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亲家庭的男友不在乎你(男友从不让我出门)(1)

每天读点故事app作者:下面汤 | 禁止转载

1

夜到朦胧尽头时,长安城外的密林小路处,红鬃马下尘土飞扬。

自得知欣贵人死后的消息,北茗便乔装打扮成贴身宫女琉璃的模样,施展轻功攀过宫门与城墙,悄无声息地跑出了这么远。

她被应寒时养得身子娇柔了些,虽是功夫还在,这般折腾也累得直喘粗气。可她不敢停下,一旦停下,她就要被带回去,白日面对后宫妃嫔们明里暗里的算计,入了夜,因她被应寒时处死的废妃便会在梦中找她索命。

欣贵人是被毒死的,她派的守在冷宫外的小太监看见欣贵人口鼻全是黑血,这更坚定了北茗想要离开的心。

她虽然爱应寒时,但不想累得他人丧命,不想整日提心吊胆地活着。

又跑了一会儿到了荒郊一片枫树林,鼻尖萦绕一阵不属于秋日的青草香,北茗只觉诧异,下一刻身下马突然驻足嘶吼,她敏捷地翻身跳下,马发狂地乱窜几下,倒地身亡。

周遭幽静到让人心生凉意,北茗提步要奔向茫茫夜色里,肩膀却突然一沉。

有人无声无息地揽住了她,像是突然出现的魔魅。他的指尖揉了揉她的耳垂,轻笑着凑上来低语,“阿茗趁着天还未亮就跑出来,也是想看日出映红枫的景致吗?”

她浑身僵硬得动不了,只苍白着唇嗫嚅着,“是,是……”

天际有淡淡红光晕染,眼看着太阳便要探出头。应寒时眯了眯眼,唇边笑意更深,“阿茗爱桃花,每逢春日每天醒来都要问我,‘桃花开了吗?’我却不想你还喜欢看枫叶。只不过现下枫叶还未到全红之时,得想点儿办法才好。”

话音刚落,北茗只见二十步开外的一棵枫树上突然垂下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她吓得几近失声,那人竟是被她派到冷宫守着的小太监,眼下俨然已经断了气。他的血飞溅到几片枫叶上,其余的顺着树干纹路游走,血腥气压得她快要窒息。

“这下枫树才够红,阿茗你说是不是?”

红日徐徐而升,光晕透过那几片暗红色的枫叶扫过来,却没有半分温度。

应寒时亲昵地自身后抱住她,手顺着她的胳膊滑下,握住她已经开始发颤的手,“这个奴才到处乱嚼舌根,实在是可恨。以他的血给这景致增添几分颜色,倒也是他一点儿用处。”

北茗静静立着,一句话也说不出。他倒也不恼,温柔地将她身子转过来,同她鼻尖相抵,“景也看过了,随我回去。”

他有一双好看的眼,眼底的柔情快要将她淹没。

不远处小太监的尸体已经变凉,这算威胁,也是警告。如果她走,所有与她离开相关的人,都只会是这个下场。

走与不走,都是一样的。

但是不走,还能再长久地看这双眼。良久,北茗僵着手抓上了他的衣袖,“好,我们回去。”

应寒时笑了,浅淡一吻落在她脸颊,“我的阿茗真乖。”

回皇宫之后,应寒时着人将北茗送回钦安殿便去御书房处理政务。钦安殿是应寒时的寝宫,北茗自入宫以来,便都是住在这儿的偏殿。

琉璃迎上来时依旧笑吟吟,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谁也不会在乎一个不受宠的废妃的命,更不会记得一个低贱的太监。

北茗望进铜镜里的自己,一夜未睡满脸疲惫。

“姑娘,喝了安神药睡一会儿吧!”

