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构统一形式完美,是诗乐的高度融合

——歌曲《魔王》创作背景及音乐分析

向阳光

弗朗兹.舒伯特(1797-1828),奥地利作曲家,德奥浪漫主义艺术歌曲的第一人,有人给予他以艺术歌曲之父的崇高荣誉。舒伯特出生在一个中产阶级的教师家庭,从小在一所寄宿学校上学,他参加学校的合唱团,担任乐队演奏员和指挥,他的音乐学习很多来自于在这所学校的学习经历。

舒伯特顶级音乐作品(舒伯特的名作魔王)(1)

舒伯特

舒伯特在少年时代就已经写下了在今天看来是划时代的作品,他17岁写成歌曲《纺车旁的玛格丽特》,一年后,即1815年完成的名作《魔王》,在音乐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义。

一、创作背景

1.歌词来源

《魔王》歌词的原诗作者是歌德,原诗是作者于1781年创作的一首叙事谣曲。1781年,歌德在图林根地区旅行时,住在一家叫“枞树”的旅馆里,听人们饭后闲谈时讲到附近村子里前几天刚刚发生过的事情。库尼茨村的一位村民,因为孩子病重,夜里骑马抱孩子赶到城里去找医生看病,途中要穿过一大片树林。由于孩子已病入膏肓,在归来的路上,还没到家,孩子已经死在怀抱中。歌德听说了这件事,联想起民间传说中的魔鬼夜里勾魂抢孩子的故事,魔鬼只要碰一下孩子,便摄去魂魄,孩子也就死去。把道听途说的生活事件与民间传说结合,很能满足他对民间谣曲的兴趣,便写了《魔王》用在他的叙事歌剧《渔妇》中。叙事谣曲是一种很自由的艺术形式,它可以从客观陈述转入戏剧性的表演,叙事性和戏剧性里又不排斥作者的主观抒情,叙事内容既可以是现实的,又可以是幻想虚构的。如此之下,叙事谣曲里现实的、幻想的、戏剧的、抒情的交织在一起,提供给艺术家一个宽阔的具有多种可能性的创作空间,可以容纳下极为复杂多变的抒情需求,这些特点使浪漫主义艺术家着迷,因为这里没有一个固定的公式束缚他们的艺术想像,于是叙事曲就成为19世纪浪漫主义作曲家常采用的形式。

舒伯特顶级音乐作品(舒伯特的名作魔王)(2)

1.歌曲概述

《魔王》这首脍炙人口的叙事曲采用通体歌的形式创作而成,全曲共 148 小节,4/4 拍,分为八段,每段四句歌词,共 32 句歌词,每两段歌曲之间用较为短小的钢琴伴奏隔开。全曲采用自由贯通的创作手法,其旋律曲调依照歌词中人物性格的不同和故事情节的发展来展开,在这首作品中,舒伯特以他天才的创造力赋予诗歌生动的音乐形象和高度的戏剧性表现力,使之具有极其渲染力的宏大气势。此歌曲中塑造了五个音乐形象,分别是钢琴伴奏所刻画的动态场景和演唱者扮演的叙述者、父亲、孩子以及魔王四个角色形象。这五个音乐音响相互交织、交替的出现,使这首歌曲产生了强烈的戏剧性。在《魔王》148小节的贯穿发展过程里,几个不同人物的不同角度所表现出来的心情和语气,通过调性的对比转换,织体、力度和旋律线条的变化被生动地表达出来。魔王的诱惑(大调性、平缓),孩子的呼救与父亲的紧张不安(小调性、急促并不停地转调),叙述者宣叙性的音调,以及钢琴自始自终地疾驰,以定型化织体、戛然而止及最后的两个特强和弦,与歌者共同营造出紧张阴森的情境和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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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人物形象

①叙述者

叙述者在作品中共出现两次,第一次是在作品 16—32 小节中,叙述者的旋律主要是以二度音程在主调 f 小调上平稳的向前发展,钢琴伴奏部分较之前奏部分也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仿佛以一种平稳的语气在向听者叙述故事发生的时间、地点、场景及主要人物等。 作品中第 22—27 小节,由主调 f 小调转至关系大调(降 A)上,舒伯特以大调调性明亮的音响效果来作为第一段的结束,是为了能更好地刻画出一种温暖的父子之情。第二次是在作品 133—148 小节中,叙述者的旋律虽然仍以二度音程在 f 小调上继续平稳的发展,仿佛是在以渐强的速度和力量来描述父亲此时惊慌、颤栗的恐惧之心,以及儿子病情的加剧和精神的崩溃,同时也表达了叙述者对父子二人的同情与关切和对魔王卑劣行为的憎恨与厌恶。在歌曲的结束部分(146—148 小节),作者在旋律部分以小二度的暗淡、忧伤与不协和等特性解决到主和弦上来作为整首歌曲的结束,而伴奏部分作者则以重属导七和弦进行到属七和弦再解决到主和弦上,给我们一种完全终止的感觉,似乎是在暗示叙述者对于父子二人惨痛遭遇的一种悲伤和无奈,留给听众的则是无限的悲痛与愤怒、同情与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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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父亲

