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欧洲东大门乌克兰东欧大地上的地缘政治版图即将遭到彻底改写。
随着俄罗斯发动的一场“特别军事行动”展开，美国、俄罗斯、欧盟、乌克兰、白俄罗斯等势力在东欧进行了新一轮的洗牌重组站队。
乌克兰选择完全倒向欧盟美国，将与之血缘、文化关系更近的俄罗斯、白俄罗斯当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但乌克兰和俄罗斯同为所谓的“斯拉夫民族”，大俄罗斯人认为乌克兰是自己无可争议的兄弟，两国一度维持了20余年友好合作的关系，为什么会突然之间“手足相残、同室操戈”？
乌克兰历史上真的和俄罗斯亲如一家吗？
为何乌克兰在西方和俄罗斯之间摇摆不定？
乌克兰亲欧西部和亲俄东部的隔阂是如何而来的？
事实上，如果我们认真考察乌克兰过往历史、地缘政治的话，会发现乌方矛盾摇摆的政策几乎是天生注定的。
作为天主教、新教和东正教文明、草原文明的交汇口，乌克兰从诞生之日起就成为了几大文明冲突、融汇的中心枢纽以及国际舞台上任人摆布的棋子。
特别是在波兰立陶宛联邦和俄罗斯两强争霸时期，乌克兰本土政权就屡屡实施左右摇摆的外交策略以求生存。
那么，冷战后该国在西方与俄国之间犹豫不定态度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理清乌克兰的历史有助于我们理解。
俄乌冲突
（一）乌克兰:俄罗斯人的龙兴之地&东斯拉夫人的共同文化母国乌克兰土地上的文明大致可以追溯到公元九世纪（中国的唐朝时期）。
当时乌克兰仅仅是地理概念，遍地是各类古斯拉夫人部落进行内战割据，各部族饱受战火之苦。
这时维京人（也称瓦良格人，乌克兰出售给中国的瓦良格号航母名称就与此有关）的出现改变了混乱不堪的格局。
一位维京人首领留里克在其中一个部落的邀请下，成为了俄罗斯北部地区的统治者。
并且在第二代继承人奥列格大公的指挥下，挥师南下相继占领了斯摩棱斯克、基辅等地，建立了以基辅城为中心的一个国家——罗斯公国（史称基辅罗斯）。
（基辅罗斯）
罗斯公国对后世斯拉夫国家的意义丝毫不亚于西周对于中国的意义，从文化上孕育了诸罗斯的精神灵魂。
例如在宗教方面，弗拉基米尔大公统治时期，罗斯从东罗马帝国引进了东正教作为自己的国教，并率领全体基辅市民在第聂伯河进行受洗（巧合的是，受洗日这一天被现在的乌克兰领导人泽连斯基定为建国日）。
自此让东斯拉夫人抛弃了多神教信仰改宗东正。
时至今日，绝大多数乌克兰人和俄罗斯人都认同自己的祖先在基辅罗斯历史时期同属于一个国家。
然而13世纪，俄罗斯人和乌克兰人迎来了自己的历史拐点。
一场不期而至的灾难在1237年来临，蒙古铁骑的入侵灭亡了全体罗斯人共同的文化母国，毁灭性打击了基辅这样的大都市。
以此为分界点，将乌克兰人和俄罗斯人的民族认同拦腰斩断。
（13——14世纪东欧形势图）
当时，蒙古人迫使大部分罗斯小公国臣服于自己，并建立了一个幅员辽阔的金帐汗国，只剩下西南边的加利支-沃伦公国幸免于难。
由于地处偏远，这个小国又被称为边陲之地。
在古罗斯语言中，边陲之地就是“乌克兰”的意思，这便是称为乌克兰一词在历史上较早的由来之一。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其他国家在蒙古人漫长的统治下渐渐地沾染上了东方蒙古人特有的制度风俗。
有句俗语这样说“在俄罗斯人的锅底，你总能找到蒙古人的影子”。
这种更偏向集权的亚细亚制度模式令不同罗斯国家之间形成了第一道分叉口，乌克兰和俄罗斯分裂的种子就在此埋下了。