北茗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这才有几分困意,囫囵躺下堪堪入眠时,眼前却是那小太监浑身带血的凄惨模样。那血融成一片,化成鬼形张牙舞爪向她抓来,按在她的脖颈儿处,一寸寸收紧。

她呼吸不过来,像是要溺水而亡的人,胡乱抓着能救自己的一块圆木。手背覆上一阵温暖,微用力摇着,鬼影消散,她倏地睁开眼,便看见应寒时那张满是担忧的脸。

“你刚才使劲儿地掐着自己……阿茗,可是做了什么噩梦?”他将她抱起,轻轻拍着她的脊背予以抚慰。

犹记得之前柳妃死后她梦见她,亦是吓成了这般。

应寒时是她唯一的依靠,他问,她便答。翌日,柳妃便被挖坟掘墓,挫骨扬灰。

往事重重历历在目,末了北茗压下心头惶恐,只故作轻松地笑道:“梦见你不要我了,你不要我,我便只能去死了。”

应寒时拍着她的手一顿,复又落下。随后她脖颈儿处传来一阵刺痛,是他一口咬在了上面,用了些力气,咬得她快要掉泪方才松口。

“下次再说这种话,我定饶不了你。”

2

应寒时是大晋孝武帝的第三子,因其母妃早亡并不受重视,尚年幼的他无人照拂,性情越发顽劣不堪,直到十岁时,与他年纪相仿的小姑娘来到他的世界。

她是被他捡来的。

那时,应寒时被孝武帝罚去五台山的龙吟庙思过,一场皑皑白雪之后,庙前多了个身子被冻僵的小姑娘。她高烧不退,烧得脸色通红,他不过是起了恻隐之心将她带回屋,她如寻到救命稻草一般猛地抓上他的手。

骨节泛白,用了全身仅剩的力气。

太医开了药,一日一夜她才醒来,却是烧得脑子糊涂,不记得被丢弃的种种,甚至连名字都忘记了。她只顾着抓着他,杏眸含着泪,像是惊慌的小鹿呜咽着,“哥哥不要抛下我。”

应寒时眉心一跳,到底是留下了她,给她取名“北茗”。

北茗跟着他一起读书习武,她有灵气学什么都快,年纪渐长眼角眉梢再不见初初的惊慌,越发娇俏可人。就那样长着长着,就长进了他的心里。

应寒时本想向孝武帝请旨赐婚,还未等开口却等到孝武帝派他去漠北与羌族打仗的圣旨。临别前夕,他扣住北茗的肩膀揽她入怀,“阿茗,等我回来。”

他走一年,北茗没等到他回来,却等到他失踪于漠北孤狼岭的消息。

孤狼岭遍地是野狼,进去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的。应寒时本就不受孝武帝重视,没人肯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他。

她惊得肝胆俱裂,什么也顾不上,独自一人踏过漫漫黄沙来到了漠北。她一身红衣,提着双剑便杀了进去。

彼时的应寒时浑身血痕,被狼群撕咬得快要不成人形。他竭力周旋着,已然快要撑不住,那熟悉的身影跳到他身前,将他护在身后时,有一瞬间他分不清是真实还是虚幻。

直到她挥剑刺入一只扑过来的狼眼,血溅了一地,他的眼前才准确映入她的脸。

“阿茗……”

她将双剑分给他一把,睁大眼看着跃跃欲试的狼群,“等会儿我喊一二三,我们分头刺一只狼的眼睛,不管中不中都要立刻换下一只。

“一二三……”

沙哑的女声穿过时间长河猛地击打在心头,北茗从梦中惊醒,额上汗津津的。

“做噩梦了?”身边人长臂收紧,在她耳边柔声询问。

北茗摇摇头,那是她和他曾生死与共的过往,不是噩梦。或许是记得太深,她每隔两三日便要梦见一次,重叠着将那段记忆刻进骨髓。

后来她和应寒时浑身是血从孤狼岭逃出去,再回长安城的应寒时像是变了个人,阴鸷狠毒,手段凌厉拉拢外臣,在两年后孝武帝驾崩之后登了至高之位。

助他登基的朝臣家送女儿入宫为妃的那一日,北茗没名没分地住进了钦安殿。因为他说:“我不想你和那些女人一样,在自己宫中等我偶尔过去看一眼。你住在这儿,我们过我们的日子,没人来打扰。”

胸口凉意搅乱了她的思绪,北茗回过神便见自己的寝衣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扯开,露出胸前春光一片。她脸颊酡红,抬手想遮被他一下扣住手按在头顶。

他的眼底有些热,视线从她的脸颊寸寸下移,唇便也跟着挪动,搅起簇簇火苗,在她身上燎原。他的唇舌在她起伏间游动,北茗只觉呼吸都已困难。

身上人顿了顿,随即猛地张口咬住她的软肉,像是不舍得离开般齿间越咬越紧……那疼像是那块肉下一刻就要被他吞咬下去一般,疼得北茗直掉泪。

听见她的啜泣声他这才像回了魂,堪堪松开,满嘴血腥气息。

他猩红着眼盯着那伤口,拳头捏得骨节泛白才控制住自己不再妄动,翻身下床。许久再回来他已经恢复正常,亲手为她上了些伤药,“阿茗浑身香软,我一时没控制住力道,是我的错。”

