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猛,字勿猛,江西南城县世家大族子弟,性格刚强勇毅。小时候在私塾读书,一起读书的小孩儿稍微得罪他,就拳脚相加,老师屡次劝诫,崔猛却还是不改。

崔猛的名和字都是老师起的,十六七岁的时候,勇武绝伦,还能拿着长杆子,跳到屋顶。性格喜好打抱不平,所以乡里人都很佩服他,来他家里陈述冤情,求帮忙之人,经常挤满整个房间。

崔猛抑强扶弱,不怕别人怨恨嫌弃;稍微忤逆他,就石头,棍棒相加,经常把别人打的残废。

崔猛每次在盛怒中,没人敢上前劝解,只是崔猛侍奉母亲非常孝顺,母亲一到,就瞬间化解怒气。

母亲谴责责备他,崔猛却只是唯唯诺诺,出门就忘了。

隔壁邻居有一位悍妇,每天虐待婆婆。婆婆都快饿死了,儿子悄悄给母亲送吃的;悍妇知道之后,对丈夫怒骂万端,隔壁邻居全都听见了。

崔猛大怒,翻过围墙,将悍妇的鼻子,耳朵,嘴唇全部割掉,悍妇立马就死了。

崔母听说之后,大骇,喊隔壁婆婆儿子过来,好言劝慰,将家中年轻婢女配给他做老婆,才把这事抹平。

崔母气的吃不下饭。崔猛害怕,跪在地上,请母亲杖责,告诉母亲说自己知道后悔了。

崔母只是哭,不管他。崔猛妻子,周氏,也和他一起跪在地上求饶。崔母这才杖责崔猛,又用绣花针在崔猛背上刺了一个十字花纹,将十字涂红,让他不要让红十字湮灭了。

崔猛一并承受,崔母这才开始吃饭。

聊斋之金手臂(白话聊斋之崔猛)(1)

崔母很喜欢给和尚,道士施舍餐饭,往往要让僧道吃饱,才让他们走。

刚好有一位道士在门口,崔猛路过道士身旁。道士看着崔猛说:“这位先生脸上多有凶残骄横之相,恐怕难有善终。你们是积德行善之家,不应该如此。”

崔猛刚被母亲训诫一番,听到这番话,肃然起敬,说:“我也知道我这脾气不好,只是我一看到不平之事,就情不自禁要打抱不平;我尽力改正这个毛病,能免于灾祸吗。”

道士笑道:“你先姑且不要问是否能免于灾祸,你先问自己,真的能改掉凶残骄横之气吗?只要你能严格克制自己;如果你哪天惹下杀身之祸,我会告诉你解救方法。”

崔猛平生并不相信道士这些邪术,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道士说:“我知道你不相信,只是我刚才所说,并不是巫术,你按我说的做,也算是积德行善;就算不能救你,也害不了你。”

崔猛请教具体方法,道士这才说:“刚才你家门外有一位后生,你去好好结交他,就算你犯了死罪,这位后生也能救你。”

道士喊崔猛出来,给他指示后生。原来这位后生姓赵,名僧哥。赵僧哥是江西南昌人,因为饥荒,搬家到南城县。

崔猛于是和赵僧哥结为好友,让他在住在自己家,供给十分丰厚。僧哥此时十二岁,登堂拜见崔猛母亲,和崔猛结为异姓兄弟。

第二年春耕,赵僧哥和家人一起离开。从此没了讯息。

聊斋之金手臂(白话聊斋之崔猛)(2)

崔母自从隔壁妇人被儿子杀害,训诫儿子,更加急切。有上门诉说冤情,求帮助之人,统统拒之门外。

一天,崔母弟弟去世了,崔猛跟着母亲一起去吊唁。路上遇到几人,捆着一位男子,催着男子赶路,还鞭打他。

在旁观看的路人挤满道路,马车都过不去。崔猛问路人:“发生什么事了?”

认识崔猛的路人,都争相来告诉他。

原来,有一位巨绅之子,张甲,在乡里胡作非为,偷看到李申妻子美貌。想要抢夺李申妻子,却找不到理由。

因此让家中仆人,引诱李申赌博,借给李申很多赌资,利息很高。让李申用妻子做抵押,赌资输完,又贷款给他。

一个晚上,欠了几百两银子;欠了半年,本金加利息一共欠了上千两银子。李申没能力偿还,张甲就派许多人抢夺李申妻子。

李申到张甲家门口哭诉。张甲大怒,拉着他,将他绑在树上,严刑拷打,逼着他写“不后悔用妻子还债的字据”

崔猛听完整件事,怒发冲冠,鞭子抽马,正要向前敢去,动武解救李申。

崔母拨开车帘,呼喊道:“混账!你又想做什么?”崔猛这才停下来。

崔猛吊唁完舅舅回家,不说话,也不吃饭,只是端坐,眼睛瞪的很大,好像很生气。妻子周氏询问,他也不回答。

这天晚上,崔猛和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整晚都睡不着。第二天晚上,仍然如此,忽然开门出去,一会儿,又回来躺在床上。