（二）夹击在西方天主教和东方东正教之间 沦为波兰俄罗斯争霸的牺牲品乌克兰这个词汇能够从一个小小的利支-沃伦公国扩张到涵盖克里米亚、第聂伯河流域在内的广阔土地，离不开波兰人和俄罗斯人几百年的扩张争霸。
随着14世纪蒙古人的衰落，东欧的政治版图出现了一系列显著的变化，基督教世界对蒙古人进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反攻。
首先是立陶宛和波兰两国迅速崛起并强强联合，将鞑靼人的势力逐步赶出了东欧大平原。
其中立陶宛占据了如今的白俄罗斯、乌克兰的中部、东部大部分土地，波兰占领了乌克兰西部加利西亚一带。
（13——15世纪的波兰、立陶宛）
而在东边，长期臣服于蒙古人的莫斯科公国卧薪尝胆、积蓄力量，在1480年成功从金帐汗国手中独立，与立陶宛人一道瓜分了蒙古人在欧洲留下的势力。
一山不容二虎，围绕东欧的霸权，立陶宛与莫斯科之间形成了旷日持久的拉锯战争。
特别是在1472年莫斯科大公伊凡三世迎娶东罗马帝国公主后，莫斯科自认为已经成为了东罗马帝国的继承者，数十年后又自称沙皇。
俄国人认为，过去基辅罗斯诸公国的大公是东罗马帝国皇帝“沙皇”的附庸，以此为依托，俄国人认为自己天然地拥有对旧有的基辅罗斯土地的强宣称。
在俄国人的猛烈进攻下，立陶宛接连丢失了斯摩棱斯克、波拉茨克等要地，节节败退的立陶宛人不得不向波兰人求助。
二者在1569年，达成了著名的“卢布林联合”，通过共同推选国王而更紧密地结合在一起。
并且，波兰将原属于基辅、波多里亚地区的立陶宛土地纳入到自己一方进行管辖。
立陶宛则保留了北方的土地。
这样一来，就形成了现代乌克兰和现代白俄罗斯的基本轮廓。
（卢布林联合形成现代白俄罗斯与乌克兰基本雏形）
自此，当代乌克兰、白俄罗斯、俄罗斯的大体雏形已然显现。
有了波兰人的支持，俄罗斯人统一东斯拉夫的蓝图遭到了有力的遏制。
甚至在17世纪初波立联军利用俄罗斯内乱一度攻进莫斯科扶植了傀儡沙皇，迫使俄国吐出了之前占领立陶宛的土地。
（波兰翼骑兵）
作为波兰和俄罗斯争霸的主战场，乌克兰常年饱受各类大大小小的战火灾难，民不聊生。
同时位于南部的克里米亚汗国屡屡出兵北上抢掠，在两个世纪内至少有150万——300万乌克兰人被游牧民族通过黑海贩卖到了奥斯曼帝国成为了悲惨的男女奴仆。
这使得乌克兰始终无法得到一个持久和平的发展环境，渐渐地与正在敲开近代化大门的英法等国拉开了差距。
不过乌克兰人并未甘心成为各个势力蹂躏的对象。
极其活跃的哥萨克人（现代乌克兰民族神话所追溯的一个古代起源）在17世纪，巧妙利用各方矛盾，在几大势力之间反复横跳以谋取自身最大利益，让我们看到了后来乌克兰外交的影子。
（三）不甘心做棋子——反复无常的哥萨克式外交身处夹缝中的乌克兰不愿做波兰人和俄罗斯人的“工具人”，这在哥萨克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哥萨克）
哥萨克，意即“自由自在或勇敢的人”。
为了躲避立陶宛大公国的兵役、农奴身份，一群农民主动逃亡迁徙到顿河到第聂伯河之间的东欧大草原上。
他们有的过着游牧民自由人的生活，有的成群结队袭击商队落草为寇，逐渐形成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军事力量。
随着流亡的人越来越多，哥萨克的势力一步步壮大，他们不满足于波兰人的高压统治，在1648年发起了一场反抗波兰统治的大起义，正式建立了一个国家——哥萨克酋长国。
这被当做了乌克兰历史第一个正式的国家。
面对咄咄逼人的波兰人，新成立的哥萨克国先后寻求南边的克里米亚、奥斯曼帝国的帮助，但是并没有得到足够的支援。