北茗脸红得彻底,心跳如鼓,脑袋埋在他胸前不敢抬头看他。

应寒时望向虚无处眼神呆滞片刻,才咬了咬牙,抬手环住她。

翌日北茗再醒来,应寒时已经去上早朝。他平日政务繁忙,却仍记得嘱咐宫人安排她每日的吃食。

北茗吃着细粥,那甜意将这两日乱七八糟的烦躁苦闷一扫而空。

御花园的菊花开得好,北茗带着琉璃去散散心,迎面撞上了应寒时的几个妃嫔,环肥燕瘦,娇媚动人。她心头微刺,想起之前的欣贵人,便是因撞上出言讥讽几句便落得那个下场。她转身欲走却被人唤住,“北茗姑娘……”

下一刻有人轻移莲步到她跟前,“姑娘也来这赏花。”

一张陌生的脸,微微上挑的眉眼满是笑意。北茗搜寻记忆,并不记得她。不过她极少出钦安殿,这宫里的人大半她都不认识。

沈清霜见北茗打探的目光,莞尔,“我是沈嫔,之前因病养了两年未出门,不怪姑娘不记得。”她说着折了一朵海棠,簪在了她的鬓边,“姑娘打扮得太素净了,这样娇俏了许多。”

后宫之人不是视她如眼中钉,便是惧她如洪水猛兽,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善意亲近。

北茗怔了怔,讷讷道了句谢。

3

沈清霜出事,不过是御花园相遇之后的第三天。

这一日北茗从钦安殿院中的桂花树下拿出了去岁酿的酒,应寒时在御书房忙,她想着沈清霜的笑眼便想去送她一壶。

“沈嫔的宫宇离这很远,奴婢替姑娘去送吧!”琉璃笑眯眯地伸手,北茗心里一下子凉到底。琉璃越是这样不动声色,她越是猜到不对劲儿的地方。

心思不过是一转,她提裙跑了出去。

“姑娘,姑娘……”琉璃的喊声被抛在身后,北茗一颗心像是被谁抓在手,等到了霜飞殿,那手便猛地一攥,将她好不容易聚起的欢愉全都攥碎。

沈清霜浑身带血,双腕被绑,吊在院中的树上,面色苍白,唇角干裂,俨然是被吊了几日未进米水的模样。

北茗攥紧拳,“把她放下来。”

侍卫面面相觑,恭敬道:“陛下让属下等守着,姑娘不要为难我们……”

北茗咬着牙硬生生挤过他们,就想要爬上树,脚刚蹬上树干,有人自门口匆匆进来,一把将她拉下来扣在怀里。

那熟悉的怀抱让北茗浑身一僵,她闭了闭眼,“这次又是为何……沈嫔没有讥讽我、没有怨恨地诅咒我,她不过就是对我笑了、为我簪了花,所以又是为何……”

应寒时看着沈清霜的眼中宛若利刀,出口的话都异常冷冽,“她靠近你,便是不怀好意,我不允许你身边有威胁在,我都是为了你好。”

所以他派人严刑逼供,问沈清霜有何目的,逼供不成干脆毁掉她。

他对她的这份偏执到病态地维护让北茗喘不过气,她竭力想挣开他的怀抱,反而被他控制得更紧,“应寒时,你说的为我好就是要杀对我好的人?那你的好,可真残忍。”

有多少个应寒时忙于急政的夜里,她颤颤巍巍地环住自己的肩。

窗外起了雾,月亮很孤独。

应寒时逼她除了他之外再无人可亲近。

一滴热泪狠狠砸在他的手上,灼得他心口抽动,终是软下心肠让人将沈清霜放了。他转过北茗的身子,躬身吻去她的泪,咸湿的气息压住他体内奔腾冲动的热血。

呼吸纠缠间,他一声轻叹漫上心尖。

十月初八,是应寒时母妃柳氏的忌日。每一年的这一天,他会携北茗到龙吟庙住些日子,为母妃祝祷。

应寒时被住持引到佛殿诵经,她掩住门出来四处转了转。一到这里,北茗就会想起初次见到应寒时的场景。

他自己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却小心翼翼地照顾病重的她。那时的他顽劣却有颗善心,而现在……北茗深深呼吸着平复紊乱的内心,脚步不知不觉拐到了后山,越往前走,视野里的景致越荒凉。

