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祥)
岁月不居,怀思山积。 母亲逝世已是三年,总想写一点追忆母亲的文字,寄托哀思。但每拿起笔就泪流满面,母亲慈容立即浮现在我的眼前,眉目皎然。逝去的事情就像发生在昨天,一幕一幕地.....。母亲逝世于2012年10月31日,农历壬辰年九月十七,享年八十有三。
伟大的母亲(上面是母亲父亲年轻时的像)
母亲一生饱经忧患,中年高成份的政治压力和沉重家庭重担。迫使她所经艰难困苦、屈辱坎坷,倍于常人。然其柔肩挑起相夫教子责任,俭勤持家,井臼自操,粗粝不厌,以鞠养儿女能报家国,自尊、自强。
在那个年代的生产队,劳动一年所分得的粮食,只够全家勉强维持一季。父亲劳动一天挣10分工,价值是当时购一张邮票的8分钱。全家十三口人,赖以存活外,还要供子女上学,父母含辛茹苦,挺身而过。其艰辛,我们现在的人想都想不到的......。
母亲聪慧,处事颇具远见。她没有上过学,但承传家门风雅,耕读传家是她铁心不改的信念。当时,农村上学念书的人很少,困难家庭根本就无力上学,更不要说供女孩子了。可是母亲坚持让我们十个兄妹姐弟全部入学。期望我们成就学业,有出息,当正派人,有正当职业。七十年代初,记得有次父亲给母亲说,"叫娃们劳动吧,咱家人口多,参加劳动的人少,我很受气。再说农村没念书的人很多,咱们娃还念了几天,就行了...... 。"母亲不假思索地说:"不行,我和你一辈子窝囊,受气,咱们娃不能再窝囊。只要我不死,还有一口气,就要让娃们念书。他们有本事上到哪里 ,我就要把娃们供到那里......。"就这样,我们家兄弟姊妹十个都在念书,我们家在同一学校念书的人,最多的时候就有六个。 为缴一年上学的学费,父、母亲,常要东家借,西家凑。尤其母亲为支撑我们上学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的熬煎,费了多少的心思,看了多少的脸势,我们是无法想象的。我们所能看到的只是父母艰辛的表象,他们内心受的煎熬痛苦,只有二老自己知道。母亲成功培养了十二个大学生,三个研究生,八个党员,这在陇南市都是少见的......
这是家庭的部分成员、因为工作性质不同,家庭从来就没有到齐过。
这张照片有姐姐和姐夫
母亲安葬的当天全家合影
母亲一生没用过儿女的钱,她看病吃药、乃至养老,都是她自己的钱;记得在八十年代初,自留地靠马路边的一家,因庄稼老被赶集的牲口糟蹋,主动提出要换我们家靠里边的自留地。母亲说:换,可以,两分换一分,要不然就不换。成交后,母亲在换来的地里修起了房子。当时有很多的人都嘲笑我的母亲,"疯了,那个地方人都没有,修房干啥?"可是,才过了几年那个地方就成了街道的中心,母亲开始收房租了。母亲的远见开辟了财源。这就是母亲没有花过我们钱的直接原由。
我难以忘怀的是,过年时给母亲一点钱,她老人家说:"我不希望你们给我钱,我只希望人们都说我的儿女干得好,有出息我就笑了,比给我什么礼物都好......."。
母亲一生正气在胸,不畏强势。我家成分高,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我爷爷因建国前,当过国民党区分部书记,父亲当过小学校长,被打成四类分子,遭到派性组织非法关押。母亲前去评理要人,造反派的头子一看是一个农村妇女,就用半自动步枪上了刺刀,对着我的母亲,想把她吓走。但他万没有想到的是,我母亲竟朝着她的刺刀猛扑上去,刺刀尖就差我的母亲胸口不到一厘米,母亲无所畏惧的气势把这个造反头头吓坏了。他怕事情闹大,再加父亲就是当了几年小学的校长,人很老实,口碑又好,欲加罪责无词,就只得把父亲交给母亲领回家了。
此照片拍摄于1953年,右一为父亲手牵大哥,中间的是母亲怀抱二哥,左边是娘娘手牵大姐。