就这样过了三四晚,妻子也不敢再询问,只是屏息静听崔猛在做什么。

一天晚上,出门许久才回来,关上门睡熟了。这天晚上,有人把张甲杀死在床上,破开肚子,肠子留在地上。李申妻子也裸死在床下。

县令怀疑是李申杀害张甲报仇,抓捕李申,严刑拷打,脚踝骨头都能看见,始终没有认罪。

一年之后,实在不能忍受酷刑,被迫衔怨认罪,论罪当判处死刑。

此时,崔猛母亲刚好去世,丧事处理完之后,崔猛告诉妻子:“杀害张甲的人其实是我,之前因为母亲还在世,不想让她担心,所以一直隐瞒。如今母亲去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只是我怎么能让李申无辜承担我的罪行呢?我要去官府自首,赴死。”

周氏大惊,拉着不让他走,崔猛推开妻子,还是坚决走了,到官府自首。

县令很惊讶,拷上刑具,将崔猛关在监狱,释放李申。李申却不愿意走,坚持说是自己杀了张甲。

县令一时之间,也不能决断,于是将俩人都收押在监。亲戚都责备李申错过免罪机会。

李申说:“崔公子所做的,正是我想做又做不了之事。他帮我报仇,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死?今日就当崔公子没有自首就行了。”

李申还是坚持说是自己杀了张甲,和崔猛争执不下。

久而久之,衙门都知道崔猛好打抱不平,强拉李申出狱,让崔猛抵罪,马上就要行刑了。

适逢审理囚犯的正是赵部郎,复查已定罪的囚犯,看到崔猛的名字,让仆人退下,喊崔猛来。

崔猛走来,看到堂上正是赵僧哥。悲喜交加,将自己如何打抱不平,帮李申报仇一事全部讲出来。

赵僧哥徘徊良久,还是把崔猛关在监狱,嘱咐狱卒善待崔猛。想办法用自首帮崔猛减刑,判下来让崔猛充军云南。

李申因为服兵役,也跟着崔猛一起到云南。不到一年,遇到朝廷大赦天下,于是回家:这都是赵僧哥全力帮助的结果。

聊斋之金手臂(白话聊斋之崔猛)(3)

回家之后,李申还是跟着崔猛,不离开,帮着崔猛打理家业。给他钱,李申也不收。李申却颇为喜欢武术,崔猛于是教他,对李申很优待,给他买老婆和田产。

崔猛从此尽力改正之前行为,每次抚摸手臂上充军的刺字,都泫然欲泣。

因此乡里邻居有什么事,李申就假借崔猛的身份,帮乡邻排解,也不告诉崔猛。

有一位王监生,家里很富裕,四周无赖,都聚集在王监生家里。县里家境殷实的人家,经常被王监生家里这些无赖抢劫;如果有人忤逆王监生,就被无赖在路上杀死。

王监生儿子也淫邪残暴。王监生有位婶婶刚成寡妇,父子二人都同母辈有染,乱人乱。

王监生妻子仇氏,屡次劝告他,王监生就把妻子吊死。仇氏兄弟将王监生告到官府,王监生贿赂,嘱咐县令。县令于是判仇氏兄弟诬陷之罪。

仇氏兄弟冤屈无处可伸,于是到崔猛家求救。李申拒绝仇氏兄弟,赶他们走。

过几天,有客人来了,家中刚好没有仆人,崔猛于是让李申去煮茶。

李申默然而出,告诉周围人说:“我和崔猛是朋友,跟着他一起到云南流放,来回几千里,不能说不把他当好朋友了;崔猛也未曾给我一点工钱,却还把我当仆人对待,实在心有不甘!”

李申于是忿然离开了。有人将李申离开前的这番话告诉崔猛。崔猛对李申忽然性情大变,很是惊讶,然而也没太放在心上。

李申忽然将崔猛告到县衙,说崔猛三年不给自己工钱。崔猛大为吃惊,亲自和李申对簿公堂,李申忿然相争。

县令不细问,将两人都逐出县衙。

又过几天,李申忽然夜晚到王家,将王监生父子和婶婶三人都杀了,在墙壁上贴了一张纸,写上自己姓名;等官府来追捕,已经亡命天涯。

王家怀疑是崔猛主使李申做的,县令因为之前两人因为工钱闹翻了,不相信。

崔猛这才领悟到李申之前故意告自己,正是害怕杀人连累自己。县令发出公函到附近州县,协同抓捕李申,十分紧急。

此时,李自成起义造反,才没人管这件事。

聊斋之金手臂(白话聊斋之崔猛)(4)

