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新闻记者 赵丹 张子琪/文
24小时内，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与稻盛和夫逝世的消息相继传到国内。两位在不同领域各有建树的九旬老人，因逝去时间的相近以及相似的传奇人生而被同时热议。
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
前者，从高加索地区农民的儿子成长为苏联第一任同时也是最后一任总统，曾在被问及“你会希望在自己的墓碑上写些什么”时答：“We tried。”
稻盛和夫 图源：稻盛和夫官方网站
后者，作为一位日本知名实业家，网友表达缅怀时提及最多的是他的经营哲学，比如“利他”——“凡是事事为他人着想，换位思考，事情总会出奇地顺利，内心也平静和充实。”
他们的一生跌宕起伏精彩绝伦，成就卓著同时也备受争议。即便到了晚年仍然不辞疲倦，一个卸任总统后开始拍广告演电影，一个创造商业奇迹后剃度出家再出山。两人同样著作颇丰。
稻盛和夫与戈尔巴乔夫是存在于书本上、历史叙事中的人物，如今隐入尘烟，但往事并不遥远，他们的故事正被后人一遍遍书写。
01
沸腾的晚年
白色的雪花覆盖欧式建筑，广场上，一老一少举着黑伞缓缓走进一间餐厅，引起了一对父子的注意。
正在吃披萨的父亲很快认出老人，“是戈尔巴乔夫。”他的惊呼令餐厅所有人纷纷向老人行注目礼。
这位父亲接着发泄不满，“就是因为他，我们的国家出现经济混乱。”而儿子立即表达相反观点，“因为他，我们才有了机会。”
父子俩继续争执：
“因为他，我们才有了政局动荡不安。”
“因为他，我们才有了自由。”
“完全是一团糟！”
“是希望！”
此时，坐在一旁的母亲用一句话终结了这场争论，“因为他，我们才有了很多东西。比如……必胜客。”此话过后，食客们纷纷站起来举着披萨致意，“向戈尔巴乔夫致敬。”
这是戈尔巴乔夫1997年携孙女拍摄的一则广告。
戈尔巴乔夫必胜客广告 图源：The Washington Post
他在广告里延续了在电影里“我演我自己”的模式。彼时，他已退出政坛，开始走上了和很多前任西方首脑一样的道路：全球巡回演讲并出书，晚年为生活和公益事业奔忙。戈尔巴乔夫用自己的名义建立了一个从事慈善和政策研究的基金会。但是，之后因遭遇资金困境，这让他不得不通过拍广告筹款。
除了必胜客，为给一家治疗儿童白血病的医疗机构筹款，戈尔巴乔夫还为法国奢侈品牌路易威登拍摄了一个平面广告。广告中，他坐在车后排，旁边是路易威登的手提包。
戈尔巴乔夫给LV拍广告 图源：NewYork Times
戈尔巴乔夫还曾与美国前总统克林顿合作，为音乐剧《彼得和狼》配音，一起摘得当年的格莱美奖。
在苏联作曲家普罗柯菲耶夫撰写的这部名为《彼得和狼》的作品中，戈尔巴乔夫负责开场、中场和结尾的旁白。“这个故事传达的信息是：人和自然能够和平共处，我们能够做到。”他在结尾的旁白中说道。
和戈尔巴乔夫退出政坛热情高涨的人生相似，稻盛和夫的晚年同样精彩。
图源：稻盛和夫官方网站
1997年，时年65岁的稻盛和夫从一线引退，在京都的一家寺庙剃度出家。他当时仅留任京瓷和KDDI的名誉总裁。在寺庙中，他与其他僧侣的待遇一般无二，身穿麻衣草鞋，甚至外出化缘。
信仰带给稻盛和夫强大的内心。他在收官之作《心：稻盛和夫的一生嘱托》讲述了这样一件事。有段时间，京瓷总部门前，接连几天布满成排的摄像机，电视上一遍遍播放他低头“谢罪”的镜头，这让稻盛和夫难以接受。而法师却告诉他，“很好啊，灾难降临之际，也就是过去造的业消失之时。”这句话，让稻盛和夫觉得“心灵被治愈了”。
到了2010年，78岁的稻盛和夫受首相鸠山由纪夫邀请，出山拯救危机中的日本航空公司。这次，他用了400多天，使得日航转危为安，创造了日航历史上1884亿日元的利润。
他的经营理念被视为“金句”“鸡汤”。比如，“凡是事事为他人着想，换位思考，事情总会出奇地顺利，内心也平静和充实。”
稻盛和夫与戈尔巴乔夫的晚年还有一个共同点是出书。
稻盛和夫逝世后，网友缅怀其提及最多的是受益于他的书籍，他把自己的经历与想法汇于笔端，出了《活法》系列及其自传、哲学观等诸多书籍，至今为国内网友追捧。
