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五百里最好听的版本(离家五百里)(1)

每次听到那首熟悉的老歌《五百里》,似铁轨律动的旋律刹那间都会把我带回儿时…

尚在襁褓中,就随父母搬到了500里外的煤矿上。

从有了记忆起,每年暑假的某一天,我们兄妹三人便会随着母亲早早起床。一阵小小的忙乱后,我们便披星戴月踏上寂静的小路,半梦半醒的走着走着,总会被凉爽的夜风吹的清醒起来。沿着矿上拉煤的火车那长长的轨道,走上三四里路,然后到达一个小小的火车站,等候在站台上,等着唯一列可以载我们回母亲的老家的绿皮火车。

那时,母亲的心情我还无法理解,我只是怀着兴奋的心情,等待着那个发着嘶吼冒着滚滚白色热气的庞然大物,从遥远之地闪着越来越亮的光芒,隆隆而来,脚下的地面被震动着,一切都像在做梦,又都是那么真实。多年以后,还经常梦到等在那个站台,等着那列可以缓解母亲乡愁的火车喷着滚滚白烟嘶吼着奔来。

等到上了车,找到座位坐下来,看着风景慢慢在车窗外动起来,飘起来,越来越快。兴奋随着漫长的旅途,车窗外相似的风景慢慢减退,直到变成无聊和长长的等待。大约七八个小时的时间,在每一个经过的站台,看匆匆奔跑而来的人,不踏上车门是断不肯放松,脸上千篇一律的麻木、焦急;下车的人在踏上站台那一瞬间,放松却又无一例外的透着长长短短的迷茫。我想,如果是现在,我是喜欢坐这原始的绿皮车的,在车窗或快或慢闪过的重复又重复的风景中,我会用四十多年的时光累积起的阅历和审美,看到并联想到与人生相类的东西,我将不再排斥拒绝这种漫长和重复,而学会接受它,领略它带给我的生活之外的东西。

等到还剩最后几站,上来的人已是说着与母亲类似的乡音。这在幼小的我看来,好像他们都是母亲的乡邻,透着说不出的亲切感。可母亲并无太多反应,反而心事重重,一言不发的望着窗外,甚至是窗外之外遥远到不可及的地方。这让我们感觉回老家这件事庄重严肃起来。

我们到了终点,站在了另一处小小的站台上。四周都是乡音,可是母亲大多数时候并没有拍电报让自己的侄子来接,我们要步行很长一段路。从日头高高到夕阳西斜,再到暮色苍茫,模糊只能看出路上偶尔经过的人影。母亲总在鼓励我们快到了。记得有一回是拍了电报的,那是有两个暑假没有回去了。表哥来接,他推了自行车,车子大梁上驮着我,后车架子上驮着行李,母亲姐姐跟在一侧走着。离村头还有很远,就依稀看到一个小小的影子,在暮色四合的鲁西北开阔平原上,在长长的土路的那端,在村头那棵很粗的大槐树下站着。那一定是姥姥,母亲说着,脚步几乎匆匆的踉跄起来,姐姐也被她牵着小跑起来。姥爷是烈士,姥姥守寡大半辈子,拉扯大了母亲兄妹三人。舅舅四十岁不到就因一场急病去世了,姥姥又帮着妗子拉扯大了表哥表姐五个。现在我慢慢想来,姥姥瘦瘦小小的身子,裹着一双形如粽子的三寸小脚,却是承受着生命不能承受之重,装得下人世诸般苦难的。有时候,我会偷偷仔细看着姥姥,看她瘦的皮包骨,走路颤巍巍的样子,一双浑浊的眸子总像能看透一切却淡然一切的样子。

相见自是欢喜,可母亲也会在见到姥姥的那一刻悄悄抹泪。我们小孩更是尽情享受着少不经事的美好时光。

在葡萄架下,铺了芦席,我们躺在上面,笑着闹着渐渐入眠,姥姥和其它大人给我们扇着风,驱着蚊子,耳边是听不懂也不感兴趣的人情世事……那时候家乡缺水也缺粮,我们一回去头一两天吃白面馒头或单饼,然后就是每天吃摊的煎饼,每天看到姥姥妗子推着磨把玉米磨成糊糊,然后柴火烧着鏊子,一勺糊糊舀到鏊子上,用木板刮子转几下,转眼间一张煎饼就被揭下来,喷香柔软,真是好吃。可我的表哥表姐们不这么想,他们是盼着吃白面的。临走那一两天,会吃顿水饺,姥姥和妗子还会把平时舍不得吃的腌鸡蛋腌鹅蛋煮十几个让我们带着。

现在再回头看,在当时交通和通讯都不发达的年代,生离之痛最是难受。头天晚上大人们互相有嘱咐不完的话,第二天天边还是晓星残月,村头土路上已经在上演告别场景。母亲每次都是忍不住先掉下泪来,姥姥放大了嗓门呵斥她,走吧,都好好的,掉什么泪,叫孩子笑话。我们也会跟着难过起来。一步三回头,母亲从来不是个决绝的人。但是姥姥会转过身,头也不回朝村里走去,三寸小脚颤颤巍巍,却又那么果决。多年以后,我曾梦到或忽然想起这一幕,居然会看到姥姥转过去的那张脸,皱纹密布,眼窝深陷,却已是眼眶发红,泪湿双眸。

有一天一张家乡的电报召唤母亲,回来时她已是吃服戴孝。

那之后多年,母亲很少回去,或许是通信方便了,电话联系多了。偶尔几次回去办事,都是我们车接车送。有时,表哥表姐也开车来看她。路越修越宽,交通越来越方便,可是我知道,母亲宁愿一生都愿意起早摸黑,披星戴月赶那趟绿皮慢车,看到那个在大槐树下等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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