表现父亲的旋律音调在作品中共出现四次,它的特点是沉着、寓于神情。音域在声部中低音区,音调也较平稳,刻画父亲的关切、抚慰与慈爱,非常恰当地体现出父亲的年龄和性格特征。在第一次父亲对孩子的问话中(36—40 小节), 作者以连续的半音上行以及从第 40 小节由主调 f 小调转至其下属 降b 小调(增添其阴暗的色彩),以此来渲染父亲惊慌程度的逐步加深,也同时展示出了父亲对儿子的关心和爱护。父亲对儿子提问的第一次回答 (51—54小节), 作曲家运用了持续稳定的主和弦进行连续的发展,并由此展现父亲刚毅、稳定的性格,并采用坚实平稳的回答来达到消除孩子紧张害怕心理的目的。当儿子因第一次受到魔王引诱而表现出来的恐惧心理时,父亲的表现已不像之前那样平静与自信了( 80—85 小节),作者以a 小调的和弦进行, 并在 81 小节 处 出现了一个 a 小调 IV 级上的属七和弦, 以此来展示父亲略显紧张、焦急的心理。 但父亲紧张的心理并没有持续发展,作者在连续 4 小节转入 a 小调的和弦之后,随之又转回到主调 f 小调上,以此来展示,此时的父亲虽略有些担心,但他马上顾虑到病中的儿子的感受时,旋即又以沉稳的语气来回答并安慰儿子紧张的心理。在父亲的旋律音调第三次出现的时候(105—112 小节),作品上出现了两次转调 ,作者首先从儿子唱段的 g 小调转至到 b 小调上,持续 3 个小节以后又转入到 c 小调上,父亲旋律调性的小二度上行与儿子刻画魔王形象旋律的半音(小二度)上行在此处形成前后呼应,形象地刻画出父子二人的内心同时都流露出不安与胆怯的心理,虽然父亲旋律声部依然继续采用比较平稳的和声进行来发展,但这更能逼真地刻画出此时的父亲正极力掩饰心中“不安”的情绪,尽力安慰孩子。第四次旋律音调的调性很不稳定。虽然仍采用刚毅、沉稳的语气来回答孩子的问话,并希望以此来打消孩子的恐惧心理,但较之前两次,父亲此时的焦急与恐慌心理却更为加深。表现父亲心里很紧张,但还是用坚定的语气告诉孩子那些都是他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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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孩子

孩子的旋律音调相对比较高,在作品中共出现四次,舒伯特采用同一旋律在不同的调上,模仿进行的手法,以二度音程不协和的特性和频繁出现的六度大跳来表现孩子看到魔王的幻影时所感到的惊慌和不安与恐惧和颤栗的心理,虽然作者在孩子第一次回答及后面三次出现的惊恐与呼喊中所用的音型、节奏及旋律走向大体相同, 但作者却多次运用了转调手法,使孩子的曲调和音高每一次都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和因孩子情绪恐惧度的加深而升高。作者采用从孩子口中描述魔王及其女儿形象进行创作,在第一次描述中 (41—50 小节),作者在强拍上运用了降 A 大调的重属导七和弦,而在孩子旋律的走向方面作者也采用了旋律下行的手法,重属导七和弦的不协和性和旋律下行的暗淡色彩,第一次从孩子的口中,立刻就为我们生动地描绘出一个头戴雉尾皇冠的“邪恶”魔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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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后面两次的描述之中 (72—79 小节,97—104 小节),作者均运用了半音进行的手法,同时也都在旋律与伴奏低音部分运用了连续的平行小三度对位手法,此两处都强调了用横向的旋律线条来刻画孩子对魔王“邪恶”的描述,与第一次以降 A 大调重属导七和弦纵向不协和的音响效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同时也说明了孩子对魔王邪恶的“恐惧”心理正逐步加深。当孩子在魔王的威胁、恐吓之下所发出的最后一次惊呼时(123—131 小节),作者以全曲中的最高音(小字二组 f)以及小二度音程极不协和的特性进行,来展示孩子此时的极度恐慌与绝望,从而把整个故事情节的矛盾冲突推到了极致。对孩子的最后一次“惊呼”, 作者的创作手法是把该段的调性回归至整部作品的主调 f 小调上,舒伯特采用这种调性变化,旋律逐渐移高的作曲手法,很好地刻画孩子惊恐加剧,一次比一次强烈的音乐形象。同时作者运用单纯的和声进行来生动地刻画出:处于社会弱势群体的“孩子”在死亡和恶势力面前不能做出任何的反抗,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也充分说明了代表黑暗社会及恶势力的“魔王”力量的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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④魔王