鼻尖一阵甜腻的馨香,竟和她曾在荒郊的枫树林差不多。

她后来才知晓是那香让她的马发狂,而现下这相差无几的香是否也会有同样的功效……想到这儿,她眉心一跳掩住口鼻踏步就要往出走,脚下突然悬空。下落前她掏出长靴里的匕首卡住洞壁,堪堪停住。下面是个深不见底的深坑,这若是掉下去……

心念刚一动,阳光投下的阴影里有人凑近她,猛地一根细绳环住她的脖颈儿狠狠收紧。她挣扎不过,大口吸入那馨香,呛得脑中越发迷蒙,最终彻底失去知觉,心肺灼烧,肝脾撕裂,身子像是被劈成两半。

嘴巴被强硬地掰开,灌进一碗碗苦甜难辨的东西,每次吞咽过后,她那身上的苦痛就会增添一分。

北茗是被仿若万千虫蚁啃咬骨髓的麻痛逼醒的,她喉中发着呜咽,烧红的眼里映入一张扭曲的脸。见她醒了,他将手里的碗狠狠砸在地上,抬手一巴掌甩在她脸上,顿时红肿一片。

“是你,若不是你,我齐家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欣贵人,姓齐,北茗顿时知晓眼前这个中年男子是欣贵人的父亲,原户部尚书齐景。欣贵人死后,应寒时对齐家发难。抄家,流放,偌大一个家族破败下来。

原只是因为欣贵人,得罪了应寒时金屋藏着的娇人。

齐景在流放半路逃跑,用尽从前所有的关系寻到了今日这个机会。为了他死去的女儿,为了整个齐家,一碗碗毒药灌下去,让她血债血偿。

这折磨相互重叠,无休无止。北茗十指渗着血,嘴里一声一声唤着,“寒时,寒时……”

她痛到麻木,却觉得当下的痛苦不是第一遭承受。好像什么时候,她被困在一个密闭的狭窄空间里,也有人这样生硬地往她嘴里塞着什么,带着毛刺,一路从她口腔划到五脏六腑。

“砰”一声,有谁踹开了门,木屑横飞。

有谁提着刀,一下刺穿齐景的手掌,鲜血横流。

有谁扑在她身边,捞着她虚软的身子,细细密密地吻着她的嘴角,“阿茗,阿茗你撑一撑,你不能离开我,没有你我会死……”

她无意识地扯着嘴角。

会死……吗?

4

齐景一心一意想要北茗死,那些毒药也都是置人于死地的剧毒,北茗阖上眼之后没有想到还能有睁开的一日。

入目是钦安殿熟悉的摆设,榻边睡着一直守着她的人。

浑身骨节像是被掰碎了重新长合,小腹更是绞痛。听见她的动静应寒时坐了起来,四目相对间,他眼里流过她看不懂的痛惜,“阿茗,是我没能护好你,没能护好我们的孩子……”

他找到她时惨痛异常,她身下全是血,偏偏嘴角勾着笑,就和此刻一般刺目。

她抬着手覆上小腹,轻轻笑着,“孩子没了,是和我们缘分太浅,不过也好,若他长大对我太好,他的父皇可能会疑心他有异心呢!”

“北茗!”

她徐徐抬脸,两行清泪骤然滑下,“难道不是吗,皇帝陛下?”

她尖刺的话句句都扎在他的心上,顿时一股野兽的蛮动涌上头顶,他欺身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将她从床上拖下来。

北茗尖叫着,却浑身病痛软绵绵的无力抵抗。胸前一凉,是他一把撕开了她的衣衫,他牙齿从她的脖颈儿到小腹一路噬咬着,停在左胸上面用力吸吮她的血。

那股无法纾解的狂躁被逐渐压下,理智回归,应寒时放开她呆愣愣地坐在地上。她不知哪来的力气,坐起来挥着手打着他的脸,痛极地咬上他的胸前,“应寒时,我恨你。”

琉璃捧着药碗立在旁边,应寒时回了神,单手将她两手捉住,另一手接过药碗灌进她的口中。安神药落胃便会发作,应寒时搂着眼神逐渐涣散的她,“好好睡一觉,睡醒了什么都会好起来。”

