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呈子 劫秧子 进卤亢子
我这样得到了“好处”,过得倒很“快活”起来。忽一夜,睡中被这位好人良伴唤醒,他仍然一如平日,安详稳重,只说一句:“起来,有人接你来了,可回去了。”我刚从梦中醒来,闻听此言,真如“梦中说梦”一般,迷迷惘惘,随了他,很快来到水边,仍然是那小船,有人已在船上,不用说,仍然是有健夫蹚着到腰的水,“推”我们出 ……
我这时才真正清醒了头脑。抬头一看,旷野深夜,满天的星斗,灿然地照着这孤舟,缓缓而进。我心想:我最爱诗了,总想进入诗境;今夜今时,我才第一次懂得诗的境界。
我回津沽后,家人看我腿上棒打的青伤犹在,都叹息一回。又听我讲,怎样听见夜里匪人将一名他们认为可疑的秧子带出去枪决了,我听见了枪声。此人很好,却异乡作鬼。那时还有一个老乡姓吕,是个扛脚行的穷人,是我家开的小木匠铺的吕师傅的亲哥哥,也不知缘何,极为匪人所恶,每日裸背鞭打,而且也要和刚才那位被枪杀的同样“处理”。我自告奋勇,替吕大哥说了很多好话,告知其真身份并非“可疑分子”……谁知因此,他竟拾了一条命,后来也放回来了。
但是使我最感动最不能忘怀的,仍然是由于家父的为人,识与不识,都表现出异常的敬重,几乎是处处有“贵人”暗中相助,有“福星”解难消灾。这是什么珠宝金财也换不来的群众的真情挚感。
家父一生也最爱国,那时只有上海的三友实业社是专售国货的百货店,他不喜洋货,总是用邮购的办法向“三友”买些东西。他写信控告过天津县某县长的劣迹,也支持过脚行群众将到沽收“牙税”的小伪官打跑──有名的“打牙税”事件,遐迩皆知。
因此,要讲我被绑的事,绝不是我这个少年学生个人的事情。不讲咸水沽抗匪史与家父的生平大节,那就什么也讲不清,什么意义也没有了。我总觉得,像我父亲这样的人,赢得万众同声给以“硕果苞桑”、“智深勇沉”的献词,有关事迹,应当有所记载;他的为人,也应当得到公平的评价和对待。我不揣冒昧,粗陈梗概,关心津沽文史的,或有所采,则非止寒家一姓的荣幸矣。
诗曰:
誓保全乡已忘身,百危形势赖斯人。
几多父老曾垂泪,谁为开明纪士绅。
灾难与生途
一
“人生道路”这词语常可碰见,见了它就不免想到自己的事,想时我喜欢把它分为两截来“对待”:人生是一回事,道路是另一回事。为什么要这么分?因为人生本有不带主观选择性的经历,那不该叫做道路,道路是具体、明确、有“走向”与目标的。走上哪条路,有盲目性,也有偶然性──有背景,有机缘,但不一定就是出于自己的主观愿望、志趣、决断、争取……即选择。
我之所以成为现在这样一个人,有其经历,也有其道路。两者是需分开讲的。
人和他的一切,都是时空的产物,然而“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其不同在于各有“特性”,今则所谓个性也。一家子所生子女,有“门风”,其共性也,而这些子女的“脾气”却也“九子各有不同”之至(致),煞是有趣,也很难解──同样的时空产物,为何也不“千篇一律”?缘由安在哉?看来,“时空论”还不能解说世上天下的所有一切问题。
我自幼禀赋不错,出名的几个特点是“天分高”、“聪明过人”、“学什么会什么,而且比别人强”、“干什么像什么”、“人缘好”、“人人见了喜欢”……这些奖语作孩子时常闻的,今日想来,这大约就叫“可塑性”很强,放在哪一地方都有一定适应能力。
以上是拣“好听”的说。(待续)
来源: 天津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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