眼看着自己要被波兰人一步步吞并，处于困境中的哥萨克这时想到了自己东边的斯拉夫兄弟。
哥萨克领袖在1654年，率领全国人向沙皇宣誓效忠，将所有哥萨克纳入到俄罗斯的羽翼保护之下。
因此这一年也被苏联人认为是“乌克兰人与俄罗斯重新统一的划时代一年”。
实际上，这不过是哥萨克再常见不过的改换门庭。
一旦发现新主人没有按照约定给予他们权利自由，他们又将再次背叛另外寻找值得效忠的主人。
仅仅四年之后，哥萨克就分裂为亲俄哥萨克和亲波哥萨克（正如今天的亲俄东部武装和亲欧西部势力）。
后者因为不满俄罗斯人的分化政策，重新寻求波兰人的庇护。
战争再度来临，在科诺托普一战之中，10多万莫斯科大军被亲波哥萨克打得大败，4万多人阵亡。
饱受苦头的俄罗斯人大为恼火，他们吸取教训，以经济让利、政治紧缩、军事征服的手段，在此后的两百多年内，成功地采取一步步削弱自治权的方法来强制同化这些桀骜不驯的哥萨克人。
随着波兰的彻底灭亡和奥斯曼帝国的衰落，俄罗斯人顺利把乌克兰纳入到自己的统治之下。
叶卡捷琳娜女皇对此说到：
“我们要抹去乌克兰省份的历史记忆，让这些省份逐渐俄罗斯化，从而避免像野狼回归森林一样让乌克兰独立出去”。
（叶卡捷琳娜大帝）
（四）苏联民族政策——埋下俄乌冲突种子不过，俄罗斯人的漫长统治并没有掐灭乌克兰分裂势力的苗头。
随着19世纪初浪漫主义时代的到来，各类讴歌哥萨克神话的诗歌艺术如雨后春笋般出现，部分乌克兰知识分子阶层通过阅读这些作品逐渐地萌生民族意识：
我们不是俄罗斯人！我们是自由的乌克兰民族！
当然，乌克兰人的民族认同一方面是本土知识分子自发产生的，另一方面也离不开德国人、奥匈帝国的“慷慨帮助”。
一战后期，为了打击分化沙皇俄国，德奥两国积极鼓励俄国境内的乌克兰民族独立运动，德国东线参谋长霍夫曼将军说到：
乌克兰本地人根本没有多少人认同乌克兰是民族国家，我们创造乌克兰完全是为了缓解东线的压力。
（列宁在演讲）
一战结束后，苏联红军解放了乌克兰中东部（西部加利西亚被波兰控制）。
出于对大俄罗斯主义的批判和乌克兰短暂的独立建国事实，列宁并不想延续沙俄时期的强制同化政策。
他认为与其让乌克兰人加入到俄罗斯联邦当中，不如以和俄罗斯联邦平等的身份加入到苏维埃联盟当中，从而起到统战安抚乌克兰人民的作用。
值得一提的是，苏联时期除了曾在农业政策上给乌克兰带来了一段疼痛的记忆以外，也帮助乌克兰的版图得到了最大的扩展。
除了二战结束后从波兰人、捷克斯洛伐克手里得到的土地外，乌克兰还拿到了叶卡捷琳娜女皇时期从奥斯曼手里拼死抢来的克里米亚地区。
在苏联解体的那一刻，乌克兰已然是全欧洲领土面积仅次于俄罗斯的第二大国。
（乌克兰领土变迁示意图）
（五）美俄博弈的必争之地——作为世界岛的乌克兰100多年前，麦金德提出了著名的世界岛理论。
他认为谁控制了包括乌克兰在内的东欧地区，谁就能够据此主宰欧亚大陆，从而称霸全球。
而乌克兰恰好处在了东欧的中心位置、十字路口，是亚洲游牧民族西进、小亚细亚北上、欧盟东扩的必经之路。
（乌克兰）
从资源上看，乌克兰沃野千里、地势平坦、水源充足、气候适宜，是闻名于世的欧洲大粮仓，滋生哺育了最早的东斯拉夫人。
希特勒之所以发动对苏战争，其中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看重了这块天选之地难以抗拒的诱人吸引力。
苏联人能够在二战后期兵源枯竭的恶劣情况下击败德国，也离不开从乌克兰获得了源源不断的后备兵员。
苏联解体，乌克兰突然间从苏联的一个加盟共和国变为独立的主权国家，极大地改变了欧洲地缘政治格局。
对俄罗斯人来说，丢掉乌克兰是一场可怕的地缘灾难。
