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7月7日筹备半年多的《我爱我家》剧组正式在中国工运学院开机,这一天刚好是导演英达的33岁生日。
当天拍摄的内容是后来在电视台播出时的第31和第32集《在那遥远的地方》,这所以选择这一集开拍有着几个原因。主要是因为情景喜剧在国内属于新生事物,具体分寸如何把握谁都不清楚,而且该剧的第一主角傅明的扮演者文兴宇老爷子在开拍前的彩排中还迟迟找不到角色的感觉,而这一集的戏份基本集中在和平与贾志国身上,相对于其他主演来说宋丹丹、杨立新的话剧和影视剧经验是最丰富的,由宋、杨两人担纲的话整个拍摄进程会顺利许多,但在实际拍摄过程还是状况百出。
英达和梁左在拍摄现场
剧组按计划一集的拍摄时间基本确定为三天,第一天对词彩排,第二天录制备播带,第三天才正式让观众进场实拍。情景喜剧与其他电视剧的最大区别就是带观众现场拍摄,第一时间录制观众的现场反映,所以跟话剧倒有着不小的相似之处,但话剧界排练一场话剧起码需要两个多月,而《我爱我家》又是如此倚重剧本,一集20分钟左右台词最少也达到五六千字,所以杨立新当时紧张得不行,建议这集拍摄是不是先不要带观众了,但英达坚持带现场观众这个原则是不能打破的,结果杨立新一上场就把梁天饰演的贾志新错叫成“志国”了,而剧组主创人员居然也完全没意识到,大家都紧张!而当天的现场观众基本是剧组在工运学院及附近高校现拉的学生,这帮理工科学生本就对文艺不太热衷,结果在现场对于演员的演出反应相当“冷静”,剧本中好几处包袱都没抖响,直接把演员们给整懵了,不过经过英达现场努力“动员”才算是把气氛稍稍炒热了,再由宋丹丹这个在春晚小品届刚崭露头角的喜剧大拿在边上帮衬,虽然喜剧效果差强人意,但好歹总算是把开机第一仗拿下了。
王朔、冯小刚出现在了现场观众区
陈凯歌也来凑个热闹
随着拍摄进度的不断推进,演员们对于梁左语言风格逐渐熟悉,导演、摄像、录音以及现场观众都开始对情景喜剧有了清晰的认识,贾家各位成员都找到了合适的定位且形成了独属于角色的鲜明个性。
- 群星齐聚来捧场
英达被美国《时代周刊》称为“中国情景喜剧之父”倒实至名归,毕竟是他标定了中国情景喜剧的基本元素,其中一个就是大量客串明星的参与,后来在“我爱我家”中数星星也成了我们的常规期待,但邀请明星来客串一两集不仅仅是考验英达人脉也是对作品质量的检验,群星毕至是剧组努力的结果。
比如在第3集《我们的愚人节》中出现的大绿叶——蔡明,当时的蔡明已经在春晚舞台上出名了,基本上算是圈内能与宋丹丹齐名的喜剧大腕了,让她客串而宋丹丹则是担纲主演英达感觉实在是蛮难说出口。英达走了个曲线救国的路线,他邀请蔡明现场观看了由葛优客串出演的《不速之客》的录制,现场观众热烈的反应和台上主创人员的激情发挥都让蔡明为情景喜剧的魅力所吸引,于是出演戏中贾志新女友郑燕红水到渠成了,蔡明也凭借深厚的演艺功底成功地演绎出郑燕红与贾志新欢喜冤家的喜感关系,给作品增添了光彩。
蔡明成为客串明星中戏份最多的一位
第5、6集《亲家母到俺家》迎来了以出演《渴望》中刘慧芳她妈走红的老艺术家韩影,她以蓬勃的热情和精湛的演技演活了和平的母亲。韩影在北京市曲剧团工作过,此番出演京韵大鼓老艺人,举手投足间的专业范让人入戏,也让梁左的台词在韩影口中说出有种天生的贴切感,至今记得剧中韩影那句“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我们我们我们!”(此处‘我’念‘母’音)。而且梁左和英达还根据客串演员现编了台词,韩影对和平说:“给妈换个频道,看哪台还播《渴望》呢,咱娘俩一块看。”宋丹丹拿遥控器按了个遍后回答,全是《爱你没商量》。这种现场改台词的套路和相声中“现挂”的手法是十分相似的,毕竟梁左是创作出过《虎口脱险》的,熟!