魔王作为邪恶、 阴暗势力的一方,其音乐旋律是抒情歌唱性的。表面上显得甜蜜,但骨子里却隐藏着奸诈、虚假、狰狞、狡黠。旋律音调在作品中共出现三次,凶狠、狡猾的魔王每一次都用卑鄙、可耻的伎俩引诱精神恍惚且处于病中的孩子,作者在塑造魔王的音乐形象时多采用比较平稳的旋律走向,且多以欢快、轻柔的节奏和力度来展示魔王的阴险与狡黠,由于魔王前两次出现的旋律、力度及转调手法较为相近,与第三次的出现差别较大。

对于魔王在作品中的前两次出现(57—71 小节,86—96 小节),作者以极弱的力度(ppp)来塑造魔王引诱孩子的狡猾伎俩,调式调性的变化不大,转调手法都是主调上的近关系调。第一次所运用的转调,是在主调 f 小调上转调进行到平行大调(降 A)上,而在第二次魔王出现的时候作者却使用了 f 小调的下属大调(降 B),尽管这两个调都属于 f 小调的近关系调,但对于音响上的效果来说,平行小调毕竟还是比下属大调要更自然一些。在第 87 小节处,作曲家再一次使用半音进行来塑造魔王那种“不怀好意”的假惺惺,同时也塑造出魔王因第一次引诱不成而所出现的焦急心情。此外,钢琴伴奏部分在魔王第二次出现的时候(第86—96 小节)出现了较大的变化, 作者使用了降 B 大调主和弦上的分解和弦,且在音乐继续向前推进的过程中作者一直都在使用非常平稳的主属和弦的连续交叉进行,较第一次出现时的伴奏部分显得更为的轻盈与平稳,仿佛是在告诉我们,魔王因第一次引诱的失败而对孩子所采取的一种更为轻柔、鬼魅般的迷惑与引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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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魔王第三次出现的时候(116—123 小节 ),作者运用的是主调 f 小调的上属 c 小调。旋律音调和前两次相比,已不是那么抒情柔和了,而且力度也加强了。彻底暴露出了魔王狰狞强暴的本质。

最后第八段,叙述者又出场,并用焦急沉痛的音调描述了可悲的结局:“虽然父亲竭尽全力策马赶回家,但怀里的孩子还是死去了”。 钢琴以两个特强和弦,表现了精疲力竭的父亲悲痛。

3.曲式结构

《魔王》的结构,按照歌词及与之相适应的曲调、伴奏可分为八个段落。第一段出现的是叙述者对故事开场的交代,舒伯特运用的旋律恰似口语化的朗诵音调,节奏紧张。体现出叙述者较客观的一面。第二段起至第七段则是表现父亲、孩子和魔王的对话,三个不同的人物形象,三种不同的心理活动。舒伯特在设计这三个人物的音乐形象上,运用的音乐材料在旋律上的力度、节奏,各个人物之间都有鲜明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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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创作特点

1.旋律

《魔王》是一首戏剧性、艺术性很强的叙事歌曲,它属于典型的通体歌。在前奏曲中就出现在同音上的三连音(表现疾奔的马蹄声),这时隐时现、时弱时强的三连音除了具有描绘的写实作用外,也是造成局促不安心理的重要因素,低声部的问息乐句则暗示不时掠过的林间阴风。旋律是音乐的灵魂。为了使音乐紧密配合歌词的发展,舒伯特将《魔王》中四个角色配上了性格鲜明的旋律,用不同音区与音色加以陈述。人声和器乐伴奏达到完美的结合,丰富的音乐形象和完美的变化手法精巧地刻画出不同人物的性格特征与故事发展的情节,歌词里的诗性因素溶解成纯音乐因素,人声和钢琴共同达到一个艺术境界,诗与音乐之间成为均衡关系,音乐的表现力和文学向音乐的渗透都得到了保护。实现了诗乐浑然一体的艺术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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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伴奏