依旧是白雪皑皑的龙吟庙,依旧是大漠落日下的孤狼岭,北茗再一次梦见了给他性命的少年,和她并肩作战的她的“哥哥”。

一觉睡到天光大亮,应寒时却没有像以前那般去上早朝。他躺在她身侧,目光幽深。北茗只看一眼便控制不住心头发酸,昨日是她太激进,口不择言。

他所做的,不过也是因为爱她。

依着他的秉性,齐景定是死相凄惨,她不想再问这种事。半晌,她只是窝进他的怀,“等我养好身子,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吧……”

北茗好得比想象中还要快,也不知道是哪位太医医术如此高超,连要人性命的毒药都能解。

在她养病期间,沈清霜经常来陪她。

应寒时向来不喜欢有人靠近北茗,但沈清霜能来去自如肯定是他授意的。北茗稍稍有些高兴,他终是能听得进去她的话。

“姑娘这伤好得快,还有一月便要到年下,在封地的王爷们这几日便要回来,到时候宫中家宴开,姑娘刚好也能赶得上。”沈清霜温柔地笑着,递给她一瓣蜜桔。

酸甜滋味压在舌尖,北茗问她,“我占了你的夫君,还差点儿害了你性命,你不怨我?”

沈清霜怔了怔,旋即恢复如常,“我和姑娘一样,愿与心上人厮守,不顾及名分,不在乎名声。”

只一句话北茗便懂了,沈清霜心中另有所属。

没有情爱支撑,被困在这金色的牢笼,倒也不比死了更干净。

沈清霜笑了笑,“姑娘吃这蜜桔可觉得酸?”

北茗摇头,“不酸不甜,刚刚好。”

沈清霜眸色微转,“那就好。”

大晋朝野都知晓,当今皇帝陛下的皇位是夺来的。当初与他争夺皇位的皇子们遭到贬黜,而今还能回长安城参加家宴的王爷,都是不曾对那个位置有过心思的。

七日后的这一场家宴,氛围温馨,颇为安和。

应寒时多喝了几杯酒,虚虚的酒意上了头,有些迷离的眸色在大殿中一转,倏然落在金柱之后那个穿着小太监服制的人,那熟悉的纤细身影让他骤然清醒。

北茗也不想扮成小太监,实在是应寒时不让她来。他说她身子刚刚好,不宜见那么多人。北茗表面上答应下来,却暗自决定一定要想办法混进来。

沈清霜口中宫中家宴的热闹让她神往……毕竟她已经有太久,没有见到除应寒时之外的世界了。

或许是小时候的那场发烧真的留了什么后遗症,她有些事情记得都不大清了。这满殿的皇亲国戚,她竟是一个都想不起来是谁。

“姑娘,陛下说这儿人多,让您过去。”耳畔是太监总管归公公的低声提醒,北茗一怔,上首的那人果然定定正看着她。

他的神情不甚明朗,她柳眉蹙了蹙,点点头,“好。”

她还未踏上台阶,大殿上突生变故。左侧最前端坐着的冀王,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抽搐,他挣扎间带到地上的酒壶里,白沫发出“呲呲”的响声。

“这酒里有毒!”

不知谁一声惊呼响起,淮王应题潇浓眉一皱,抬手将自己桌上的酒也摔在地上,和冀王的那壶一样也被下了药。他看向上首,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陛下又何苦赶尽杀绝?”

大殿上顿时陷入一片恐慌,接着又有几个藩王倒下。

北茗僵着脚步,应寒时终于有了动作,他瞥了一眼她的方向,紧扣在桌案上的手一松,身子软软地滑在地上,俨然亦是中了毒。

北茗只觉心上冲开一个大洞,冷风不住灌进来,她浑身打着颤猛地冲过去,凄厉地尖吼,“寒时,寒时……你别吓我,太医!快叫太医来!”

他暴着青筋的手抓紧她,那一滴一滴胡乱掉在他脸上的泪冰冷无比,他看见她脸上仿若失去全世界的恐慌与绝望,突然心头发酸。

他不是没有见过女子望着他迷恋的眼,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伤怀。不是为名利,不是为权势,是只为他应寒时这个人。

他眼底变得湿润,漾着痛苦的柔情,第无数次想着,如果能早点儿遇见她,在一切还有转圜余地的时刻,是不是一切就会不一样?