母亲出生农家,长于乡村,养成了正直大方,勤劳简朴的优秀品德。她13岁时,就失去了外祖父,是和外婆相依为命。从小娴熟女红,心灵手巧,针线茶饭,无一不精。母亲17岁与父亲结婚,生6 男4 女,夫妻恩爱,孝敬公婆,养儿育女,掌持家务。虽世态动荡,生活艰难,但人丁兴旺,四代同堂,天伦亦乐。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九七四年农历五月十五日,年仅46岁的父亲挖洋芋时,不幸被钯子挖伤了脚大指,当时我跟随父亲就在身旁,农村人劳动经常会被弄伤皮肤,所以并没在意。谁知,父亲不幸感染上了破伤风。因贫穷,又远在桥头乡下,救治无药,不幸身亡。父亲写一手好字,打一手好算盘,还会电工,父亲的勤劳,善良,忠厚,坚韧,在我心中留下了永不磨灭印象; 父亲去世时,母亲才44 岁。这时的母亲上有两位老人需伺候,下有10个儿女要抚养,我最小的妹妹才两岁多,中年孀居,忍丧夫之痛的同时,迫在眉睫的现实是全家十三口人吃饭穿衣的生活重担,全压在她一人的肩上。沉重的生活重担压得母亲来不及擦干悲痛的眼泪,就要顶撑起赵家的屋脊。坚强的母亲,含泪忍悲,不惧艰辛,无奈终当承担起天大的重担。
她默然起早摸黑,熬更守夜,白天顶着四类分子家属的压力,打桨磨面,洗刷补丁;夜晚偷偷地给供销社串辣子,打麻绳,剁辣酱,挣一点小工钱("偷偷地"是因为不敢雇用四类分子家属)只为全家人活命,只为能给儿女挣点滴学费。母亲为了搓麻绳在膝盖上绑了一个鞋底,这就是她的劳动保护。这不仅是为了生活,确切的说就是为了活命。我帮妈妈把搓好麻绳用抹布捋直,以减轻劳累,便于通过验收。就这点谋生路,在文革中还给母亲算成了资本主义的尾巴,强行罚款300元。交不出钱,就要把我母亲抓走。我家门面房被扣押,顶罚款十多年之久。
母亲积劳成疾,仍经常带着病体,纳鞋底,做童鞋,母亲的针线很好,她做的鞋很俊秀,以此换山上人的一点点粮食,母亲翻山越岭,背着辣酱、领着我上山下河,用辣子、辣酱换洋芋,用大米换苞谷,无异于讨要养家,母亲吃尽了人间的苦头,看尽了人间的脸势。(一斤大米可换两斤半包谷,多换点粗粮活命)全家十多人只求能有裹腹之粮。当时,我的二哥在水电五局当合同工,大哥带三哥在洮河林业局,姐姐在成县师范上学,家中最大的就是我,母亲带着十二三岁的我,背着辣酱和做的童鞋,走遍了水坡乡的每一个村寨。一次母亲在张家湾的牛圈沟抛洋芋,(就是把已经挖过的洋芋地漏掉的洋芋再找出来)母亲让我把两天抛的洋芋用马驮到张家湾,在过一个峡沟时,峡沟里照不到阳光,冰层很厚,马蹄打滑,四蹄趴在了冰层上起不来了,我使尽气力,把马都抱不起来,那个地方路很窄,后面来了几个人帮我把洋芋卸掉,才把马抱起来。母亲知道后,抱着我大哭一场。
生养我的老家文县桥头村,坐落在大山之中,俗话传说为五马船槽的地方。
母亲带着我"跑生活",走遍了桥头乡的山山水水,上到疙瘩地、建华、草坪、新寺、新舍、罗圈湾、张家湾、山王家、郭沟里是我跟母亲去的最多的地方。在我少年的心中,已经意识到这是变相的乞讨,在虚荣心理支配下,虽感羞耻,但无可奈何。母亲她太需要帮助了,我与母亲相依为命,共同度过了母亲一生中身心最为苦难的时期。(这也许是母亲一生最牵挂我的主要原因)这也是我们做儿女的,成人后最不堪回忆,最难以报答补偿父母之恩的铭骨记忆。这也成鞭策我们做儿女的克难制胜的强大的动力,现在的人两口子一月拿五六千块的工资,供养一个娃都显吃力,比起母亲我们是多么的无能和渺小。母亲的精神永远激励着我们克服一切困难,母亲的伟大永远铭刻在心,春晖恩泽比天高,比海深。
二哥赵庆祥一家
三哥赵鹏一家
作者赵德祥一家
二妹赵红蓉一家
五弟赵余祥一家
小弟赵满祥(因病去世)一家和母亲
小妹赵小蓉一家
最前面正中是大哥赵吉祥
侄女赵静婚礼当天
长期的劳累,操心,特别是要经历长期艰难困苦的生活熬煎和政治上的多重压力,母亲随年龄增长,渐显心力交瘁,她患有高血压心脏病,糖尿病,痔疮,胃病,骨质增生等多种老年疾病;我二哥赵庆祥把母亲带上到处求医看病,侍奉汤药,给母亲搓背、洗脚,剪脚趾甲;母亲有烤木炭火的惯习,二哥给母亲买高价木炭,使她老人家在世时能享受到的儿女们的温暖和孝道。我们虽也在尽孝道,但是比起二哥给我们家树起的孝敬父母的榜样,长年对家庭所尽的责任和母亲为我们所付出的,就是九死一生都难以报答。二哥及我们姊妹们极尽孝道,榜样的力量就桥头村人亦为感化,讲孝道尊老爱幼蔚然成风。
二哥赵庆祥给母亲剪脚趾甲
母亲在世时,敦亲睦邻,善待乡亲。常周济帮助生活困难的人,她老人家常说:"不走的路都要走三回,什么人为下都会有情义。"饥馑年岁,饿肚子是经常的事,要饭的人更多,母亲对上门要饭的总要给一口。母亲处事公道在理,在当地享有很高的威望,经常调解邻里乡亲之间家庭的矛盾,文县人民政府还为她老人家颁发过一个"优秀调解员"的奖状;"德高望重"是乡亲们给母亲的最高好评。