韩影在剧中的客串特别出彩
客串明星还能客观反应当时中国内地影视界(尤其是京圈)的热点,以《过把瘾》走红的IP王志文和江珊;因《北京人在纽约》而走红的姜文;《渴望》中宋大成的扮演者李雪健;还有英达在“围城”中的搭档葛优,而葛优也贡献了多年后在网络上意外走红的“葛优躺”。当年被圈内人称为中国“六大”男演员中来了姜、李、王、葛四位,就差陈道明和张丰毅两位就能集齐了“六大”了。
王志文当时正因为出演王朔作品《过把瘾》走红
而一些当时圈内的实力派和潜力股客串的也不在少数,小品演员郭冬临、句号,已然成名的实力派如濮存昕、何冰、倪大红、王奎荣、李成儒、陈谨、陶慧敏,尚未出名的新人郭涛、夏雨等等。
江珊也来了
“葛优躺”的梗就出自《我爱我家》
姜文带着《阳光灿烂》剧组主创人员集体客串
众多客串明星的精彩出演让观众大呼过瘾,但却有一位未能成行的明星让大家最感遗憾,那就是香港明星张国荣。英达当年与张国荣拍摄电影《霸王别姬》时就约好让让哥哥来客串,而且摄制组还特意为张国荣留好了拍摄时间,可最后却错过,不然真的又是一经典场面了。至于错失原因坊间颇多传闻,但最靠谱的当然还是英达的亲自“披露”。其实事实是张国荣当时正在北京以评委身份参加“英皇金融杯”歌唱比赛,特意给英达留出了一天拍摄时间,但由于宋丹丹去石家庄“走穴”无法配合演出,结果英达只能启用了备用方案,找来一名演员出演了张国荣的经纪人,完成了第20集《心中的明星》的拍摄,不得不说这确实是“我爱我家”的巨大遗憾。
张国荣因档期问题只能以海报形式出现
- 首播遇阻
《我爱我家》以北京普通的六口之家的琐碎生活表现了上世纪90年代社会发展的方方面面,既有老百姓对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香港回归这样宏观问题的看法,也有对诸如汪国真抒情诗、BP机、港台流行文化等具有时代特色产物的记录和揶揄,而梁左的台词可谓是嬉笑怒骂皆文章,也正这种“混不吝”的讽刺风格让作品播放之初遭遇了不小的波折。
就是这么一部反映北京人生活的电视剧当时居然没能在北京首播,而是在香港卫视中文台(即凤凰卫视中文台)播出了,由于无法上央视和北京台,结果内地的首播权给了河北经济频道。随着河北台的播放该剧的影响力逐渐开始扩大,北京台对于这部当年看来有些另类的电视剧还是持谨慎态度,就选取在某个节假日的白天试播了六集,但也就播放第一天就收到了观众来电举报,北京台见状立即停播了,而且《我爱我家》还被北京某纸媒评为了“最差电视剧”,而宋丹丹还被评为了“最差演员”,比较讽刺的是那次评选活动的发起人是“我爱我家”最初的策划人王朔。
这其中的曲折英达在多年之后还是讳莫如深,只是说当时有人反应怎么可以如此开老干部的玩笑……,对此理由英达也曾说过当时投资之一的中国国际文化艺术中心的理事长、国家的领导人王光英同志在拍摄过程中来探过班,英达向其表达过剧中傅明老人开的玩笑是否能过审的担忧,王光英的反应是这台词挺逗的,有什么不行的呢?后来英达感慨真正的大领导是开明的、有大局观的,反倒是基层的一些人过于谨慎了,那口气充满了无奈。
在现场化妆的葛大爷