这首《魔王》由钢琴伴奏,一开始的前奏以快速的八度音群描写疾驰的马蹄,由低到高的一串三连音之后,又在小调的主和弦上作下行断奏,把这首曲子的精神表现到了极致。伴奏在这里不仅仅是伴奏而已,它渲染了曲子深沉稳重、紧张焦虑,或是恐惧、温和等种种情绪。舒伯特在《魔王》里将钢琴伴奏与歌唱旋律并入同等重要的位置,极大地提升了钢琴伴奏的艺术地位,使其具有丰富的内涵和独特的作用,成为整个声乐作品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不再是对歌唱旋律的简单附和,而是通过写意、造型、描绘等手法渲染作品的氛围,烘托意境。通过织体的造型塑造完美的音乐形象,从而与旋律融和,共同揭示诗歌的意境,创造出完美的艺术境界。

(二胡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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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音调

曲中四个角色——叙述者、父亲、孩子、魔王,由同一人担任,而以不同的音色来诠释。

舒伯特对音乐语言的精湛运用和高超的创作技巧在这里得到了很好的表现。他采用较为轻盈的节奏并减少力度,以突出魔王的奸诈,营造出紧张阴森的情景和气氛。

4.动机

《魔王》原诗讲的是一位父亲怀抱发着高烧的孩子骑马穿过黑夜的森林,孩子因看见森林中的魔王在反复引诱他而不断发出惊呼,最后终于被魔王夺取生命的故事。因为歌德的原诗是按照第三人称写作,按体裁分属于叙事性诗歌,所以在歌词中我们能够看到四个不同的人:叙述者、父亲、孩子和魔王。舒伯特为了表现这四种人也运用了四种不同的动机。其中表现“魔王”是最为丰满的。“魔王”在歌曲中出现了三次,第一次和最后一次的动机旋律几乎是一样的。“魔王”出场的时候总有一个大二度的上行,然后有一个四分符点,下行纯四度这样反复两遍,由于演唱时的难度,舒伯特为了配合此处“魔王”语言中频繁出现的闭口音节而把音高控制在f2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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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角色

在舒伯特《魔王》中,除了首尾的旁白,全都用对话来表现。父亲、孩子、魔王这三个角色(加上叙述者共四个角色)都有各自的力度层次,父亲总是柔声地询问和安慰着孩子,试图解除他的恐惧,然而他最后一次对孩子说“那只是老杨柳树”的时候,他自己也为无名的恐惧所裹挟,而加紧策马奔驰(这里的伴奏极富效果)。已经极度虚弱的孩子三次惊恐地求援都是用了全副精力,并且一次比一次更声嘶力竭(音区更高、力度更大),可是每次都是话未说完就浑身瘫软、力不从心了(力度变弱)。魔王是以甜言密语诱拐孩子,也没有张牙舞爪的声势。它的旋律是抒情性的,当它说到会唱歌跳舞的女儿时,把声音放得更轻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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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综合评价

《魔王》全曲以德国诗人歌德的同名叙事诗为词,通过不同的旋律音调,配上不同的唱腔,以及钢琴模仿持续不断的急驰马蹄声和呼啸魔的风声的三连音,表现了叙事诗里父亲、孩子、魔王以及叙述者四个性格各异的人物和特定的环境。《魔王》整部作品形式自由,富于抒情性,刻画细腻而逼真,不仅在文学诗词与音乐之间展现了一种承载的作用,并且用诗与歌共同抒发感情,刻画人物内心,通过诗、乐的高度融合,给予观众多层面的艺术享受。

通过对《魔王》的分析,可以看到浪漫乐派代表人物舒伯特把古典时期只处于从属地位的钢琴伴奏,无论在写法上还是音乐语汇上都提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是一个重大的突破,使歌曲的表现力更加丰富多彩。这首歌曲虽然是自由发展,但保持了结构的统一和形式的完美,是一首戏剧性、艺术性很强的叙事歌曲。

舒伯特的一生是为音乐而生的,可以说他把毕生精力都献给了音乐事业。在舒伯特短暂的一生中,他给人们留下了一笔巨大的财富。他惊人的灵感和高超的作曲技巧任他创作,而《魔王》是艺术歌曲中公认的典范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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