二哥赵庆祥和母亲
三个赵鹏和母亲
作者赵德祥和母亲
母亲在世高龄,晚逢改革开放盛世,儿女成人,家境裕如,孙儿绕膝,四代同堂,但舒心的日子过得并不多。一是丧夫之痛时时在心,二是两个老人相继离世,为其养老送终。三是经历了人生老年最大的痛苦,小儿猝死。我最小的弟弟,身高1.78米,仪表堂堂,很能干,最听母亲的话,在桥头供销社工作,是在母亲身边的唯一的儿子,年仅28岁就突然猝死。这无异于天塌了下来,母亲痛失小儿爱子,失亲揪心之痛,使她老人家差一点丧命。家中就剩小儿媳妇和留下的一对年幼的侄儿侄女,母亲大病一场之后,又一次站起来,抚养小儿留下的孙儿孙女。然而,母亲的伤痛还没有彻底的痊愈,大女患病,全家人尽全力救治无效身亡......。
大姐的死是因为她把全部的爱都无私奉献给了我们兄弟姊妹所致,她在成县师范上学时,把仅够维持生活的不到十块钱的的学校生活补贴,每顿饭吃个半饱节省下点钱,交给母亲,以补家用。大姐工作后,连年被评为优秀教师,刚参加工作时工资不到30元,大姐每年给家中买烧煤,并把小妹带在身旁,供养其生活和上学。后又把五弟也带在身旁供养复习考学,一月才三十多块钱的工资,要养活三个人,大姐的身体弱,是由于太亏欠自己,长期缺乏营养,致身体素质下降抵抗力太差,积劳成重疾所致;大姐小时候身体特别的好,女孩子取名为"罗汉"。大姐从小就特别的能干,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她才十二三岁就学会了站在凳子上擀面,我们家十几口人吃面条,全凭大姐一个人手工擀。(那时吃机器面可是稀罕)还要洗全家十几口人的衣服,打猪草,在雕虎崖去刮柴。我当时就是11岁左右,大姐带着我和三哥,拉着架子车,凌晨1点就出发,走到刮柴地点天还没有亮,春节刚过,春寒料峭特别的冷,大姐踏着冰碴把我和三哥背过河,当时我和三哥两个人刮的柴加起来都没有大姐一个人多。就是这么好身体的大姐,刚刚六十岁就离开了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对年迈多病的母亲身心最为残酷的打击,可怜的母亲啊!这一次再也承受不起这样的打击了。大姐不在后不久母亲就逝世了。现在,虽然母亲已经离世,做儿女的想起这些,都为母亲受的这些灾难夜不能寐,痛苦万分!
祭拜父母亲大人
祭拜父母亲大人
苍天啊!你为何急匆匆将我的亲人交与秋风,大地呀!你为何急匆匆将我的亲人揽入怀中,我情愿以百死赎身,换回亲人们的生命,企盼母亲和大姐把伟大的母爱再留人间,把美好的家教留给后人。艰难困苦为后代,九死一生为儿女,母亲呀!谁能比,人生最大的灾难都让你尝遍,苍天你太不公啊,大地你太绝情,空留下母亲创办的家业和儿女思念母亲的伤悲......。继承你的遗愿有后人,生生痛死儿女心.......。
我恨自己在母亲病重时没有陪伴在身旁。我惭愧,父母亲给了我强健的身体,灵活的大脑,嘹亮的歌喉,而我距离父母亲对我的期望却相差甚远。对于母亲我就是肝脑涂地都难以报答;今天,我撰文怀念母亲,即使千言万语,字字血,声声泪,也述说不尽母亲一生的苦,也表达不完母亲对我们的养育恩!
今天我们兄妹全部都有了工作,一个农民家庭十个儿女都在工作,在我们洋汤河是很少有的。我们能有今天的社会地位,今天我们家庭能有今天的兴旺发达,这都是母亲良苦用心教导成长所得,都是母亲用心血浇灌而成。
我们在这里,对着母亲的遗像,虔诚地誓言:牢记母亲的教诲,为人正直,明理公正,好学上进,励志有成,好好工作,为人正派,勤政廉洁,继承母亲那正直、善良、公道、坚强、责任、担当、爱心的好品德;学习母亲那不畏艰难,奋发前行的精神并代代相传!
母亲在世时常说:"我不需要儿女给我钱,我只希望人们都说我的儿女干得好,有出息我就笑了......"母亲的这一句话我会牢记一辈子,我要用实际行动来践行母亲的期望,为了母亲的微笑,永远做正派人,努力工作,爱国、敬业、诚信、友善、好学上进!
(作者: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副研究馆员 )
2014年4月2 日
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