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一种来自未知的恐慌
1月31日，我的客户被确诊新冠肺炎，社区给我发来了通知，作为密切接触者的我，还有妻子、儿子，我们一家三口，开始在家隔离。
刚接到通知时，我的头脑一片空白，说不清我到底该恐惧还是该自责，但在妻子的眼中，我看到了慌乱。
面对9岁的儿子，我们都极力地掩饰复杂的情绪，妻子在家里不时地进进出出，在这个有限的空间里不停地忙碌，一切都泄露了她的克制。
社区的人上门来消毒，儿子充满好奇地站在一旁认真观看，还不时提问。消毒的工作人员很耐心地跟他解释：“对呀，给你们消了毒，就不会生病了呀。”
我们都不约而同地向一个小孩子刻意回避了一种来自未知的恐慌。
恐惧：一切都成了无限可能
我开始在网上查询关于新冠肺炎的一切信息，潜伏期、症状、传染方式、治疗方案，等等一切都是我的搜索范围。
我拼命回想我和客户接触的每一个细节，从见面、到交谈、到告别，很多情景似乎有些清晰，又有些模糊，原本觉得确定的地方，再多回想一次，仿佛又变得不确定起来。
我只有努力地安慰自己，从自身的身体素质，到我的生活习惯，再到我衣服面料沾染病毒的可能性，都一一地向好的可能性去考虑。
但转眼间，我又会不断地猜测我的疏忽大意，会不会不小心用沾上病毒的手揉了眼睛，会不会吃饭前没有洗干净手，会不会某次咳嗽没有避开，一多想，又是无限可能。
恼怒：不知道一切为了什么
有同事发来邮件，就工作的事和我沟通，我竭力让自己冷静地作出了应答。
处理完工作的事，我却有些恼怒。多年来，我一直努力工作，从未停下步伐，我甚至牺牲了很多休息日，放弃了很多悠闲的时光，如果就此让我面临危机，我感到愤怒。
儿子拿着他的玩具枪在家里跑来跑去，一度跑到我的面前，对着我开枪射击，要我双头高举向他投降，心烦意乱的我冲他吼了一句：“假期作业做了没有？回房间去给我把作业做了！”
儿子怏怏地躲回了他的房间。
妥协：唯有做好最坏的打算
隔离的第三天，我听到妻子在和朋友打电话，时而干笑几声，时而又发出叹息。我知道，妻子的心也处于焦灼。
新闻里时时传来新增病例的情况，看着攀升的数据，我清晰地感到自己越来越焦虑。
脑海里不断掠过各种可能，如果最坏的结果发生在我身上怎么办，如果发生在妻子的身上怎么办，如果同时发生在我和妻子的身上怎么办，如果发生在儿子的身上怎么办？不敢想。
我却止不住地试着去揣测每一种结果，如果不幸终将来临，我始终需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我开始给最好的朋友打电话，给父母打电话，查询了财产继承、子女抚养等资料，企图安排好接下来的一切。
我试着和妻子商量着每一种可能，我发现，她也早已在做思考。
虚惊：劫后余生的庆幸
隔离的第五天，晚餐时，儿子心不在焉，我命令他专心吃饭，他挑了几口就想放筷子，我继续命令他吃完饭才准离开，他嘟囔着说“我不舒服，不想吃。”
那一瞬间，我和妻子对视了一秒，继而就一起看着他。空气像凝固了一般，那一刻，我心里一沉，想的是：“果然还是发生了。”
妻子赶紧摸了摸儿子的额头，接下来找出体温计给他测量。温度正常。妻子又赶紧给儿子泡了杯板蓝根，问他哪里不舒服，除了不想吃饭，还没有其他感觉。
儿子一下说肚子不舒服，一下又说没有不舒服，东扯西拉也没描述出什么感觉，最后就说想玩手机，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整个晚上，我和妻子时不时就去摸摸儿子的额头，时不时就问他一句有没有不好的感觉，儿子却玩得心满意足。
夜里，我从床上爬起来再次去儿子的房间，偷偷摸了摸他的额头。回到房间的时候，妻子已经亮起了灯，她也没有睡安稳，知道我去看儿子，在等着我去看的结果。