而戈尔巴乔夫则写了十余本反思苏联解体、洞察当今俄罗斯社会的书籍，包括《真相与自白》、《苏联的命运》等。在《孤独相伴》这本回忆录中，戈尔巴乔夫写道：对我的政治生涯最终产生决定性影响的环境是怎么形成的，本书给出了答案。
02
成就与争议
稻盛和夫与戈尔巴乔夫的人生轨迹相似也有不同。
稻盛和夫被誉为日本“经营之圣”，他一生创办了两家企业，京瓷和日本第二电讯电话公司，都在其带领下进入了世界500强。
图源：稻盛和夫官方网站
据公开资料介绍，1932年，稻盛和夫出生于鹿儿岛市。1955年从鹿儿岛大学工学部毕业后，稻盛和夫就职于京都的绝缘子制造商松风工业。 1959年，离开松布工业的第一份工作后，27岁的稻盛和夫立志成立一家以他开发的精细陶瓷技术为中心的新公司。这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京瓷”。
2010 年 1 月，日本航空公司 (JAL) 根据《企业重整法》申请破产保护，这是二战结束以来所有公司中最大的债务：2.3 万亿日元（250 亿美元）。
图源：稻盛和夫官方网站
在日本政府的敦促下，稻盛和夫接受了董事长的职务，以带头领导日航的重组。结果，虽然日航此前一直处于亏损状态，但它已转变为世界上最赚钱的航空公司：下一个财年它公布了 1884 亿日元（23.5 亿美元）的营业利润。
稻盛和夫的著作同样拥有大批追随者，很多被视为金句广为流传。不过，关于稻盛和夫的争议恰恰与他的“鸡汤”有关，他的经营哲学也受到争议。
图源：美联社
而外界对戈尔巴乔夫的评价，犹如必胜客广告创意一样两极分化。
作为前苏联最后一任领导人，戈尔巴乔夫在任时间仅六年，但带给东欧乃至世界的影响深远。 军事上，他领导的苏共政府结束了与美国的军备竞赛，首次削减核武器，并在 1988 年从阿富汗撤军， 宣告苏阿战争正式结束。
据新华社此前报道，西方国家把戈尔巴乔夫称作结束冷战的“英雄”，他最被广泛认可的功绩是参与终止美苏冷战1990年，但是许多俄罗斯人则把他视为苏联解体的罪魁祸首。
美国Newsmax电视台回顾了该台在2010年12月对戈尔巴乔夫的专访。对话涵盖了从世界领导人到核紧张局势的各个方面，包括他和里根总统如何在1980年代走到一起，极大地缓解了对核战争的担忧，同时也结束了美国和前苏联（现在的俄罗斯）之间的冷战。
戈尔巴乔夫因其在结束冷战方面的作用而获得了 1990 年的诺贝尔和平奖，并在晚年获得了来自世界各地的赞誉和奖项。然而，质疑他的声音同样从未停止。
俄媒“今日俄罗斯”8月31日刊文称，他推动结束了冷战，却没能阻止苏联解体。俄罗斯人将 1991 年苏联解体归咎于他——一个曾经令人生畏的超级大国，其领土分裂为 15 个不同的国家。他的前盟友抛弃了他，让他成为国家麻烦的替罪羊……
值得一提的是，戈尔巴乔夫逝世前还在呼吁俄乌休战，“世界上没有比人的生命更宝贵的了。在相互尊重和承认利益的基础上进行谈判和对话，是解决最尖锐矛盾和问题的唯一可能途径。”
03
与中国的渊源
8月31日，外交部发言人赵立坚主持例行记者会。在被问及稻盛和夫逝世一事，赵立坚表示，“稻盛和夫先生是全球知名企业家，为推动日本经济、科学、文化事业发展，促进中日两国友好交流合作作出了积极贡献。”
而针对有记者就戈尔巴乔夫逝世相关问题提问，赵立坚则表示，戈尔巴乔夫先生曾经为推动中苏关系正常化作出积极贡献。
事实上，稻盛和夫与戈尔巴乔夫确实与中国的渊源颇深。
稻盛和夫官方网站
2014年6月30日，稻盛和夫冒雨参访杭州灵隐寺，他在大雄宝殿礼佛，参观灵隐寺五百罗汉堂，与灵隐寺方丈光泉大和尚互赠礼品。
另据南方都市报，“1997年，稻盛和夫发起中国少年友好交流访日团。2001年2月，稻盛和夫与京瓷共同出资设立‘稻盛京瓷西部开发奖学基金‘，资助品学兼优但经济贫困的大学生完成学业，促进中国西部地区的经济发展和科学技术振兴。2004年，中日友好协会授予稻盛和夫 ‘中日友好使者’称号，以表彰他多年来为促进中日两国的友好交流所作的积极贡献。”
而提及戈尔巴乔夫最多的事情，和一场会见有关。