等到清军入关,取代明朝,李申带着家人回来,仍然和崔猛像之前一样交往,关系很好。

此时乡里盗贼啸聚山林,王监生有一个侄子,叫王得仁,聚拢叔父生前豢养的无赖,占据山林,做了盗贼,掳掠村里。

一天晚上,王得仁带着无赖,倾巢而出,到崔猛家。刚好崔猛外出,没有回来;直到王得仁撞破家门,李申才听到,翻过围墙,潜伏暗处。

王得仁这群贼寇没有搜到崔猛和李申,掳掠崔猛妻子和财物,离开了。

李申回来之后,家中只剩一个仆人,于是把绳子砍成几十段,将短绳子给仆人,长绳子装在自己怀中。

嘱咐仆人,穿过贼巢,登上半山腰,用火点燃绳子,将点燃的绳子零散挂在荆棘丛中,办完之后,立刻回家,不要回头。

仆人答应离开。李申偷看到这伙盗贼都是腰间束一根红带子,头上系着红布,李申于是也如此打扮,扮成贼人。

有一头老母马刚生一只小马驹,盗贼将老母马,小马驹抛弃在门外。李申于是将小马驹拴起来,跨上老母马离开。不声不响潜入贼窟。

贼人占据一个大村子,李申在村子外栓好马,翻墙进去。看到很多贼人,拿着戈矛巡逻。

李申悄悄问贼人,发现崔猛妻子在王得仁某个房间。俄而,传令说让休息,众贼人一起回应。

忽然一人报告说,东山起火了,众贼都朝东边望去;最开始只是一点火星,接着火势越来越大。

李申喘着气,急忙喊大家去东山救火。王得仁大惊,穿好衣服,带着众贼出门救火。

李申趁着大家不注意,脱离人群,返身回去。看到两个小贼守在营帐门口,李申骗俩人说:“王将军让我回来取他遗落的佩刀。”

两小贼赶紧去找,李申趁俩人转身之际,从后面一刀砍去,一贼扑倒在地;另一贼正要回头,又被砍倒在地。

李申背着崔猛妻子,翻墙而出,解开马绳,递给崔妻,说:“嫂夫人你找不到路,放任马往前走就行了。”

老母马还在想着小马驹,往前奔驰,李申跟在后面。闯到一险要关口,李申将自己带的绳子,悬挂在关口,全部点燃,这才回去。

第二天,崔猛回来了,妻子被贼人掳走,以为奇耻大辱,暴跳如雷,正要单枪匹马去剿杀贼寇。

李申劝阻崔猛。把村里人都召集起来,共同谋划讨贼事宜,众人都怯懦害怕,无人回应。

说了好几遍,才有二十多个人愿意跟着去讨贼,却又苦于没有兵器。

刚好抓到王得仁族亲里的两个奸细,崔猛打算杀了两人,李申认为不可;让二十人各自拿着白色大棒,分成两队,站在奸细面前,把两个奸细的耳朵割了,就放了两奸细。

众人抱怨道:“我们就这几十号人,正在害怕贼人知道,你却故意放回奸细告诉他们。倘若贼人倾巢而来,全村不保!”

李申道:“我正是要他们来。”抓到那些藏匿盗贼之人,就杀了。

派人到外面去,四处借弓箭,火铳之类,又拜访官府,借来两座巨炮。

傍晚十分,率着壮士到关口,将巨炮安放在此;又让两人熄灭火苗,潜伏在草丛中,看到贼寇来了,再开炮。又到关口东边,砍倒很多树,堆在山崖上。接着和崔猛,各自带着十多个人,分别潜伏在山崖两边。

快两更天,远远听到战马嘶鸣,一大群贼人果然来了,像绳子一般,队伍很长。等到贼人全部进入山谷,这才将树木推下去,断绝贼人回去的路。

接着,炮火连发,山谷为之震动。前面的盗贼忽然往后惊慌撤退,却踩到后面的盗贼,互相践踏;到东口,又出不去,聚集在一起,连个落脚的地都没有。

两边火铳,弓箭齐发,势如狂风骤雨,断头断脚之贼,都填沟壑了。剩下二十多个贼寇没死,长跪在地上请求饶命。

李申这才派人将盗贼捆了,送到官府。众村民乘胜追击,直达贼巢。守护贼巢之人闻风逃走,搜刮完贼巢的辎重,这才大胜而回。

崔猛大喜,问李申放火的计谋是怎么回事,

李申说:“在东边防火,是为了防止盗贼朝西边追嫂夫人;之所以把短绳子给仆人,是因为这样烧的更快,可以更快的营救嫂夫人。怕盗贼发现人营地没人。

在谷口放火,因为谷口很狭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盗贼追来,看到火,必然害怕;都是下策,侥幸成功而已。”

抓盗贼来询问,果然追到谷口,看到火光又回去了。二十多个贼人都被割鼻,断足,流放他乡。

村子因此声威大震,远近来此避乱的人非常多,募集了三百多人乡勇。四处的强盗都不敢侵犯此地,村子得以安定。

聊斋之金手臂(白话聊斋之崔猛)(5)

异史氏说:“刚勇盛气之人,必然会招来灾祸,说的就是崔猛!李申慷慨报答恩人,和崔猛可谓是一时瑜亮。

然而想要普天之下,没有不平之事,正要崔猛和李申这样的豪杰之士。

李申,一介草民,竟然能做成这样的大事。深入贼巢,在军营门口杀贼人,救友人之妻;深谷设陷阱,一举荡平贼寇。如果给李申军权,为国效命,自然也能南征北战,建功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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