不过后来随着电视剧口碑迅速上升,上述问题似乎又都不存在了。该剧翻红的路径颇有点“农村包围城市”的意思,香港卫星电视中文台首先试播《我》前40集,在这个覆盖亚洲53个国家的电视台的播出,给卫视带来了可观的经济效益,台湾地区更是一时万人争睹。深圳电视台打破一般"卫视播放过的节目不重播"的惯例,不仅紧随其后,而且重播两次。江西、成都、福州、西安、上海、江苏、浙江、河北、山东、河南……也相继播出,而北京台和央视也终于选择了播出,收视调查情况表明,收视率均为同时段最高,而国内一百多家媒体也争相报道,由此刮起了一阵京味文化的热潮。
- 故事里的故事
这样一部被各电视台反复播出且收视长红的剧集为何会被好些视为异类呢?通过回顾那些精彩台词就基本能得出答案了。如果对本剧总编剧梁左以往作品有了解的话,我们就清楚他的语言风格是十分犀利甚至大胆的,像《虎口遐想》、《小偷公司》、《特大新闻》之类相声名作,顾左右而言他、举重若轻地直扎人心,甚至于《小偷公司》、《特大新闻》如今在传统媒体上几乎很难再看到了。说回《我爱我家》,梁左尤其好揶揄政治口号这一口,这也是该剧被人诟病的主要焦点,就让我们来回顾一下那些言者有意,听者更有心的台词吧。
在《爱你得商量》一集中和平对孟昭阳说道:姓孟的,你给我站起来,这些年我找你找不到,没想到你又混进了知识分子队伍,在改革开发形势一片大好的今天,你按捺不住反革命野心,公然从阴暗的角落里跳了出来,煽阴风,点鬼火,或造谣于街头,或策反于密室,拉少年下水,诱少女上床,唯恐天下不乱,企图乱中夺权,大有炸平庐山,停止地球转动之势,你给我低头认罪。
和平给孟昭阳扣的帽子是不是听着特别熟悉?
而最大胆的一句台词出现在97集《女儿带来的男同学》中。傅明与贾圆圆的男同学文良关于文良爷爷的对话有这么一段,傅明:旧社会穷人去要饭,那是因为…文良:旧社会(我爷爷)他生活还行,六二年要的饭。傅:六二年?那也是因为我们工作中的某些失误嘛。文良对于贾圆圆说:哎,你看出差距了吧?你爷爷一失误,我爷爷就要饭。这段话有够诛心吧。
我们再品品文良对贾圆圆爸爸贾志国说的话,您没听人这么说呀,有本事的当老板,没本事的摆小摊儿,不三不四的去上班儿。这话对错不论,就撂现在估计也得得罪一大批人吧。
说实话就凭这样尺度的台词也够审查机构挠头吧,这样看来倒也不怪北京台当时谨慎了。
当然梁左写出这些疯狂试探边界的台词,英达当时也不是没有顾虑的,所以选择凤凰卫视首播也是一种试探,而且后80集的开拍也是因为香港投资方看好给续投的,那时剧集在内地还没红呢。
所以说,《我爱我家》的成功主要是站在了老百姓的角度,用一种平民化的形式,举重若轻地表达出了梁左、英达等这样一些精英知识分子对于世界的看法,它是智慧的,它是幽默的,它是辛辣的,但它更是平实、和谐的。几乎每个老百姓都能在洋洋洒洒120集中找到一些共鸣点,所以成为首部拥有全球影迷会的国产电视剧并不奇怪。
《我爱我家》的出现和成功几乎都是不可复制的,这也是为什么被大家公认为国内情景喜剧的巅峰,真正的出道即巅峰;光影流转、世事变迁,但那些故事永远镌刻了时代的痕迹。
我爱我家(上),内地第一情景喜剧是如何炼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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