据中国共产党新闻网，“1989年5月15日至18日，苏共中央、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主席戈尔巴乔夫对我国进行了正式访问。邓小平同志与他举行的会见，宣告了中苏关系正常化的最终实现，是20世纪最具影响力的事件之一。”
中国共产党新闻网发布的《邓小平与戈尔巴乔夫会见追忆》一文提到，这次会见有两个具有政治含义的礼仪安排：对苏联人仍以“同志”相称、与苏联人见面时“不拥抱”。其中，“不拥抱”这三个字形象地勾勒出中苏关系未来的定位：睦邻友好合作，而不是20世纪50年代的那种结盟“抱团”。
该文回忆，邓小平同志与戈尔巴乔夫的会见定于5月16日10时整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东大厅开始举行。两人有了“历史性的握手”——“10时整，戈尔巴乔夫来到小平同志跟前，中苏两位最高领导人的手握在了一起。一二百盏镁光灯顿时闪成一大片‘银色火海’。”
戈尔巴乔夫在回忆录《苏联的命运》中回忆了这次访问：“我与邓小平以及其他中国领导人进行了会谈，结束了两国三十年的疏离，使两国关系得以恢复并走上友好的轨道。”
04
虽隐入尘烟，但往事并不遥远
戈尔巴乔夫和稻盛和夫逝去了。
这两个名字之所以被记住，因为带着时代的烙印，在璀璨星河里划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我们不禁会问，这世界上那么多人，每天都有人离开，为何公众、媒体、学者等会反复叙说他们的故事？他们究竟给这个时代留下了什么？
有网友发文这样说戈尔巴乔夫，“上学的时候几乎天天在电视里看到这个人，对他的印象是个头不高，话不多，沉静坚毅，气度不凡。”而提到戈尔巴乔夫的行为，这位网友称“这是一个掀起‘血雨腥风’的话题，我觉得要跳出狭隘的视野。”
而在社交网络平台上，网友提及关于稻盛和夫最多的是他的著作——凝练其一生的思想精髓，对于他最好的纪念是思考他留下的思想。
有位网友如是发文：稻盛和夫关于“敬天爱人”的人生信念和“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命智慧，对我影响很大。他说：“地球上所有的生命要有相互尊重，去求取生存的品质。在共生表象的背后，有着循环往复，相互支撑的生命循环规律。”这位网友感慨，“稻盛和夫先生在书中讲的虽然是社会发展和企业经营，但在我看来，教育亦是如此。”
戏剧般，戈尔巴乔夫与稻盛和夫这两位存在于书本电视上、历史叙事中的人，出生及离世的时间如此相近。在时代的洪流中，他们没有交集，在各自的领域走完灿烂的一生。但是对于我们来讲，他们就站在历史的不远处。
当地时间8月30日夜间，俄罗斯总统事务局中央临床医院声明称，戈尔巴乔夫当晚因长期重病医治无效去世。戈尔巴乔夫病逝的医院说，他身患严重疾病多年，这几年健康状况每况愈下，时常进出医院。2022年6月，国际媒体便报道称戈尔巴乔夫因肾病入院。目前医院尚未公布死因。戈尔巴乔夫身后留下了一个女儿伊琳娜和两个孙女。
据日本媒体8月30日报道，日本著名实业家、京瓷名誉会长稻盛和夫于当地时间8月24日上午8点25分去世，终年90岁。
两个消息在24小时内传到国内。关于稻盛和夫与戈尔巴乔夫的生平、理念被反复提及。
在一部关于戈尔巴乔夫生平的纪录片结尾处，导演问这位20世纪下半叶最重要的政治人物之一：“你会希望在自己的墓碑上写些什么？”
“We tried。”戈尔巴乔夫回答。
而稻盛和夫则在书中回忆幼年时，父亲曾带他前往一个念佛的地方。在那里他学会了一句话，“南曼，南曼，谢谢”这句话是他人生中的巨大财富。“我没有特别的才能，年轻时还饱受挫折。像我这样的人，居然在企业经营领域有了一定成就，可能就是因为我理解了这句话，并时时将感谢之意挂在嘴边。”
两个书写历史的人，如今隐入尘烟，但往事并不遥远。他们的故事生平正在被后人书写，可著书立传，也可浓缩成一句：
1931 年 ，戈尔巴乔夫出生在一个拥有俄罗斯和乌克兰血统的家庭；稻盛和夫，1932年出生于日本鹿儿岛市。他们消逝在2022年的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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