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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
语
后台不少朋友询问催更，实在抱歉。
今天就聊聊最近的社会新闻，还有引发朋友圈撕裂讨论的一部短片。
七月，戛纳结束了。同样的七月，最后一天，强奸犯吴亦凡被抓了。
拿下短片金棕榈的《天下乌鸦》，本不至于引发这么大的喧哗与骚动，据说只因BFA学子第一时间（颁完奖的第二天下午），就在群里散播，观摩批判了起来，之后迅速流传开来，现在已经有2000左右个人看过。
短片的传播方式，与长片不同，这里也不想引入郑保瑞《智齿》资源风波。但可以说，如果没有第一时间的传播，《天下乌鸦》的知名度，大概率不及之前的胡伟（《酥油灯》）、邱阳（《南方少女》）。
这些评价，以一星为主，甚至有跳脚、歇斯底里、怒不可遏的被激怒狂暴反应，他们大致认为，这唐艺，拍出这么个《天下乌鸦》，是讨好戛纳电影节，是丑化中国现实向西方人谄媚，但最普遍的观点，就还是——
这就？就没了？我也行啊！戛纳很好骗的嘛！
有人也现编了剧本故事，准备冲击下一届戛纳，扬我国威。
……祝福一下他吧。
《天下乌鸦》讲中学生赵胜男，去参加一个恶臭中年男的聚会，又被带到夜总会，见识了奇形怪状的牛鬼蛇神。
平心而论，这类场面，在中国酒局不少。不眼见，也耳闻。导演以奇观化的方式，去呈现少女所见，却也不至于落得个“讨好西方”之类，二鬼子大棒的重击。
正所谓，中国的现实，是最大的超现实。我觉得《天下乌鸦》拍得挺有趣。制作上的粗陋，不外它其实是香港鲜浪潮国际短片节的遴选项目（制作费在十万港币起跳），我断然可以告诉所有人，如果唐艺真有讨好谁的嫌疑，那也得从鲜浪潮评委讨好起——那问题是，她又如何知道，后来的戛纳评审，又是哪一拨人。难不成，她也跟电影里的餐桌酒局上，旁边还站着一位指点迷津的大仙。
更具体一些，《天下乌鸦》的缺陷瑕疵，在众多短片里特别常见。譬如在路边糖水摊，当老板与暗娼接头，感受到背后有目光袭来，他们俩的反应，步调竟然如此一致。如此一来，我也认为，《天下乌鸦》在配角群演的指导上，似乎有不到位的嫌疑。相似问题，蔓延到之后酒桌上清一色的狗叫狼嚎。中年男子的面目，似乎也太一致了。
抛开这些，《天下乌鸦》在主线上，讲两个奇怪的人相遇，讲同一种动物的相吸，有悬念，也合理。至于观者普遍接受的奇观景象，表面上，它就是中国特色酒局夜场。如果有人要强调，薛宝鹤的外型长相也是奇观，我也不会反对。
所谓奇观，实际上也是这些年在三大电影节上，较为流行的“夜行动物”加“霓虹恶魔”，灯红酒绿，蹦迪跳舞夜深沉。在大陆的滥觞，则是《地球最后的夜晚》、《南方车站的聚会》，以及市场冷淡的《热带往事》。
我没看过今年金棕榈的《钛》，但朱利亚·迪库诺的前作《生吃》，同样可以归入这一红红绿绿的视听类型。区别在于，有些是土豪版，有些是穷人版，有些是机械风格，有些是山寨工厂。
聊到这里，其实还没有进入《天下乌鸦》的核心。唐艺选择奇观，确立风格，但她最终要承托的，就是一个厌女社会，明码标价、捕猎女性的一场丑陋狂欢。这个厌女社会，未必只能是中国，也可以是日本、韩国，但短片故事，发生在大陆。
厌女之成立，不仅包含男性欲望投射，女人成为欲望对象。它还同时得具备其他两个条件，其一，男性同性社会性欲望，这个词有些拗口，就是男性之间的纽带、联盟、利益共同体。即单是男与女，还无法变成厌女。它需得是“男-男-女”这样的模式。男人占有一个女人，他要的，首先是其他男人的认可。其二、同性恋憎恶。直男所恐惧的被掰弯，或者不可理喻的被激怒，都是因为他们感受到了被同性恋注视的风险，即他们也会成为“欲望对象”（即便许多基友表示，他们真的想太多了）。
