组建淇阳城文艺宣传队。他从学校组织了20多个学生,读四年级的王连生担任鼓板手,路克兴任导演和教练,正式开始排戏。

一开始,他们主要排演山西老腔的传统剧目。路克兴当时是村里有名的文化人,他可以教大家排演整本的老戏。王连生说路克兴本身就会唱戏,至于他是什么时候从哪里学的则不得而知。王连生后来成为淇阳城剧团的团长,他经历了淇阳城戏班起步、发展到由盛及衰的整个历史过程。

1956年前后,他们开始改唱河南梆子,就是现在的豫剧。宣传队里演员也不断增加,还加入了几个女演员,总人数发展到近四十人,文艺宣传队也逐渐发展成了剧团。演出的剧目也有了《杨家将》、《刘三锅访山东》等长篇经典连头本,可以连续唱五、六天不重样。

后来,路克兴因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选中原来戏班里负责打锣的郭有林做了徒弟。郭有林身段、唱腔都不错,被路克兴指导了一段时间后,就替下师傅担任了导演。

1958年,要街水库开始修建,淇阳城剧团全体成员上了水库工地。剧团里的成年人或抬框或推车,小孩们管发票,推一车发一张票,看见谁推车上土堆得高,就给插上一面小红旗,以示鼓励。因为要街水库地处林县和辉县交界处,辉县人不愿意让修水库,所以经常有人到工地上搞破坏,往饭锅里扔大粪。为了与人搞好关系,让水库修建顺利开展,剧团白天在工地上干活,晚上还得经常到附近辉县的几个村里慰问演出。

后来,剧团越来越正规,演出也越来越多。春节前后,农闲时间,经常在村里演出,甚至还会应邀到外村演出。合作社时期,演员白天干农活,晚上排练,每晚可以挣5分工,如果白天演出,能挣到8-10分工,已经相当于一个壮年妇女甚至一个壮年男劳力干一天农活的收入了。要是到外村演出,虽然不收费,却可以吃上几顿好饭,演员们感觉有了前途。

戏曲伴奏中掌板的是灵魂人物,控制整个音乐的节奏。当时,伏栓 管掌板,王连生管打锣。后来,原林县第三豫剧团下乡选拉弦的、掌板的并现场培训,当时福源年龄较大,学习有困难,剧团负责人丑孩就推荐王连生去试试,王连生学的很快,就替下福源成了掌板的。

到文革时期,提出了“破四旧”的口号,剧团从传统剧目改唱《智取威虎山》、《红灯记》、《沙家浜》等样板戏,主要演员有路艳梅、郑先芹、郭有林、张文生、王软珍等。一开始唱的《红灯记》、《沙家浜》。《红灯记》中郑先芹演铁梅,郭有林演李玉和;《沙家浜》中郭有林演刁德一,张新启演胡传魁,王竹英演安庆嫂……

那时候,冬天农闲时节,剧团经常到临淇镇上演出,临淇的剧团如果在戏院演出,淇阳城的剧团就到当年的林县三中校园里演出。两个剧团各有所长,临淇剧团伴奏音乐好,淇阳城剧团的唱腔好,双方互争高下,不分伯仲。淇阳城剧团还曾经代表临淇镇到林县城串演并获奖,被授予绣有“淇阳城宣传队”的大红旗。

剧团组建后的前几年,农村用电还比较困难,白天演出还好,晚上演出连照明设施都没有,更别提扩音设备了。为了解决照明问题,他们想了各种办法,甚至用夜壶装上柴油,再在夜壶嘴上装上一个灯捻,点燃后挂在舞台两边用以照明。后来又发展到汽灯,用汽油做燃料,打上气,从喷嘴处点燃用于照明。再后来,有了电,就可以使用电灯照明,甚至还有了麦克风和扩放音设备,都是大队集体购置的。