儿子的体温正常。在那个时候，我发现，平日里我对他诸多的要求，都不如此刻一个正常的体温来的重要。
第二天，儿子跟我说能不能下午再写作业，我许可了。
中午，儿子吃完了一大碗饭，他说今天的菜比昨天的好吃，昨天的菜吃起来不舒服。
我和妻子相互看了对方一眼，一起笑了，这是这些天来，我们第一次由衷地笑了出来。
对抗：我否定了过往的期望
第一个七天过去了，我在心里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新闻里播出方舱医院里病患们跳起广场舞的镜头，各类短视频中随处可见人们在这场困境中的幽默。人们的目标一致，却在这个过程中各显身手，展示着可贵的乐观。
儿子也开始用我的手机在自拍短视频，他把他的玩具当作演员，用摆拍它们的方式来讲述他心中的故事。
我看着他发在抖音上的短视频，有情节，有角度，远景近景交替，都在极力地追着网上热议的话题，很难想象这些都出自于他的手。
他指着他的作品对我说：“爸爸，我发现我遇到了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 在这个特殊的时期，能够健康着，活泼着，他所有的一切，都显得尤为珍贵。在这场不知道结果的等待中，即使是一个过程，都变得让人恋恋不舍。
我开始反思自己，多年来，我一直疲于工作，难得这样停下步伐来进行思考。
我习惯于把追逐目标当做生活的全部，却有些忽略了这过程中随处可见的悠闲。对于儿子的培养，与其说我有期盼，不如说我有要求。或许，人总是不容易满足，在健康之后希望优秀，在优秀之后追求富足，在富足之后渴望地位，在地位之后期望传承。直到危机在即，一切又回到从前，仿佛在提醒着我的初衷，养育他，单纯因为我爱他。
改变：我以为就此找回了初衷
隔离期渐渐靠近了尾声，我计划着要改变生活态度，考虑改变对儿子的要求，试着要改变和儿子的相处方式，我想着假使人生必有苦难，我宁愿那些苦难是失败，是挫折，而不是健康。比起碌碌无为而言，还有什么比平安健康更重要。
比起关心疾病，儿子却更多关心起环境问题来。他每天关注新闻，时不时都在问我怎么样让南极的冰川恢复，怎样让地球降温，比起我每天测量他的体温，他更担心地球的温度。
新闻播报南极首次出现了20度以上的高温，网上频传野生动物面临生存危机的图片，儿子天天都在关注，9岁的他竟然也会一脸愁容。
和解：在享受当下与追逐未来之间寻找平衡
十四天的隔离期结束了，所有关心我们的人都深深地舒出一口气。
随着时间的推移，因为人们的努力，捷报频传，全国的确诊病例越来越少。因为有了复工的节奏，整座城市又渐渐活跃起来。
儿子在开始拍摄环保话题的短视频了，他用他的玩具士兵挡在了动物的面前，把小树插在了地图的沙漠中，他对我说：“爸爸，我要拍个大片，我觉得我们不是活一天算一天，只顾眼前。”
那一刻我意识到，我一直以为是我在教育儿子，但他已经开始在用他的方式回应着我。
这一路跌跌撞撞的心境，一度让我恐慌、焦虑，也曾让我悲观、沮丧，在历经煎熬过后，我差一点把动力看做功利，把停滞当成初衷。儿子却让我看到一种成长的格局。
或许，疲于追逐目标而忽略了当下是一种遗憾，但是只关注眼前而丧失了追求也是一种缺失。
我在继续调整我的心态，调整我对儿子的教育模式。我不再要求他一定要符合无限的要求，但我依然不会只顾停留。我回顾了我养育的初衷，那是我爱他，我也审视了我的期盼，更多的，是一种陪伴。在他需要的时候，我可以告诉他：“儿子，在享受当下与追逐未来之间，只要你愿意，我都愿意和你去寻找那份惬意，那点平衡。”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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