这些说法，在上野千鹤子的《厌女》有更详细的分析解读，大家有空可以翻翻。国人有句口头禅，基本上概括了这套赤裸无情的理论——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具体于电影，当女中学生被标价，打赏红包，她是不是处，成为了老大哥最关心，神色为之切变的关键。男人娴熟地在圣女与娼妓之间，切换眼前女性的角色。如果她是未开苞的中学生，价值无限。如果她不是了，意兴阑珊，但也可供玩乐。
赵胜男虽还是一名中学生，但在开场亮相处，显然已经懂得成年人，尤其是男性动物世界的相关法则。为了逃脱合围的捕猎，她张口就是性经验。这可以是真的，也可能只是变色龙的保护色。
女性要退出这种评估体系，方法有两种，要么变成女强人，比男人更强、无法被驾驭的女人。要么变成“丑女”，主动宣告退出这种围猎——因为不能刺激男人欲望的女人，她不是女人。
说到这里，如果看过《天下乌鸦》，男性同盟、厌女、同性恋憎恶，三条铁律，一一落实。你会惊觉，天下乌鸦真的是一般黑，一名日本学者总结出来的厌女社会法则，居然在中国一一应验。
反过来，《天下乌鸦》所反映的酒局，站姐粉头老鸨掮客助理经纪人合谋，完全是刘强东、吴亦凡、哈维·韦恩斯坦等犯罪丑闻的如实写照。你都不用去深究刘强东最后为何没有绳之以法，吴亦凡也还没有被判刑，韦恩斯坦如何猖獗了二三十年才社会性死亡。你只需简单了解下案发事件的一些流程，就会发现，事情，它就是那样子的。
仅此一点，《天下乌鸦》以再多奇观，加以表现反映的，也是几亿网民齐刷的社会新闻。它并不高寡，而是普遍现象，寻常不过。
厌女情绪笼罩的社会里，不仅男性，许多女性也变成了“厌女”症病患者。刘强东是什么样的人，人家上市公司福布斯呢。吴亦凡那么高帅会嘻哈，犯得着去强奸，就那种货色？秉持这套受害者有罪，同情加害者的言论，可能也散布在你的朋友圈，里头女性还不少。
在他（她）们看来，强者如男性，获取资源，弱者如女性，投靠资源（即盘踞了资源的男性）。一个男性拥有了称雄一方的权力与金钱，乃至世人艳羡的长相人设，那也只可能是无数女性主动献身，是选妃，是福音。
强奸？犯罪？不可能，不存在。
这些声音，数年来是如此流行，一度令许多小姑娘把“睡吴亦凡”，变成了老天赏饭、高中的金科玉律。但事实就是，这些人只会把目光停留在未成年，女学生，如同《天下乌鸦》所揭示的，只喜欢16、18或20岁的少女，只因为这套男性权力机制，给这个群体，标价最高。
事实，就是这么残酷。
就像林奕含的泣血故事，还有许多还被压制，噤若寒蝉的受害人。
《厌女》这本书，讲述的是日本社会根深蒂固的厌女现象。如要深入了解人类社会这套逻辑，可以再读《不只是厌女》。
我知道，还有一部分朋友，他们也没有那么讨厌《天下乌鸦》，可是，它这么轻轻松松拿了金棕榈？太过分了……
其实，要破解无条件崇拜戛纳的迷思，建议读一读前话事人雅各布这本《戛纳往事》。
戛纳是一座电影的殿堂，也是一个电影的大市场。多数时候，它也不过是一场游戏。《天下乌鸦》当然不可能被捧上天，正如短片在长片面前，始终有天然的影响劣势。但承认它有做得好的地方，它所揭示的丑陋现象，是如此普遍，且有现实意义。
这，并不难。
（注：配图来自CANNES官方网站和YouTube预告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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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