三中全会以后,剧团又恢复传统剧目的演出。演出传统戏曲需要有服装和道具,这些行头价格昂贵,剧团没有收入,大队又没钱,剧团起步时原有的一部分在“破四旧”时也被没收或毁坏,剧团只好想办法自己制作。当时,村里的刘喜全能写能画,由他在布料上画出龙凤等戏服图案,然后请大队裁缝组的女工们绣制;帽子上的图案由刘喜全画出来,王连生等男演员负责用金粉、银粉、颜料等填色绘制;厚底的朝靴用柳木制作,刀枪道具等也都是用木棍、木板凿刻雕制。经过一年多时间,剧团演出所需的全部行头基本制备齐整。

装备、行头有了改善,淇阳城剧团在周边的名气也越来越大,有个山西的台口就来邀请他们上山西演出。他说只要能上山西,至少可以安排一年的演出,每场戏四、五百元钱。演员们感觉很不错,于是全团40多人就兴高采烈的出发上了山西,在安泽县周边农村里演出。 为了提高水平,还专门腾出时间,请了当地有名的导演新排了剧目《桃花庵》。

正当演员们顾不上演出挣钱,专心排戏时,临淇镇梨林村的剧团和林县周边的几个剧团也到了安泽县,竞争一下子激烈起来。为了提高竞争力,接更多的活儿,剧团除了打价格战外还开始想办法改良行头,提升形象。演出之余, 王连生带大家上山捋连翘卖钱,用这些钱买了几件像样的龙袍、蟒袍、凤冠等,还把舞台幔布更新了一遍。但终因竞争激烈,日常生活开支也很大,剧团并没有挣到多少钱。

演员们上山西演出了年把地,家里也正在发生巨大的变化——联产承包责任制开始施行,土地划分承包给了各农户,农民的生产积极性空前高涨,演员们在山西也坐不住了。

年底的时候,王连生率团回到了家乡。眼看着剧团没什么前途,大家都想着去打工挣钱。大队干部说,你们最后再在咱村里唱三天吧,唱完这三天就算了。

这三天的演出,演员们特别卖力,把从自己的看家本事全拿了出来。有了山西当地知名导演的打磨,有了在山西与其他剧团的激烈竞争的锤炼,演员们的演出让人刮目相看。父老乡亲们交口称赞:你们去山西可真是长见识了啊!

三天唱完,乐器入柜,行头装箱,剧团就地解散……

2019年,78岁的王连生说起这段历史依然热情洋溢。这几年,王连生等又在村里组建了几班锣鼓队、秧歌队、广场舞队等。每到晚上,淇阳城村锣鼓喧天,扭一阵秧歌,跳一段广场舞,气氛非常热烈。各队伍除逢年过节,红白喜事为大家演出助兴外,相互之间还经常开展比拼,互相切磋。

淇阳城与路氏家族

民国时期,淇阳城周围曾有高大的城墙,东西两边有城门,东城门门头上题有“紫气东来”四个大字。西面当时有大小两个城门,城门上题“古淇阳城”。城墙四角曾有十来米高的碉楼,防御能力很强。

阳邑旱池的故事(临淇故事淇阳城的故事)(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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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内东西主道以北曾有东、中、西三座院落,西院九门相照,最为宏伟,中院为前后两进,东院是三进院落。这三座院落构成了淇阳城村的主体。抗日战争期间,因为没有大的战事,所以也没有遭到太大的破坏,直到1958年前后“破四旧”时,才被破坏殆尽。

现存的还有六、七处单独的院落,最早的建于民国五年,最晚的是民国二十四年。除有两处被本村的牛林运收藏保管得还基本完好外,其它都已经残破不堪,风雨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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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民国五年所建一座五间三层堂屋,用雕凿齐整的青石为基础,手工青砖砌墙,墙厚约70cm,条石把角,蓝瓦坡顶。一层中间设两个门,门两边设窗,西二东一。门窗分别用巨大的条形方石做过梁,窗户上有十字方格木制窗棂,正门门头青石过梁上深雕有“天赐纯嘏”四个楷书大字,结体严谨,点画精美,笔力遒劲,题款“民国五年岁次丙辰仲春”,尾款“主人路金圻建立”;二层为五个拱形顶方窗,形制比一层略小;三层中间三间阳台,东西两边两个正八边形窗洞,东西山墙分别设有两个方窗;房顶为木梁木椽,上覆蓝瓦。整体设计精美,用料结实,结构坚固。