可这是世上从没有“如果”二字。

北茗紧紧抱住他,慌张地喊着他的名字。仿佛有神思抽离自身,飘在上空望着这一对莫名浑身伤痕的人,默默流着泪。

一阵刺痛从手腕上传来,北茗“嘶”了一声,应寒时仿佛是痛得咬了上去。灼热舌尖吸吮,带着执拗的疯狂,吸食着她的血液。

那紧抓她的手上,青筋缓缓舒展开来。

5

皇家家宴上的贡酒里被下了毒,这酒只是陛下和几位王爷所喝,有人图谋不轨意欲将皇室一举铲除取而代之。

冀王等几个惯来爱喝酒的王爷当场死亡,淮王和纪王周身麻痹昏迷不醒。

应寒时是睡了三日后醒来的,一抬头对上北茗那双满是血丝的眼。

他睡了多久,她就守了多久。许是太久没歇息,她在看这双迷恋不已的眼,竟觉得没有之前那般一见就会陷入。头脑发胀,神智却又清晰,清晰到可以平静地问他,“我的血,可以解毒是吗?”

之前齐景灌她毒药,她以为是宫中太医医术精湛她才活了下来。直到应寒时中毒之后咬上她,毒性瞬间得以缓解她才大致猜到,自己的血可能有解毒的药效。

应寒时唇色有些苍白,他点了点头,“是。”

“所以那酒里的毒,真的是你让人下的吗?淮王所猜,都是真的是吗?”

应寒时咬紧牙,依旧是那个字,“是。”

窗外小雪蒙蒙,明明寝殿中有地龙,可她还是觉得那刺骨的寒从脚底直直蹿上心尖。

应寒时有意削藩,将众位王爷封地的兵权收回自己手掌中。他待人惯来冷漠,手段也是数年如一日的凌厉。擒贼先擒王,他炮制了这一个局,众目睽睽之下杀人于无形。

他自己也中了毒,差点儿没了性命,之后不会有人和淮王那一瞬间一样怀疑是他所为。应寒时所有的倚重,是被他叫到身边,血液可解毒的北茗。

“阿茗,我没有事先告诉你是我不对,我是怕这样的事情吓到了你。”应寒时发软的脚赤着踩在地上,“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你知道我这皇位来得多不容易,我们这安定的生活来得多不容易……阿茗,你都知道的。”

那一声声“阿茗”像是带着蛊惑,搅得她心绪紊乱。他已经拥住了她,细细密密亲着她白嫩的耳垂,“答应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我们还是和从前一样,好好过。”

他的温柔呢喃她抵抗不住,在他怀里轻颤着点头。

可见过最深的肮脏,除非死亡,不得忘却。

诸王的子嗣年岁都小,削藩的事情在这一场变故之后进行得很顺利。纪王清醒之后却是腿脚瘫痪,而淮王应题潇却一直没有醒来,应寒时嘱咐人好生照料。

这一年的新年,注定没人会过得开怀。

北茗这些日子总会梦见大殿的种种,想起应寒时吸吮她血时的刺痛。

许是余毒未消,应寒时忙完之后终会压上她的身子,挑着她身上的一处下口,譬如现下,她上身衣衫被剥开,光裸着伏在龙榻上,他覆上来死死咬着她的后颈,喉中低吼着,像是……狼。

北茗疼得攥紧身下被单,身上人似是发现了她的痛楚终是松了口,细细轻舔着她的伤口,极尽爱恋。她震颤间他探过头,扭过她的脸,唇瓣寻着她的,那犹自带着血腥气息的舌尖勾着她的。只一瞬便疯癫,想要探入搜寻得更多。

唇齿的凌虐纠得北茗几欲窒息,应寒时从她身上下来,侧过她的身子,手急切地抚着她身上火热的绵密起伏。

他甚少像这样急切,仿佛是想和她紧密融合,又仿佛是想掩盖些什么。

那些深到骨髓的记忆竟也飘远,模模糊糊记不真切。在海浪处浮沉时,她无力攀住他的肩膀,疲惫地阖上眼。

翌日再醒来,竟已是日上三竿。起身洗漱完毕,沈清霜便带着自己做的桂花糖糕过来了。

“今年除夕定是一切从简了,倒是可惜。”

北茗吃了一块糕点,又要再去摸第二块,沈清霜柔柔地笑了笑,“我从前不解,为何陛下待姑娘这般恩宠有加,却不给姑娘名分。如今,倒是清楚了个中原因。”

北茗动作一顿,不解地看她,“……你什么意思?”