它意味着原先庞大的战略缓冲区域不复存在，敌人可以从俄乌边境发起对自己柔软的腹地发起一场快速的进攻。
同时俄国人从东欧经黑海南下的一条通道也被切断。
彼得大帝以来就梦寐以求的黑海出海口如今彻底失去，使得俄罗斯从一个影响世界的强权下降到莫斯科大公国时期的一个欧洲内陆性普通强权。
（乌克兰）
而与之相反，美国人如果掌控了乌克兰，就可以直接大踏步扩展自己的战略空间，对俄罗斯形成更有效的威慑，将俄国人阻挡在东欧的大门。
而对欧盟来说，乌克兰数千万人口的市场和其廉价劳动力可以为老龄化的欧洲提供了一个宽广的发展腹地。
因此，从90年代开始，西方和俄罗斯就在此地进行了激烈的角逐。
（六）从亲俄到亲欧 乌克兰如何“脱俄入欧”从苏联这个巨人独立后，乌克兰人面临着复杂的外部环境，西南方同斯洛伐克、罗马尼亚、摩尔多瓦等国出现不同程度的领土纠纷，经济上和俄罗斯在军工产业链上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加上东部南部亲俄力量的存在，使得乌克兰在一开始的外交以亲俄为主，并在独联体的框架内尝试融入俄罗斯的经济体系。
（欧盟）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乌克兰政治的天平不得不向欧盟方向倾斜。
由于俄罗斯经济体系单一，长期依赖能源、军工，长期徘徊在全球化经济分工边缘，乌克兰在这个体系内获得的经贸利益有限。
而另一边波兰、捷克、波罗的海三国中加入欧盟却混得风生水起，跟乌克兰的经济差距越拉越大。
再加上欧盟本身十分需要乌克兰这样劳动力廉价的地区承接制造业、推动经济增长，不断向乌方伸出橄榄枝，所以乌国内的亲欧势力话语权一天天增加。
但是俄国人也是不能轻易得罪的，故而经济上加入欧盟、安全上靠拢俄罗斯（不加入北约刺激俄罗斯）、左右逢源的外交策略成为了很长一段时间内乌克兰精英阶层的共识。
当然，欧盟和乌克兰经济接轨不可能一蹴而就，所以欧盟专门为乌克兰之类的东欧国家准备了一套过渡性的方案——欧盟联系国协定。
根据协定，双方不仅可以深化自由贸易方面的合作，更重要的是，乌克兰被要求逐步接受欧盟的一系列法律、技术标准，例如在军工、内政、外交等方面消化欧盟300——400个指令法律。
这意味着，原本与俄罗斯标准接轨的乌克兰产品要正式向欧盟靠拢。
这对一向和乌克兰军工企业有着密切合作的俄罗斯来说，是完全不可接受的。
（亚努科维奇与普京）
所以在2013年欧盟与乌克兰签署贸易协定不久，俄罗斯就施压亲俄总统亚努科维奇与欧盟毁约。
这一举动立即召来了乌克兰亲欧势力的激烈反弹，并很快演变成一场政治危机。
几个月的示威活动造成了大量人员伤亡，然而在这个关键时刻亚努科维奇却顶不住压力逃往俄罗斯，亲欧派重新执掌大权。
不久普京快速出兵克里米亚，东部亲俄地区爆发叛乱，乌克兰国内一片混乱，陷入长达数年的东西部内战当中。
这仿佛重演了哥萨克时期乌克兰在波兰和俄罗斯之间反复摇摆的战火历史。
结语
作为域外强权棋盘上的棋子工具，乌克兰作为弱势一方往往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总是要在各大势力之间来回穿梭摇摆、灵活依附，最大化谋取自身的利益。
但是这样的摇摆反过来又会造成域外强权对乌产生首鼠两端的怀疑，打击乌克兰的外交信誉，最终落得两头不讨好的处境。
此刻的乌克兰人或许已然明白，左右逢源是异想天开，只有一边倒才能挽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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