1938年六月下旬,八路军115师344旅徐海东旅长、黄克诚政委率部进驻淇阳城村,当时曾在西院现存的一座房屋内居住过。八路军在淇阳城村组织农民成立抗日救国会,发展党员,建立了临淇区第一个党支部——淇阳城村党支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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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院落均曾是路氏的家产,据说三座院落中的中院曾是元氏所建,后被路氏购下,其它两座均为路氏所建。

路氏自明洪武年间从山西省壶关县晋庄村迁入林县南西门岭,十世路平和四个儿子路友仁、路友智、路友荣、路友信迁入淇阳城居住,并在此繁衍生息,逐渐发展壮大。鼎盛时期,路氏的庄田东边到淇阳城东山,西到李家寨、北山底,南到苇涧,北到荒庄。到土改前夕,仅西院路氏就有37口人。2019年,九十多岁的梁先贵说,他们家是从横水镇马店村来到淇阳城为路家种地的长工,后来便在此落脚,到现在已经是第七代了,路家解放前后的人和事,他都一清二楚。他略有些耳背,但记忆准确,表述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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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先贵讲路氏家族的故事

至于路家何时因何发家,村里传说的是清朝顺治年间,路家在路边开店,供来往客商吃饭和住宿。有一年,从山东过来一群响马路过此地,将沿路抢劫的财物暂存到店里,然后继续上山西抢劫,不成想一去不回,后来听说是被山西的土匪黑吃黑灭掉了,寄存下来的财物自然也就归了路家。从此,路家在淇阳城买房置地,逐渐兴盛起来。但所有这些只是传说,并没有任何可靠的证据或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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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氏家谱记载路金圻是平祖三门之十七世,亲弟兄六个,分别为金城、金坡、金圻、金坊、金汤、金台,叔伯兄弟共40多人。根据其家谱记载,路氏重视教育,人才辈出,十四世有武生员(武秀才)平祖二门路士俊、太学生(国子监学生)平祖三门路士煌及其弟邑庠生(县考秀才)奉政大夫(清朝五品文职散官)路士昇;十五世有郡庠生(府学学生)例赠(因推恩授予本人已不在世的亲属以官爵)修职郎(清八品文职散官)平祖三门路际清及其弟监生(国子监学生)路会清、入选贡生(科举时代,挑选府、州、县生员中成绩或资格优异者,升入京师国子监读书)候选直隶州同(清时直隶州为地方二级统县政区,与府平级,隶于省,与不辖县的散州对应。直隶州知州为正五品,州同为从六品)路士昇之子路维清;十六世有邑庠生员路毓鑫(路际清之子)、湖北法政学堂毕业,任湖北提法司(清末司法行政、司法监督机构)总务科一等科员的路毓淇(路维清之子,原名普春)。此后,虽历经变乱,路氏后代中仍有很多人学有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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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改前夕,路家迫于形势开始贱卖土地,并将一部分卖地所得赠与革命队伍购买枪支弹药。因路家平时待人和善,没做过大的坏事,路家老三股还曾在路边设置粥棚,每家三天,轮流舍粥,因此在土改过程中并没有遭到过多的斗争,只是没收了其田产房屋,其家人便住进了村西庙中。

路氏后人,有仍居故地,也有远走他乡。20世纪30年代,路氏后人路有勤(人称路老六,姓名可能有变,家谱中没有记载,根据梁先贵回忆,应该就是路毓淇)曾任国民政府参事,写得一手好篆书。路毓淇之子路秉模17岁参加革命,后在解放军某部后勤部工作。路克岐(路金圻三弟路金汤之子),17岁时因不满家庭指定的婚姻,离家出走,参加国民党军队,官至中将,后随军到台湾定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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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摄影 王钧伏

本文于2019年暑假期间由在校大学生马俊婷、张玉菲参与采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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