“这糕点里放了些春日收起来的夹竹桃花粉,毒性虽不大,但常人吃了会腹痛,可姑娘却是半点事儿也没有。”她依旧在笑,却让北茗脊背生寒,“药人,药血喝尽,非死即疯。

“在后宫没有封号的女子就如蚂蚁,死了也不会有人知晓。但有了名分,若是轻易疯了死了皆会遭人非议,陛下是有远见的。”

“你胡说!”北茗心火烧得厉害,一把将食盒砸在她的身上,沈清霜没躲,额角竟是被砸得出了血。北茗的嘶吼尖厉到她自己听来耳际发颤,“枉我当初还救你!你闭嘴!你滚!”

高大的身影在门际闪现,应寒时不知在这儿听了多久。北茗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冲过去,“你告诉我,因为我和旁人不一样,你想和我像寻常夫妻一样在一起才不给我封号的。你告诉过我的,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应寒时那双她最爱的眼,再不见柔情。

他望着她身后笑着的沈清霜,目光再移到她身上,猝不及防抬手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把她打得跌坐在地。

嘴角渗出血,那颗不知何时出现裂缝的心就被这一下打得零落粉碎,无声无息地疼着。

北茗捂着心口,扯着嘴角笑了。

6

药人,血液可解毒,可医病,但药血效力用尽便会毒发,或死或疯。

换言之,就是以药人的命,来换旁人的命。

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了。

从应寒时咬上北茗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决定用她的命来换自己的,尽管他口口声声说爱她,尽管这些年他将她宠得捧上了天。

如今一切虚伪的面具被撕开,再也不必假惺惺扮演恩爱的戏码。从这一日起,钦安殿偏殿里的北茗姑娘不见了。

冷宫最偏冷的屋子中,多了个被锁住的女囚。

琉璃还是和从前一样跟着她到了冷宫,却从伺候的丫鬟变成了监视她的人。北茗顾不上这么许多,她整日毫无生息地倚在床头,眼中涣散没有半分焦距,只有黄昏时分才会透出慌张神采。

因为这个时候应寒时会过来。

有时候他会怜惜地抚着她微肿的脸颊,像从前那样低低地唤她“阿茗”,但大多数和现下这般,只是疯狂地折磨她,在她浑身青紫时低下头咬上她的唇。

他不再给她喝“安神汤”,那些曾以为刻骨的记忆变得那么模糊,就好像不是她的一般。再恍然睡过去之后,梦里再不是龙吟庙前的少年,孤狼岭中的寒时,而是一处地下室。

狭窄的铁笼子里,她蜷缩着躺在里面。大多数时她都是神思模糊的,那是被各种药凌虐的结果。少有清醒时,就会浑身撕痛,痛到她一下又一下拿头撞着铁笼子,想这么撞死,一了百了。

应寒时就是那样出现在她面前的,他修长如竹的手探入笼子里,抓住她的头发用力一扯,控制住她的动作。她瞳孔收缩着,额上的血混着眼里的泪从脸颊滑下,目光呆滞地看他。

他的手缓缓松了,改成轻轻摩挲她的伤口,笑了,“你可不能死,你若是死了,我之后这三年的药该如何吃?”

……

大梦初醒,身边人早就不在了,就连琉璃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北茗撑着手臂坐起,艰难套上衣衫,便又如每一日那般靠在床头发呆。

梦里种种,现实种种,她已然分不清了。

不是没有想过去死,可有时候望进那双眼里偶有的疼惜,她就忍不住心尖发颤,忍不住想多活一段时间,多看看。

这是不是证明这些年,他对她还是有情的。

“砰”一声,门被人撞开,跟着凉风一同卷进来的是一个衣衫破烂、披头散发的女子。她脏污的手攥着什么,献宝一样展开给她看,“糖……糖……嘿嘿……”

冷宫多疯癫无状的女子,都是可怜人。北茗心头发堵,就要别开脸,又是一卷疾风刮进来,吹开她的发。眼角映入那样一张脸,北茗如遭雷击。(原题:《桃花杀》,作者:下面汤。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 <公号: dudiangushi>,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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