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家织锦常用的色彩是一对对互相独立而又分离的鲜艳原色。充当嫁妆是土家织锦的重要功能之一,所以人们会刻意追求鲜亮、跳跃、喜庆的感觉。而传统土家织锦多用植物、矿物类的染料,这种图案在长时间使用后,容易褪色,为了延缓褪色,留住艳丽,人们也会倾心于醒目的色彩。
丝绸、刺绣、印染可以把图像上的物体形象描绘得精致写实,但是土家织锦却受载体所限,无法还原自然。所以,土家族民间艺人就机智地利用化圆为方的平面设计原则,把对客观世界的主观感觉表现在抽象图案中,是谓以大自然表现大自然。
世世代代,同处莽莽武陵山区,土家族与其他诸多西南少数民族生存和发展的“自然场”高度一致,这决定了其文化必然趋同。正如湖南织锦专家汪为义、田顺新等人在相关研究中谈到的,虽称谓不同,苗锦中的多种纹样图案均能在土家锦中找到对应的纹饰,这正是地域文化现象趋同的产物。
凡是由彩线织就图案的织物,都能统称为“锦”。从“锦上添花”“前程似锦”等成语就能看出,锦是一种相当古老而美好的东西。三千多年前的周朝丝织物中,就已经有锦,五色灿烂,华丽异常。之后汉、唐、宋、元各朝,宫廷都有专司织锦的机构。丝织物从来昂贵,加上繁复的工艺,意味着丝锦只能是权贵专享。锦的种类也有很多,比如南京云锦、四川蜀锦、苏州宋锦、杭州织 锦等,这些织锦大多用丝,甚或用金线,华贵异常。而壮、傣、瑶、侗等少数民族的织锦工艺,多用棉,甚少用丝。
从手法上来说,土家织锦倒是和苏州宋锦类似,都是采用“通经断纬”的方式。所谓“通经断纬”,就是通过纬线显色,属于纬锦(蜀锦则属于经锦)。“经花”是中国最古老的织花工艺,早被时代所取代,而土家花带却展现了一个“通经通纬”的“经花”典型,有织造“活化石”之称。“机床低而小,布绢阔不盈尺”是对传统织机及织锦的真实描写。在多处汉代画像砖上,我们都可以见到两千多年前汉代斜织机的形象,它们与西兰卡普的腰式斜织机惊人得相似,其杠杆原理、综线运用等都可为织造科学的研究提供依据。
土家织锦的技艺流程主要由纺捻线、染色、捯线、牵线、装筘、滚线、捡综、翻篙、捡花、捆杆上机、织布、挑织等12道工序组成。其最独特的地方在于,它是“反面挑织”的。也就是说,面对着织锦人的,是锦的反面,人要“眼看背面,手织正面”。
虽说织锦是一项程序性极强的工作,但在具体操作中又有相当的偶然性。挑起成束经线、数纱、夹色纬等动作,凭的是经验和感觉,必须随机应变。因此,即使是织同一图案,不同人做的织锦也会有细微变化。完全手工操作的“非标”作品与大工业生产的“标准化”产品的根本区别就在这里——手工的制作凝聚了匠人的心智和经验,同时还有制作瞬间的直观情感。
织锦纹样构图多为菱形、横式长方形和斜式交叉的几何图形,也有台台虎、 船船花等取材于自然和生活的元素。
什么是台台虎?土家族流传着两句民谣,“白虎穿堂过,无灾必有祸”“白虎当堂坐,白虎是家神”。在湘西土家人看来,白虎有两种:过堂白虎和坐堂白虎。前者是凶神,要赶要杀;后者是家神,要崇要敬。不管怎么说,让白虎吓到孩子总是不好的,因此女人们便在婴儿用的盖被上织上“台台虎”图案,以求除病去灾,庇佑小孩强壮、平安。
在展厅,我看到墙上挂着一幅装裱好的织锦凤凰,图案复杂,以为很难。平纹构成的这幅凤凰其实并不难, 织锦里最难的是斜纹。“斜纹难织,因为要时时调整织机,让事先架好的上、中、下三组经线处在合适的位置”。稍有不慎,就有可能织错,拆下重来又是一番耗时耗力。
抽象源自日常。土家织锦中的“粑粑架花”就取材于土家打年粑用的架子;“泽罗里”则取材于流水波浪;“猴手花”取材于猴子的手掌……这些都还好说,更有意思的是土家织锦中出现的大量“卍”形纹,在织机的机头两端也大都刻着一个“卍”形纹样,“卍”不是佛教专用的吗?
何新在《诸神的起源》中考证认为,“卍”形纹不是随佛教传入的,距今五六千年前的甘肃、青海等地新石器遗址中就有出现,和出土的新石器时期纺轮上的纹饰十分接近, 何新认为“卍”形纹就是形形色色的“十”字纹、“八角星纹”的一种变体,即太阳纹饰。佛教也认为“卍”形纹代表了太阳神战车的轮子,“卍”来自快速转动的车轮,代表着永恒与生生不息。在土家民族发展的后期,佛教早已传遍土家区域,因此,如果说“卍”形纹同时有佛教的含义也并无错。学者伉俪辛艺华、罗彬研究认为,土家既是巴人之后,而巴为西羌之后,那就不奇怪土家织锦中出现这么 多早期民族的文化符号遗存了。
文字根据线上传播方式对原作有部分删改。
撰文:胖菇。供图:左汉中。摄影:郭子鹰 等。内容来自:《地道风物.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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